江水和星月推到旁边挂布料的架子,奋力往后跑,星月突然被一只雄壮有力的握住手腕,挣脱不得。
惊恐间回头,那西凉士兵右手的长枪就往自己刺来,他们也是杀红了眼。
“她是裴回的夫人,不能杀!”江水在一旁弯着腰嘶吼。
那人手上的动作僵住,若是抓到裴回的夫人,这场仗,他们会站于上风。除非,裴回无情无义。
后头的人像叠吐司一样堵了上来。此时江水穿了一件水绿色长裙,点缀两三只白鹭,素色淡雅。另一旁的星月却穿的鲜艳的粉与紫,牡丹与袖口盛开。
这些兵怎分得清布料的好坏,单看着红火程度,对江水的话便信了一半。
“裴回的夫人可不能杀,捏在咱手头,多大一个筹码啊。”有人开始骚动。
“你如何证明她是裴回的夫人?”身后的人顺势将江水控制住,刀尖抵在江水的喉间
“我能证明,他是我裴回的夫人。”外头一清亮男嗓音传来,陆枫站在门口叫嚣。
“外头已经布满我方将士,投降或许能放你一条生路。”
这群西凉散兵见着裴回夫人都拥进了小店 ,一时水泄不通,外头街上人却少得可怜,陆枫带着裴回的先遣部队,轻而易举就绞灭了。
走进一看,江水和星月脖颈上抵着雪白的刀尖,浸出层层鲜血,他顿时软了气势:“下手轻点,没见脖子都出血了吗?”
冰凉的刀尖抵得越发使劲,以作威胁。江水在心里大骂,要救人就快点。不过这刀始终比陆枫快,要想保险,还是得自救才行。
两人步步紧逼,有人从人群中大吼一声,不如杀鸡儆猴。江水心里凉透了一半,哪个孙儿这时候挑拨关系来了。
星月在一旁着急了,挣扎着大喊:“不行,杀我婢女有何意思,不行!”
旁边的人哪听这些废话,江水只看见明晃晃的大刀在眼前反光,刀落下的时候,就是她人头落地之时。
她不能死,这辈子还没活够呢。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成功撼动捆住她的那人,成了她的垫背,惊恐间,一只利箭插入她的右肩。
小小的布料店,因为这场混乱,瞬间沸腾。陆枫冲上去救下星月,江水则跑到旁边的柜台下。
一时间,乱箭齐发,无一幸免。
店内安静极了,呼吸声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最后一支箭咔嚓一声钉在江水旁边的空地。
她感觉手抖得不受自己控制了,勉强撑着身体伸出头去,外头尸横遍野。玄色铠甲湿漉漉的,沉重地搭在地上,流出一片深红。刺鼻的腥气顶上脑门,右肩膀隐隐作痛,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耳边传来夜里经常听见的铠甲摩擦的声音,熟悉的面孔跪倒在自己旁边,脸还是很臭,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
她缓缓微笑着:“你来啦。”
裴回本不想说话,看着她嘴唇惨白,还尽力扯出一个微笑,不忍心安慰了一声:
“嗯。”
“那就好,嘶,右边有点疼,你们将士准头不太行啊。”裴回心里又急又气,这一到关键时刻就嘴碎的习惯还是没有改。
战乱之后,江水又在帐中躺了好久,以及全军营都知道裴将军夫妻吵架了。
拔箭的时候江水整个脸惨白,大滴大滴的汗水布满整个额头,但她嘴里含着一块白布,硬是一声不吭。她看出裴回在生气,也无心在应付,两手抓得身下的兽皮快秃了一圈。
她本就细嫩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裴回走到她身边,一把握住江水的手。
江水只是朝他看了一眼,便拼命捏住不放,小女子力气虽不大,长时间却也在手上捏出一片青紫。
江水见之前的姑娘们见着血就晕,还替自己骄傲,如今多么想晕过去,却只能死死盯住那带着她血肉的箭头被拔出,“斯拉”一声,再划破周围的皮肤。
裴回将她靠在自己身上,左手相握,右手伸出去挡住姑娘的眼睛,轻轻将头掰往一边:
“别看。”
在大家都感慨江水的坚毅之后,听到帐内一声比一声大。
“你生气了?”江水首先打破沉默。
“你为何要去撞那西凉兵,我自会来救你的。”裴回冷冷地说。
一阵沉默。
“你是不相信我会来,还是不相信我能救你?”他眼中深邃幽暗,火光闪动,却没有一丝温暖。
“我信你,只是不信那士兵,刀落下那一秒,我必须自救。”
“你不动就不会伤到你!箭是我射的!”
江水又一丝震惊,又接着裴回的音量:“那若是你没射呢?”
“我不会!”他几乎要吼出来,“你还是不愿信我。”
“若是为了我的安危稍有犹豫,若是弓断了,若是那人挪了个位置……”江水眼中也闪烁着泪花,她知道刚才她没有想起裴回。
听说人在危难关头会想起最亲近的人,可她当时脑海中只有自己,想着如何保命,如何救星月。
他在认识她的时候便知道她不是依靠他人的性子,江山和江母是她唯一可以靠着的山,可她在街上混的时候全靠自己。裴回只是想向她伸出手,她却拍拍屁股上的灰,自己站了起来。
裴征的哭声在夜里十分响亮,奶妈在一旁束手无措,江水眼中含着泪花打转,就是不能掉下来,裴回在书案旁发呆,窗外明月皎皎。
伤口换过药几次后,江水默默地去了白氏酒楼散心。
陆枫受裴回的命令跟在她们后头,他正担心星月的安危,得到这一指令,正合心意。
“不要只想着星月,适时关心关心我夫人吧。”裴回心情不佳,还能调侃他。惹得黄花大小伙子扭扭捏捏离开。
刚进白氏酒楼,还以为走错了店面。里头人声鼎沸,酒碗碰撞,觥筹交错,店内的人手仿佛都多了许多。
前不久她收到了白宛迟到的贺信,
白宛的礼物只有一封信,让她去白氏酒楼一趟,还提醒江水莫要忘了整顿酒楼的重任。江水扶额,白宛怕是嫌自己过得太好吧。
这里头的场景让定会让她惊喜,江水暗暗自豪。
西城照例十分热情地接待江水,这次对她后头的星月又多看了两眼:
“前几日听说夫人遇到了叛军,夫人也受了伤,如今好些了吧?”
江水顾不上这边的寒暄,一个劲儿地看着改革的成果。那西城继续道:
“夫人想必收到白老板的信了吧,白老板吩咐了,日后只要夫人在西凉一日,这边的白氏产业都听您的。今日我带您去认一圈您看行吗?”
他说完又朝星月看了好几眼。西城是典型西凉人的长相,棱角分明,眼窝深邃,只是唇薄如翼,长了一副俊朗的薄情相。星月察觉之后便躲在江水身后服侍,让江水对这个轻浮之子又有些厌恶。
看来白宛西凉不只这栋酒楼,之前竟然一直瞒着自己,是怕她给败光吗?江水有些愤愤的,没好气嗯了一声,便跟着这小厮上了轿撵。
“夫人果然厉害,按着您的吩咐,酒楼生意比之前好了好太多……”
做得下销售的人,口才是不差的,他就这样叭叭叭了一路。
先带江水去了一家布料店,与前些日子躲藏的那家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布料皆为上等,色彩明丽,纹路细腻。江水看着大红色的布料心里难受,便急急去往下一个地方,那老板准备的衣裳布料一件没看。
之后又到了茶商,饭馆,就连澡堂的营利,白宛也分了一勺羹。果然是在这里起家的,妥妥的地主啊。
最后一处地方是书店,却从外头看像个黑店,守门的人穿着漆黑,脸也黑。门很窄,两旁还有一对石狮子,江水第一次觉得石狮子也会如此凶神恶煞。书店有两层,里头光线很暗,二楼照着白宛的习惯还是准备了一个藤椅。
一个胖头胖脑的中年男人躺在上头,他叫张沙,看样子是书店的老板。滚圆的肚子凸起,像个小山包一样,只是圆嘟嘟的,诙谐中带着可爱。
他看见江水被西城带着上来,顿时明白了,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招呼江水。
这一路走来,江水狠狠过了一把瘾,与裴回的怄气早就抛在脑后,若是没有负气,今日回去必定在他面前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今后这西凉大半的商业都听她的指挥,虽说不一定能发挥什么作用,但狐假虎威的感觉,真的很爽!
“书店在西凉商贩聚集地,相必不好做吧?”她故作深奥说,“还有这店内怎不多点些烛火,这般漆黑,让客人怎么看清上头的字?”
“夫人已经猜到,就不要让在下说了。白老板吩咐过此事不宜过多讨论。”他露出被烟熏得暗黄的牙齿,歪歪倒倒排列在嘴里。
外头猛地又吵了起来,下头全是四散的百姓,江水反射性后退一步。紧紧牵住星月的手。
“这散兵上次被裴将军一窝端了,今日又来逞强,”张沙咧出满口黄牙,不屑一顾地说。
“夫人放心,这里守门的都是些有本事的人。何况,裴将军也派了人保护您,今日不会让您再犯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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