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也有冷风拂过。
他脑海之中闪现的是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铁笼里,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小孩儿蜷缩在冰冷的地上,乱蓬蓬的头发跟榨干了水分的菜一样皱巴巴的挡在眼前,骨瘦如柴的脚踝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痕,连同他短小的手臂一样。
整个人就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赢了。
取得胜利的奴隶麻木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光亮,紧紧抱住自己,木讷地想着。
“废物!”
相柳冷冷出声,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一旦死了就再无生机了。”防风邶冷嘲道,似在说曾经的自己,又像是在……
“呵!”防风邶嗤笑一声,又拍了拍相柳的肩低声说,“看好了。”
相柳不明所以地看着防风邶转身进了下面铁链围成的笼子里,看守的人上前要拦,他笑嘻嘻地丢给那人一口袋银子,然后走到那个奴隶面前。
俯下身来凑到伤痕累累的奴隶耳朵边低语了些什么,只见他麻木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光亮,像是突然从渺茫的以后中看到了对未来的希翼,不再自顾迷茫,猛的转头看向防风邶。
相柳虽离得远,但身为妖族的耳力尤在,他听出了防风邶说的是什么,震惊之余寒意升然,心下不免有些困惑,落在防风邶身上的眼神中漫着不尽杀意。
他说的是奴隶之间的专属暗号。
但身为防风氏家的公子是不可能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东西。
除非……
相柳看着他的那张神似他的脸……
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却是百般都难以相信。
“你……”
“嘘,相柳,这是秘密。”防风邶抬头发觉到相柳的异样,好似想要说些什么,便伸出一指抵在自己唇前,歪着头故作神秘道,眼底渐渐随之柔和起来。
相柳的两颗锋利的齿抵着下颚,修长的指不自觉的狠狠陷入皮肉之间,微眯着眼死死的盯着防风邶,眼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在双方距离即将为负时,一股森冷的寒意蓦然刺向防风邶的脖颈,将他止步于此。
防风邶脚步稍顿,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自己发凉的脖子,那极其锐利的杀意就藏在下面,喉间溺出一声浅笑,挑了挑眉,神情自若地轻轻凑上前去,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殷红的血珠好似上好的美玉,色泽红润透亮,一下子就被打碎了后里面的浆水全漏了出来,黏糊糊的。
血滴在了相柳的肩上,染红了银里透白的云肩,就像雪中生了红梅般,让冰雪亦然有了些许温度。
相柳见状一扬手,挥散了寒冷的刃,鼻间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狭长的眸子幽深,却又思绪纷飞般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耳朵不经意间触到一抹温热,才将他从杂乱的思绪中猛然惊醒。
“想知道的话,就……”防风邶突然没有继续往下说,温热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相柳的耳朵又不知觉的颜色变深了,红通通的一片,他鬼使神差地又凑近了些,轻轻碰了一下。
“就什么?”相柳察觉到方才耳上的奇怪触感,有些酥麻,抬头揉了揉,却并没有如何细想,只是冷冷问道。
明明那浮之即出的答案就摆在这儿,赤条条的暴露于相柳的眼皮子底下,却偏偏令人难以置信。
或许他知道了那么一点点,又或许他在等防风邶亲口说出来。
总之,他在冷冷的审视他,像未被驯化的野兽张开利齿野蛮的,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脖子却不深入,只有温热的皮肤下涌动的汨汨血流刺激着他叫嚣的杀意。
他在试探他。
只要防风邶有一丝想要闭口不谈的念头,那他就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防风邶脖子上的血在相柳问之前便止住了,他抬起指腹擦过绯色的血痕,漫不经意的在指尖捻着,抬眸后退了一步,懒洋洋的语气中带着不同于平常的郑重。
“相柳,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我可以是防风氏的防风邶,也可以是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防风邶整个人都在那一瞬间褪去了慵懒,周围顿时涌现出了同相柳一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像极北之地上终年不休的皑皑白雪,发寒得使人惊颤。
相柳眸子动了动,怔愣的神色中掩饰不住那一刻的惊诧。
防风邶……
相柳……
亦或是谁。
他竟一时认不清自己了。
有一种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他的错觉。
还未回过神,便又听防风邶说道,“我亦是你,你亦是我。”
“我们是一体的,相柳。”
“我们的心在一起跳。”
心在一起跳。
相柳在心里嚼了一遍这几个字,自顾琢磨间不由伸出一只手轻轻的覆在防风邶的胸口,一只手覆在自己身上,隔着几层上好的柔软衣料,有“怦怦怦”的心跳声在泵动,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好像真的在一起跳。”
刚要松开手,防风邶便强势的攀上他贴在他的胸口的手,不由分说的握紧,带着薄茧的手慢慢挤进他的指缝紧紧的扣住,分外灼热的,温柔的眼似不经意的缓缓的跌进他的一滞的眸中,却只是笑而不语。
这时,地下赌场周围安静得好像在说,极北的雪悄悄融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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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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