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渐晴(78)

江渲刚绷起的精神气一股脑全散了,甚至想揉揉耳朵确认是否是自己的听觉系统出了问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问道:“……四殿下是三岁小儿否?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别人陪睡,是否有些不要脸?”

秦岚自是不知脸皮为何物,对他而言只要能达成最终目标,用什么手段都不要紧。

于是他瞥了眼江渲,道:“我看你是不累。”

说罢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哪能让人就这样走了,江渲还有事要问呢,他小跑两步追上了秦岚,问:“你见过丞相了吗?”

“见过了,怎么。”秦岚头也没回,顿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他:“殡宫失火,总不能是丞相安排的吧?”

江渲笑了笑,道:“这可就冤枉丞相大人了,丞相正人君子,自然是做不出这等流氓事的。”

秦岚一想,觉得有理,点头肯定了江渲的说法,“也对。丞相未必对盟友如此狠心,以身犯险这样的蠢事也就你做的出来。”

江渲:“……”

没完了是吧。

秦岚显然还没把闷在胸口那股怒气缓下去,此刻被挑起了个头如见了风的星星野火,“烧个宫也罢,难为你还非得往里头填个炸弹,当真是思虑周全啊。”

江渲:“……”

谁?到底是谁把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是丞相?还是杨舟?!

江渲陷入沉思,一不小心就落后了秦岚半步,丝毫没注意面前人忽然停下,差点撞了满脸。

秦岚转过身,目光沉沉停在江渲身上,停顿了好几息才下定决心,低声开口:“你知不知道当时在梧桐宫,警报像疯了一样突然在我脑海中尖叫,害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翻了一盏茶水……当时你在做什么?”

江渲一愣,都快忘了这一茬,下意识想像之前那般浑水摸鱼糊弄过去,却撞进一双情绪翻涌的眼眸,到嘴边的一句“系统太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不过起了点烟好像烧着它自己一样”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

见江渲不答,秦岚步步紧逼,往前一步逼得江渲所有浮于表面或藏于眸底深处的情绪现形。

“……我在想你心真狠。”

——

秦岚说完后胸脯剧烈起伏几次,没气着江渲倒是把自己气得半死,可能是不想在江渲面前失态,扭头就走。

江渲没有选择追上去,站在原地,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直到杨舟都想从暗处现身,劝江渲不要像个被夫子罚站的学生一样站着,回去休息时,江渲忽然动了动。

他面色淡漠,整个人没什么情绪,站在原地拉伸了下筋骨,又将自己整理了一番,目光精准锁定到杨舟藏身的位置,抬起右手朝他勾了勾。

杨舟依言现身,就听江渲问他:“孟不凡处置完了吗?”

“还未。”

得到回答后,江渲颇为随意地一挥手,道:“我改主意了,我要亲自处置他——人在哪?”

杨舟从不阻拦主子的决定——哪怕再突然,再离谱。

于是等他带着江渲来到王府藏于地下的暗室时,就见江渲跟回了自己家一样在那摆满了一排排武器的墙壁上挑选起来,像在考虑今天用什么样的餐具吃饭一样随意。

他没有打扰江渲,先一步走进内室,端起桌上放着的半盏已经凉透的茶水泼醒了双眼紧闭的孟不凡。

孟不凡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眼前皆是模糊不清的色块,有一团白色正在逐渐变大。

他缓缓抬起头,使劲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来者,哪怕无比虚弱,也硬是从脸上挤出了个嘲讽的笑容:“呵……瞧瞧这是谁。”

孟不凡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轻而易举察觉到江渲没有刻意隐藏的那抹外露情绪,嗤笑着问:“怎么臭着张脸?你原本的云淡风轻,自视清高呢?”

江渲没理他,只是打量着手中那柄手臂长的锋利短刃。

见他不回答,孟不凡愈发猖狂:“我想想,该不是你攀的那棵大树倒台了吧?或是更糟。”

他恶劣一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的乖顺荡然无存,“……四殿下安然无恙,在顺利脱险后就把你给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你倒是敢想。”不知为何,自秦岚转身离开后,江渲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便急转直下,逐渐落入谷底。

他无意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懒得再装出副和善脸色,冷冷道。

来处置孟不凡不过临时起意,虽然知道死亡在这个世界是最廉价且平常的事,他却依旧下意识想要逃避。

“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孟不凡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也不屑在江渲面前跪地求饶,自是先让自己爽了再说,“我早说过,四殿下不过是一时新鲜。你若始终是这样一副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清高样子,他迟早厌了你。”

“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何干?”江渲的视线终于舍得从手中利刃上挪开,寒刃反射出的那丝危险的光芒刺入江渲眼底,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对,对。”孟不凡最喜欢看的就是像江渲这样始终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的人失控,他像尝到美味食物的饕餮一般,眼中满是享受,刺激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若厌倦了,你大可稍稍改变态度,反正你想要的无非是金钱与权力,只要能得到,谁在乎你是不是欲擒故纵呢?”

“等等,你不会是……对他动了真情吧?”孟不凡像发现了最终真相一样,眸中闪出激动的光芒,回光返照般,原本无力的四肢被重新注入动力,砸得墙壁哐哐响掉下些碎石来。

“……闭嘴。”江渲低斥一声。

孟不凡可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若说方才还是试探,那此刻江渲的反应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猜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像预见了江渲未来的结局一般,孟不凡大笑起来,道:“没错,没错!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吗?江渲。”

“你有了软肋。有了软肋的人,注定走不长久。”孟不凡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安心了一般,“我等着你……我在地狱等着你。总有一天你会像我这样,落得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你也配用自己和我比。”江渲忽然动手,眼神一凛,手中的短刃破空而出,精准地将孟不凡耳边长发死死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目光不屑,语气并不友善:“你在用谁做对比。你和秦维?”

“这重要吗?”孟不凡反问,说完忽然“哦”了一声,自己推翻了自己,笑意越发畅快:“我忘了,确实重要。你我确实不能相比。”

“——毕竟有人自以为是逢场作戏,却一不小心把自己整颗真心都赔了进去。”他眼中尽是嘲讽与快意:“江渲,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聪明人。”

“没想到你和那些废物一样,都是溺于情爱当中的蠢货。”

“天啊,你快杀了我吧。万一我恢复自由身,肯定叫你求死不能。”

“快啊。”孟不凡语气上挑,挑衅道:“你我之间没有胜利者,但我只是时运不济,棋差一招。”

“而你,是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

杨舟微微往一侧偏过头,避开了飞溅的鲜血,目光淡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安静地犹如一座雕像。

那血溅得足有一米高,连几步之外的杨舟都被波及到了,位于中心的江渲自然难以避免,他嫌弃地一甩手,但那浓稠的血液就像附骨之蛆,并不肯滑落,死死贴在他指尖。

孟不凡的话也像诅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耳边,像夏日看不见摸不着的蚊子,惹人心烦,一时间又无可奈何。

江渲目光一横,伸手握住精准刺入孟不凡颈部动脉的短刃,往外一拔,却失了手,刀柄脱手而出。

他看了看手上暗红色的血液,面无表情用已经沾上了血的衣摆将其擦拭干净,再次握上刀柄。

刀柄嵌入了骨头中,拔出时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嗒声,下一秒,短刃带着些碎肉一同飞出,落在地上。

“哐当”一声,断刃落地。

而江渲则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秦岚虽然嘴上说着累了,但回到寝殿后却并未换衣暂歇,反倒去了软榻上,随手拿起搁在一边尚未看完的书静静等待着。

可直到一盏茶过去,紧闭的殿门依旧没有被推开的意思,秦岚微微皱眉,放下手中没看见去几个字的书,紧盯着殿门。

又是十几息过去,殿门不为所动,安静伫立着。

在与殿门无故较劲半盏茶后,秦岚先行收回了目光,换了个姿势,半躺在软榻上接着看书。

软榻旁小几上提前倒好的茶水慢慢冷却,秦岚手中的书依旧停在最初翻开的那一页。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殿门,终于忍不住了,放下书起身,推开门往外走去。

秦岚在周围绕了两圈,没找着想见的人,又去方才分别的那小亭看了一眼,小亭石桌上摆着的糕点瓜子还没来得及收,茶水已经冷透了,周围不见有人的踪影。

于是他又回头去了栽着棵蔫黄柳树的后院,终于在角落那口用以取水的水井旁看见了一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秦岚无声无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背放松下来,步伐轻松地走到那人身后,忽然看见一抹刺目的红,呼吸一窒,神经再次紧绷,二话没说直接握住那人手腕,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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