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祺侧头看上一眼,抽开了手,让金泰涥落空。
风迎面呼啸几下,冷刃刮着掌心的伤。他禁不住蜷起手指,指尖戳着掌心,好像被金泰涥的体温恍了神。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唐突,对方揉揉脑后,腼腆地转移话题。
“您好。我是95年的金泰涥,来自大邱。”
“商祺。”
其他暂时不确定,就讲到这儿。
“请问商……祺xi还上学吗?”
韩国姓商的人少见,发这个音时金泰涥有些笨拙。
“不上学。”
“那要不要去当练习生?一个人在首尔很难生活的。而且你也很适合……”
如果回答是“我有生活来源”又或者“我有同伴”,金泰涥觉得自己肯定陷入尴尬,但还是希望听到这样的答复。今天学校里流言蜚语像雪球滚来滚去,他刚听说隔壁班的一个同学长期被欺负,请了半个月假。
他多少有些郁闷,说不上来为什么。
有些人在心里藏秘密,笑容越盛大,秘密就越难琢磨。有些人裹着秘密,想掩饰,就裹得一层又一层,任谁看一眼,都能指点出几句。
金泰涥觉得直觉是匪夷所思的东西,上帝也想不通,所以交予人类一起为难。
他心里不舒服,好像这次让商祺走,就会像失去当年那只猫一样,就会像这次他成为霸凌事件的旁观者一样。细细想来说不通,可能他的举动还是出于同情。同情也是无中生有的,柏拉图没解释清楚。
“嗯。”对方出人意料地同意。
金泰涥豁然开朗,有种顺利挽回的成就感。其实只是一时冲动的提议,没想到能被接受,惊喜地有些吐字不清,串了几句方言:“那那那我写给你公司地址,你可以说是我朋友……”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就算不成功,有需要的地方我也会尽力帮你的。”
商祺点了一下头,视线落在对方滔滔不绝的四方嘴上,故而微垂眼帘,看上去谦卑温良。面无波澜,似乎这个决定没有影响他。
做好事让人觉得神清气爽。金泰涥长舒了一口气,笑起来眼睛亮亮的,“下次再见!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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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未来回想那一刻,很想告诉金泰涥:千万千万不要对商祺这样。
这一时兴起的不放弃,他念着,不解脱,走了很远很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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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衣服内侧的暗夹里找出身份证。
生于1995年3月9日,首尔人,商祺。
把金泰涥留下的字条塞进口袋里,扫了眼证件上的地址,决定起身前往。商祺拉下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袖子可以遮住手臂上的刀痕,埋下头别人就看不见颈间的项圈与勒印。
逐渐遗忘时间,走到太阳的一半落下地平线。接二连三的轿车疾驰而过,辗碎一弯街道的枯叶。商祺看不到自己身后的一只影子,被拖得细长,唯有混在树影里才不突兀。
中途商祺思考自己为什么接受了身份、甚至在某一瞬间打算了未来。
因为看过金泰涥问路人东拼西凑纸笔、弯腰趴在石凳上写字的样子,还有纸条上的笑脸符号。
摊开后用指腹抚过,伴随目光久久移不开。目前过去了三小时,商祺有点想去到金泰涥的公司、再见一下他。
证件上的地址,是奢侈的别墅区。看门人似乎老远便注意到他,喊了主人前来。
“你来干什么?”珠光宝气的女人踏着富贵的步子,摇曳生姿地走到到大门前。看到商祺便微微蹩起眉,打量着他一身黑衣。
问话时,隔着大门。商祺感受到,这扇高大的门便是牢门,囚禁他的范围是这座宅子外的世界。
他沉默着不说话,女人睥睨轻哼,不耐烦道:“你学校找上我这儿了,我就说请假半个月,你自己看着办。早就分家了,别来添麻烦。”
“还不走?”
没等回答,女人毫不客气地自顾自转身离开。
商祺本想试试从她嘴里套出原身的住处,看来不能抱有期望。他环顾四周,满心只是专注地整理所接收的信息。
他没有原身的记忆,弄清楚自己是谁、要提防谁,是最重要的。另外还有个当务之急:能去哪儿。
车笛声划破寂静的黄昏,缓缓驶来。车主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狭长不羁的面孔,左耳戴着四枚耳钉。
对方孟浪地吹了声口哨。
“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
商祺抬起半边眉,明艳的桃花眼显得比方才那女人还别具风情。他又移开视线,没点头也没拒绝,态度暧昧。
男人果然低声笑了一下,斜勾起嘴角,眯眼看商祺颈间若隐若现的项圈,说:“上车吧。”
“不要再让我讲一遍。”
他们喜欢适当的忤逆,喜欢适当的欲拒还迎,还喜欢屈服于魄力的样子。
富家子弟大多是商祺最喜欢的客人:好应付,好索取。
车停在小区门口,商祺留意着男人的脚步,既不超过,也不落后,一副从容的姿态。
男人在209前停下,看了看商祺。
“不想开门让我进?”见对方没有动作,便用看幼稚孩子的眼光打量,他踢开门垫,一把钥匙露了出来。弯腰两指拾起,似乎多碰一下都嫌弃,他骂着开了门,“商祺,你有权利不让我进?别把自己当主人。”
屋内一片漆黑,男人摁了灯没反应。
“我妈把你电都停了?”男人又走出门,使楼道里的光打在他身上。他看着商祺独自踏入黑暗的室内,语气不屑,“你真像个孤儿。”
没有再停留的**,男人忽然**般说:
“哥哥送你回了家,你该说什么?”
“谢谢,哥哥。”
男人一愣,紧接着笑得恶劣狂妄,像成功诱惑夏娃偷吃禁果的萨麦尔。
“小时候啊,你还是个少爷,喊我商祚。长大了、落魄了,当杀人犯的儿子,喊我哥哥。你成年后……是不是还要爬上我的床,面色潮红着喊我爸爸?”
二人间的距离在缩短,商祚一只手抚上商祺的脸侧,慢慢滑下,落在颈间。他的指腹隐含力量,勾住项圈,玩弄似的拽了拽。
“商祺,你是真的贱。”
他转身走了,敞开的西服衣摆一晃一晃,潇洒高贵。
商祺目送他,仿佛刚才发生的与他无关。
浴室中冷水浇得从头到脚,催促人清醒几分。商祺的肌肤白得病态,黑发湿哒哒地贴着额头。一双桃花眼仿佛是浮着美丽花瓣的死水枯井。
没有光的房间,每一处都褪暗,每一处都透着陌生。
面对外界,商祺习惯冷漠的分析,此刻走在空荡的房间,寒气逼人肺腑,他理清目前所接触的信息,给自己下了很多定义。
夜晚寂静,不知是附近的哪一家在唱生日歌。孩童的笑声又尖又细,跺脚声、鼓掌声、吹灭蜡烛的声音……
商祺不合时宜地想起在街头拦下他的金泰涥,又有点想再见他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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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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