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门前的积石山雕,原本是当年前汉的董太后选的,传说这石料在泰山山顶百年,吸收过日月光华,可保国运,结果千里迢迢从运到洛阳的路上,董卓就进了京了。互送的将士和太监都跑了,石头就扔在山脚下。后来大司马派人把它找到运回洛阳自己家里了。”
身穿皂袍、身量高挑的青年听完一笑,似朗月入怀。
“董卓快了一步,成亡国之物了。”
他身旁的青衣儒士并没有应声。
两人步出大司马府,渐渐走远了。
玄衣青年模样长得极好,贵气又不乏威严,引得不少女子暗暗侧目。
“曹家就是混蛋多。我这些叔伯,没有做官前的时候是土匪强盗,做了官朝廷能当贼窝凑活着用。”曹叡想到上午的事,哭笑不得,“王司徒老得都要走不动路了,今早一定要让尚书令陈矫扶着自己来送今年官员的征辟名单。我当时就觉得反常,我打开看了,头先还没什么问题,结果最后候补黄门侍郎的是曹休十二岁的小儿子。”
曹叡不明白,“朕从前怎么不知道曹休有这份上进心?等回洛阳了,是不是还要指着门口那两块祥瑞裂土封王。”
“大司马毕竟是个武官,看儿子想要读书做官有意栽培,心是不坏的,只是不懂朝中文官品级,闹了笑话罢了。”
毌丘俭知道曹叡早有整治强臣和宗亲的心,但是此时怕曹叡冲动,又继续道,“我听我爹说过,那时候武皇帝最后一次伐蜀,指明要大司马做先锋,就是看好大司马做夏侯惇将军的接班人,军队本就不比朝廷,或许大司马就是那个时候总是见用人不分你我的,习惯了。”
毌丘俭有意说笑,“何况气归气,干嘛连自己也骂进去?”
两人已至崇华殿门前,曹叡立在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话进去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混蛋?”
曹叡吩咐候着的向宠:“宣王朗和司马懿。”说完又添了一句,“石亭的战事,随时报给朕。”
自从从前的平原王妃虞氏被废黜回邺城之后,天子既然已经当众开过口,司马懿又在这时被宣了回来,满朝满宫都以为空悬的后位是要留给郭太后的养女,司马太尉的侄女了。
结果冷不丁落到了出身寒微的毛氏头上。现在毛氏一家,称得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有所求,无有不允。谁都摸不着头脑。
回宫请安后,东乡公主来了池明宫。公主出嫁前就与贵嫔关系不错,两人悄悄说着话,除了亲近的宫女之外也都散了出去。
“那皇兄的意思呢?”
“他说。”韦真当时听了觉得没什么,细想之下却又觉得格外凉薄。她略迟疑几弹指,“这个皇后人选,所有人都觉得不适合,那就是最适合的。”
照郭照看,毛氏出身寒微,见识平凡,免掉了外戚党祸;又温柔贤淑,不似虞氏那样的世家大族之女清傲刚直,成日像臣子一样板着脸念叨三纲五常。
东乡明白其中关窍,却惋惜的长长一叹。
“难道就一定能好过虞氏今日?”
东乡有一搭没一搭的将虞氏和毛氏的印象说了说。
“虞氏是心高气傲了些。我当时还叫她嫂嫂,她真的是正眼都不瞧毛氏一下。这么几年,和我哥一直相敬如宾,对我哥的态度还不如待我,每次来平原王府,她都记得准备我爱吃的东西。可想而知两个人关系如何了。不过要我说我哥心里还是敬重她的,她好歹出身世家,有些气度,知道该怎么做王妃。所以无论积怨多深,也只是让她回邺城当个庶人。”
“毛氏。”东乡饮下了韦真常爱泡的黄山单丛,叹道:“毛氏确实漂亮,但是像她一样漂亮的在这洛阳着实不算稀奇。我当初,以为哥就是为了气爹,专门冷落嫂嫂。但现在看,或许真的有几分真意在吧。何况……”
“何况什么?”韦真问。
东乡此时放下了盏,抚了抚头上的飞仙髻,几分天潢贵气流露出来,慵懒说道:
“我有时看过去,真觉得她有三分肖似我娘。”
她未出嫁时在宫中寂寞,韦真是她最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娘没当上皇后,临走前和哥在邺城,这段日子哥也从未对我说起过,也不知有几分遗憾。”
韦真有意打断她,“你今日为什么事进宫来?”
“前几日尚书台分配官职的时候,发现大司马十二岁的小儿子在黄门侍郎的补缺里,闹笑话。”曹休毕竟是她和曹叡的亲伯伯,东乡不得不讲三分情面,她长长一叹,“太皇太后知道了都气着了,总得进来看望看望祖母。”
“就是怕大司马的夫人拜托我进宫时说说情。”
“别去了。”
东乡恍惚了一弹指。
韦真只好又重复一遍,“别去说了。”
仲达公回京后,司马昭和王司徒的女孙定了亲。她也是做姐姐的,手中刚刚绣着新妇用的扇子。
韦真极少在东乡议论自己家事的时候插嘴,以至于现在突然出声阻止公主显得极为反常。
“九品官人法实行了也就七八年,才刚刚把吏治理顺了。现在到了你哥哥这里,仗可以打,规矩不能乱。别说是大司马了,就是陛下的亲兄弟随意在考评里安插亲信,罪也是一定要问的。”
“太皇太后老了,我比你常见到她,现在听不得老家儿里的人出事,也没心力像当初劝虞氏一样劝陛下了。如今已经不是陛下刚登基的时候,你得爱惜羽毛,毕竟你和陛下可是亲兄妹。”
虞氏可是有胆量在太皇太后面前喊:“曹氏好立贱”。
她说完,公主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间变了。这种眼神她倒也熟悉。毕竟公主从前就是这么看太后郭照的。
过了一会儿,公主笑道:“我本来进宫也是为了来瞧瞧你,受没受这里的折磨。如今看来是我担心过头了。希望你以后别犯傻,更别像虞氏一样。”
“你的造化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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