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天一亮就要走?应载雪,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还想着这事呢!就你老师那修为,她早就出乘风林了!你现在去追根本不可能找到她人,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将自己置于危难之中。”
放下手中毛笔,颜婆婆一双因岁月而有些稀疏的柳叶眉都横立了起来。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满面写着不赞同。
应载雪视线在她笔下那半成的图纸上停留了一秒,道:“如果寻不到老师的行踪,我就直奔边氏主家,在那总能碰上老师。”
言通玄那番警示言语,她自然也是听进去了。只是…也罢,先离村沿着老师气息找找看吧,若寻不到再相机行事。
应载雪相信颜婆婆已经从贾伯口中知晓交易合作的另一方是谁,所以也没再含糊她们师徒与边氏之间的仇怨。
颜婆婆的确已知晓伤了应载雪的人是边氏子弟。她倒不在意边氏是否势大,会不会因此连累婵娟村。她想得更多的还是应载雪一个刚满百岁的小修出门,着实令人不放心。
一拍桌面,冷哼:“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和见解。可你要想清楚,这一去,往后若是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你老师,婆婆我,都帮不到你。从今往后都只能靠你自己。外头可不像婵娟村安逸无忧,那是人吃人的地方。”
应载雪:“无论千难万阻,此程皆无悔。”
她既决意要去寻老师,要为老师洗去污名,又怎会因人的三两言语而退缩?她不怕危险与苦难,只怕误了时间,走错了路,或者…用错了法子。
见少年去意已决,怎么也动摇不了半分,颜婆婆生气中也带了几分欣慰:“也罢也罢,老婆子我是劝不动你了。”从木桌抽屉取出一样东西。
“这是从贾明川身上搜出来的丹药,应是他与边氏交易所得。我看过,是一枚破厄丹,可无视心魔劫直接渡劫。你拿着,说不定日后能用到。”
当从贾明川的乾坤袋中搜出这玩意时,颜婆婆也很惊讶,这玩意她们村里人又用不到,不知道贾明川这个蠢货换来干嘛?
这般想着,她也给应载雪提了个醒:“我猜他一开始未必是换这东西。他与那边氏之间,说不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日后在外,你自己小心。”
应载雪接过丹药的手顿住,表示知晓。
颜婆婆:“至于他人嘛…”
声线平和:“日后不会再出现你我眼前了,这样的人,婵娟村出一个已经够了。”
愕然抬眼,应载雪没想到她会如此果决。但想及婵娟村的特殊性,也认可她的决定。越是乱世,像婵娟村这样的避世桃源越是难得,贾伯的做法无疑是触及到了村中人的底线。
将丹药收好后,她也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颜婆婆:“那日误毁婆婆房屋,是晚辈之失。可晚辈身无长物,唯余目下这一所宅院能偿还婆婆。令房中昔年家师所书灵符若干,亦一并赔还,还望婆婆收下。”
掌心上正是一枚钥匙。
“屋中灵符,我皆已写好纸条贴在木架上,婆婆可通过纸条分辨。”
“至于写给村中其余人的灵符,我也都已放置在书房木盒中,届时还劳烦婆婆替我分一分。”
收起应载雪递来的钥匙,颜婆婆:“你比你老师仔细。我会将灵符分给她们,但你自己出发前也再写些带在身上,不然真遇到事,哪有那个时间让你画符?”
应载雪:“画符来不及,出剑总是来得及的。”
颜婆婆一噎,没好气瞪她:“我话的重点是这个吗?你这些日子跟那姓言的丫头混,混得嘴都滑了。”
说到言通玄,蓦得想及那日应载雪渡劫时发生的事情,神色微变。
示意应载雪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前些日你刚引来雷劫时,那言丫头突然…”
……
躺在房中呼呼大睡的言通玄,并不知晓应载雪与颜婆婆发生的对话。
她美滋滋一觉睡醒,却发现屋里头仅有自己一人。日光大咧咧照进屋内,而她那刚刚突破的室友完全不知去向。
言通玄:…有种不好的预感。
跑去问了颜婆婆。果然,她那么大一个室友走了,走了!离村了!!
斜阳惬意滑落西山,夕晖染染渗透寒空,云水辽阔,迷雾缭绕于枝干树木。应载雪站在树林岔路口,看着身边缓慢消散下去的光点,眉心紧蹙。
虽早就料到老师会抹去行踪,可在真实确认林中没有老师气息后,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怃然。
老师是真心不愿她追上…
摇了摇头,收起重新汇聚在掌心的寻踪符,抬步继续向前行去。
亭午她拜别颜婆婆后,便径直出村,一路向西北方行来。她没什么东西好带的,除了一件供换洗的道袍,便是幼时老师为教导她入道,亲手所制的铁剑和毛笔,可谓是轻装简行。
铁剑做工粗糙,只是件凡物。毛笔稍好些,勉强算是一件黄级灵器。出于剑者的习惯,没有将铁剑放在芥子囊中,而是背在身后。
顺理成章的,毛笔也被她缩小挂在了腰间,远远看去就似一个寻常装饰物。
“应载雪应载雪!载雪!池华座下首徒!你等等我!”远远的,就听得后方传来着急呐喊声。
一人影从山谷中快步跑出,气喘吁吁,张臂呼喊。言通玄跑得急,没跑几步就摔了个跟头,身上白布也随之松开。但为了不耽误时间,很快就又爬了起来,继续跑。散开的白带也跟着她步伐一扬一荡,没跑两步绊一下,很是好笑。
应载雪在听到声后动静时便止了步,只是身后人过于手忙脚乱,压根没注意到前方状况,自顾自狂奔。匆忙行进间,终于一个不留神扎进了草堆里,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哎呦。
于原地观望了一会,见言通玄迟迟没有起来,便猜到她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应载雪当即折身往回,将人从缠缠白布和枝条中解救出来。
“这身白布是不能要了。”从芥子囊中取出那仅有的道袍,盖在白布修士身上,少年拧眉:“可有带新的白布和药膏出来?”
不同于她的轻装简行,言通玄倒是像模像样的给自己背了个小包裹。听闻此话,指向自己脚下土坑:“带了,在土坑里,劳你帮忙拔一下。”
山路难走,言通玄又没什么行山路的经验,一时不察,便错眼踩入了兔类灵兽刨的土坑。
嫖嫖兔,劳生界很常见的一种黄级灵兽,以速度著称,有着极强的繁衍能力。就是有些调皮,喜欢顺路过修士的东西,让脱凡境以下的修士不堪其扰。
应载雪了然:“你扶着我背挪下位置,我把包裹取出来。”
少年的动作很利索,几乎是在和言通玄说话的瞬间,便弯身抓住了即将被嫖嫖兔拖走的包裹。待到言通玄稍稍挪开步子,就一口气将包裹拽了上来。
看着被包上白布的熟悉药篓,少年不自觉笑出声:“是颜婆婆给你的?”
拢了拢盖在自己身上的道袍,言通玄道:“是啊,我与她说我要去找你,她就丢了这个给我。”肩膀靠近少年,轻轻撞了下:“婆婆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不然怎么早早打包好了东西?等我来问她。”
她也不傻,在她提出想去寻应载雪后,颜婆婆想都没想直接丢出一包裹时,就猜到对方是早就料定她会去找应载雪。
“东西既然都是给你,为何不直接把东西交到你手上,反而让我带来?这不是多此一举。”
掂了掂药篮的重量,应载雪没有马上回答这问题,而是先问言通玄现在方便打开否?才解开白布,往里头瞅上一眼,笑道:“里头除了你的药膏和白布外,都是些已经分装好的药草。婆婆…应该是不好意思。”
半个多月前,颜婆婆与老师以家中缺药草为由,将她诓出村。现今老师跑了,自己又执意离开,颜婆婆怕是不愿意再主动提起这件事,才让通玄道友送来。
“药草?”言通玄不明所以,草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应载雪显然没有与她细讲这事的打算,重新包好药篓,就将其收到了芥子囊中:“路途遥远,我先将东西收起来,省得路上还要拿着麻烦。”
言通玄点头,没怎么在意。
她目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少到可怕,犹如瞎子过河,一边走一边摸着石子。应载雪在她面前展露芥子囊,她根本意识不到什么,只觉得再寻常不过。
相比起芥子囊,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也早就料中了我会追上你?可你为何不等我一道出发?”言通玄迟疑。她虽不清楚颜婆婆为何确定她要去追应载雪,但既然颜婆婆这样想,应载雪多半也这样想。
应载雪淡笑:“是,但道友这不也追上了吗?”
她若一心想独自离村,以通玄道友此时的修为又怎能追上自己?
最初应载雪并无意携言通玄同行,二人非亲非故,她要去寻老师,岂能带上一相识不足月余的生人?可昨日修士那一通似真似假的言论,让她警惕。
故而在颜婆婆与她讲起渡劫时白布修士异样后,她便嘱托颜婆婆,若言通玄醒来后,要来寻自己,不必阻拦。如果其睡迟了,也可给人指个路,方便人追上自己。
言通玄手心都出汗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了想要跟着应载雪的想法。但她此时也不敢旁敲侧击,怕越是试探,暴露越多。只得抿紧唇,跟在少年身后。
山谷苍烟薄,穿林白日斜,二人一前一后于林中走着,各自怀着无法明说的思量和考虑。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言通玄才后知后觉感到鞋底磨得有点疼了,环顾四周,随口问道:“我们要去哪?还要走多久?”
眼前的山林,与她认知中的山林完全不一样。在她以往记忆中,山路再怎么险坡,也有一条能供人通行的小路。也许那条路不够平整,踩的人不够多,但总能一眼看出。
可眼前这个地方不一样,藤蔓,古树,以及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植被,几乎占据了所有能下脚的地方。
从她的视角望去,每个方向树木都生意盎然,苍翠欲滴。哪怕有细微的不同,可身处其境时,这点细微的差异只会转头就忘。再回头时,连自己刚刚看的是哪个方向都辨不清了。
如果不是紧跟应载雪,言通玄怀疑自己还会再踩一次土坑。她算是理解了为何应载雪会在刚离村的空挡,就选错方向…
相机行事:汉语成语,指观察时机灵活处理事务。
……
嫖(piāo):勇猛迅疾的样子
……
“山谷苍烟薄,穿林白日斜。”
引用自元代诗人□□成的《东阳道上》。百度译文:山谷淡淡云烟缭绕,待穿过林子时日已西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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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去哪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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