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兹的光景看着就比西突厥好的太多。
绕着沙漠边缘走到丘兹国外的驿站,荒沙大漠吹着人眼睛都睁不开,二人竟然都靠着意志力扛过了缺水的一段路,到了驿站叫小二牵马去喂,进了屋才觉得全身紧绷的情绪都松了一些。
李翡走进屋,四处打量,随后把窗户关上,怕有人跟踪探寻,放了块石头压在窗台上、以免有人翻窗而入。
薛穆紧随其后进来,刚关上门,就从背后搂住李翡,阖眼休息。
"没想到这一路上这么顺利。"李翡说道。
薛穆笑着抚摸他的肚子,说道:"你不会真以为靠我们俩就能走过来吧?"
李翡不解。
薛穆把人转过身抱起来,放在桌子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轻声说道:
"我差阿依慕比我们先行,打探沿路是否真如莫贺咄所说沙匪猖獗。果然在丘兹外八十里处发现了一个窝点。"
李翡听的仔细,搂着他下意识伸腿夹住他的腰。
"这沙匪本是东突厥来的流民,得不到西突厥照料和安置,就抢了一个村子,拦路打劫这些过往镖局的车马。
西风古道上的官道都是大唐军队和西突厥等国看守,他们不敢去,大部分亡命之徒就会行小道,遇到他们,照样送了命。"
"看来沙匪横行霸道不止这阵子了,要想根除,必须得早些开通连接西突厥的这一条路。"
薛穆从他怀里抬头,问道:"你有法子让可汗同意吗?"
"若皇上已经做好打算强攻西突厥,这里为了利益至上的主义,是会投降的。不如让可汗早些投诚,省得夜长梦多。"
薛穆直起身,拿起他的手轻轻抚摸。
"可汗根本不想打,莫贺咄却只想把西域诸国收编自己麾下,哼,做的一场春秋大梦。"
李翡摸了摸薛穆的脑袋,轻轻给他顺毛,夹着他腰的腿动了动,叫他把自己抱去床上休息。
"好好睡一觉,明天进城就知道情况了。"
薛穆将李翡抱过去,解开自己的外裳扔在床边,李翡以为他兽性大发又要在这客栈来一回,下意识解开衣服,就被薛穆挑着眉捂回去,搂着他倒头便睡。
李翡被他搂在怀里,二人呼吸交错在一起,薛穆是真的累了,躺下后就不再有动作,李翡褪去外套,伸手轻轻抚摸过他的眉眼。
薛穆长的着实标致,皮肤黝黑,但有些常年晒着太阳留下的斑。
李翡想到他第一次在鞑子手里救下自己,再到现在二人平安躺在客栈里休息,不禁感叹命运多舛。
自己幼时在长安城里,三五好友,广结善缘。年纪轻轻入了天策府,功成名就就可身退,家中已然安排妥当,可幼时听叔叔四处征战,战功卓著,自己信了个七七八八,最终竟然落得个俘虏的下场。
他知道薛穆这个人,是在十几年前,自己未弱冠时的长安东市。
薛家和李家共同效忠李唐皇室,李翡的母亲和薛家旁支的薛紫藤义结金兰。二人约定,成家后,生下的若是女儿,也同彼此一样;若是儿女,就先敲下娃娃亲,免的便宜旁人。
好景不长,薛紫藤生下薛穆不到一月,身体孱弱,早早撒手人寰。薛父得知妻子病逝,悲痛欲绝,也战死疆场。只留下一个薛穆在薛家被他堂叔父养大。
"真是可怜的孩子……"李翡的母亲长孙氏便是在长安东市,购买玉器时得知家里传来的消息,那时候怀胎十月,临近生产,伤心欲绝,生下了李翡。
等着李翡长大,听母亲说起此事,只觉得这位哥哥时运不济。
"可惜当年我与藤妹接下娃娃亲,怎知二人竟都生了个儿子,真是便宜了别家姑娘!"
李翡安慰母亲道:"母亲,总归你与藤姨交情不错。金兰之情,亲与常人,不如把薛穆哥哥接到长安城,我们也能照顾一二。"
长孙氏直夸自己的儿子如小棉袄贴心,又开始感叹怎地李翡就不是个女儿。
李翡从小就听母亲说起她的这位金兰姐妹,包括她的孩子。
知道是位哥哥,李翡只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郎的背影,听着母亲讲述藤姨容貌,也能猜测这个哥哥的身姿如何。可惜寄出的信石沉大海,三月后就再没有收到薛家的回信。
李翡没办法,看着母亲整日忧思,瞒着父亲去了叔父家里。
李卫公瞧见这个小子就开心得不得了,幼时拓着兰亭集序写的一手好字,李卫公赞不绝口,说来年长大了就去天策府学学枪法。
李翡一见李卫公就跪在了地上,解释自己来的原委,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李卫公确信他的人品,才告诉了他薛穆的去向。
"他!.....穆哥哥去了苍云军?"李翡心里怅然若失,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却又是竹篮打水。
离开李卫公府,回了家,也没跟母亲说上一句,独自回了屋子。
直至深夜,他才走出来,走到了父亲的屋前。
"爹……我要去从军。"
再次相遇,命悬一线,李翡只叹命中注定。
丘兹国内,莫子寒送完了西风古道的这一趟镖,回了城内寻乐。
累了几个月,满身黄土,进了客栈他就给小二扔了一袋钱,叫他给自己打一桶热水来。
"莫大哥,丘兹……原来还挺繁华!"
莫子寒突然忘记自己还带着叶青澜,下意识进屋就脱了衣服。叶青澜从师兄给的小传里抬头,就瞧见莫子寒**上身站在桶边。
莫子寒一身刀疤,皮肤干裂泛黄,叶青澜看了两眼,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剑庐里见过长年累月一身腱子肉的铸剑大师,又低下头继续看小传。
莫子寒叹了口气,钻进了桶里,舒坦的泡着。
"丘兹国也是西风古道上重要的商道之一,丘兹国王有跟大唐建交的意向,这里汉人多,安全的很。"
叶青澜放下小传,从怀里拿出那枚波斯人送的玉石,打量了几眼。
"青澜,你对铸剑似乎颇有研究,留在藏剑做一个铸剑师不好吗?为什么偏要走这趟镖?
莫子寒再次问出了临行前的问题,行程结束,他求知心切,再次发问。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个回答叫莫子寒笑出了声。
"臭小子就匡我罢!"
叶青澜也笑了笑,将小传放回随身的包裹,抛着玉石玩耍说道:
"镖头,你有什么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吗?"
莫子寒沐浴完,走出来带着水声说道没有。
"我觉得,匆匆一面就像羽毛落在脸上,总叫人在风吹雨打时想念起那轻柔的一触。挠着人心,叫人欲罢不能。"
莫子寒披了一件衣裳,拿着自己的葫芦酒壶走出来,问道:
"你说的是那个舞枪的小子?"
叶青澜没有反驳,他将玉石攥在手里,看着莫子寒问:
"如果你对一样东西有了兴趣,你会将他夺过来,仔细端详吗?"
莫子寒喝了一口酒,望着窗外的夜景说道:
"不会。"
叶青澜愣住。
"若是你因匆匆一面,惊鸿一瞥,就聊想终身,这不是什么好事。"
"人不是困兽,方寸天地都容纳不下一颗心,若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为什么不放他追寻自由呢?"
"你也不愿困在方寸之地,所以走了出来,见过了西风古道的繁华与囚牛,这一路你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到现在,还会这么想吗?"
马上就要启程回江南,他又开始担心李翡的安危。
虽然自己没什么办法真的叫他跟自己离开,但见李翡如今生存之地恶劣,还是担惊受怕。
"我……怕自己后悔。"叶青澜说道。
"年轻人,你走这一遭,还没见识够天地间最重要的事情吗?"
叶青澜望过去,莫子寒似笑非笑,喝了两口凉酒,就回去躺下歇息。
叶青澜不解其意,吹灭了灯,也回了自己床上,抱着那块玉石睡去。
到了半夜,星河爬上黑夜,李翡睁开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就闻到了一股安神助眠的味道。
他伸手去摸,发现薛穆不在自己的面前,心里暗道不妙,翻身坐起,扯过衣角捂住口鼻。
"醒得还挺快。"
说话的男人戴着面罩,在黑夜中隐藏着自己,丝毫看不清容貌,但李翡没有呼吸太多这气味,神志清醒,看得到黑夜里两个人站在桌子面前。
"怎么办?主子没让弄醒他,也没让弄死他。"
黑色面罩的男人指着李翡询问,将手里的弯刀掏了出来。
另一个男人戴着白色斗笠,手里一柄唐横刀,打量了一下李翡身形,发问道:
"你是俘虏?"
李翡反问:"穆哥在哪儿?"
黑色面罩男人回答:"小子,我们目标不是你,少管闲事,留条命。"
李翡不再追问,一脚踢在床边,一柄银色长枪从帘后飞出来,刺向二人,白色斗笠的男人反应也快,横向劈刀,弹走了那柄长枪。
李翡一把抓住枪尾,双手持□□了上去。
"还真打啊!"
黑色面罩的男人弯刀抛向空中,被戴着斗笠的男人抓住肩膀,一跃而起,躲过一击。李翡手中的长枪此刻犹如他的手臂,枪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刺向二人要害。
行刺二人翻身一跃,躲在桌子后,对视一眼。
"算了,信物拿到,先走。"
唐横刀顺着桌面向李翡砍去,李翡收回枪头横在身前,扛下一刀,正是此刻,二人贴近了身体,李翡瞧见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皮质颈环。
"走!"
黑色面罩男人踹开窗台,一跃而出,持刀男人与李翡过了三招,冷哼一声,一脚踹在枪身将人踢远,也从窗户跳了下去。
李翡追过去看,丘兹国内灯火通明,这小客栈亦是如此,再不见那二人踪迹。
此刻有人在门外点亮烛火,一脚踹开了大门。
来人正是先行的阿依慕。
"阿依慕!穆哥呢!"李翡跟跄站起身,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着急喊道。
"他没事,别慌,你怎么样?"阿依慕抓紧检查他的身体,这才发现这屋子被人点了熏香。李翡着急了解薛穆情况,一时呼吸太多迷香,跌坐下去,沉沉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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