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让我捋捋。”张海芸摆摆手,撑着下巴思忖道。
张东明适时地停住,下意识舔了舔脱水干裂的嘴唇。肩上的伤口被这个自称张海芸的女人简单处理过,回想起她堪称粗暴的手劲,额头又冒出涔涔冷汗。
“也就是说在我救你之前,你们的人还没有拿到所谓的‘货’是吗?”
“可以这么说,但‘货’的具体位置我并不清楚。”
“没关系,船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张东明内心涌起对于刚才草率合作的反思,然而咸腥的海风凉凉地伸手掐灭了这簇小火苗。
张东明沉吟道:“事实上,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这艘船注定不能靠岸。拿到‘货’等于拿到谈判的筹码,为了封口,我猜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此前无论哪一方得胜都存在可以预见的结果,但……张东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靠在角落的女人,或许事情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已然偏离了轨道。
得到最想要的信息,张海芸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丢下一句“后边你自己看着办”后朝着二层舱走去。
张东明看着那渐远的背影心头又有些发鲠,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后,他扶着杂物箱慢慢起身,借着昏黄的月光寻找掩体以便躲藏。
……
沉笨的脚步声从面前缓缓经过,混杂着一种奇异的黏湿感。
确认那具血尸远去后,张海渔呼出一口浊气,无声落地。放它出来的理由当然不是她那罕见的善心,只是以己方立场来说当然是水越浑越好下手。
黑夜中长眠许久的东西对强大气息的感知更为敏感。耳边中尖锐刺耳的刮擦取代了原先若有若无的窸窣响动,属于蛇类冰冷危险的嘶鸣穿透脑海,是对闯入者最怨毒的诅咒,昭示着它们从沉睡中醒来。
“哦,也不差你们这些……”张海渔举着火折看了看四周,一把扯下盖在上面的帆布。
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两排叠放一起的铁箱,大概有二十多个,每两个一组,都用手腕粗的铁链捆住。张海渔砸开铁链,为了防止最下面的不能出来“玩耍”,她十分好心地给它们搭了把手。
确保万无一失后她重新关上门。以这些蛇人的智力来看,它们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快点儿……”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海渔闪身躲进之前的那间舱内,耳朵贴在门上,心底计算着时间。
“他们竟敢把这些鬼东西放出来,是想让我们都玩儿完吗?!!”
“货呢?!他.娘.的快找货——”
恼怒的咒骂和惨叫接连响起,弥漫着硝烟味的木仓声同蛇人的嘶吼交织共舞,混乱不堪。腐臭的墨绿色液体与尸棺内流出的血融为一体,散发出的气味疯狂冲击鼻腔,溅到皮肤上也会引得周围一片发疼发痒,难受得紧。
“这玩意儿怎么打不死?!”
舱内空间实在狭小,根本躲不开多达二十只的蛇人围攻。
“好了没有——”身形瘦高的人借着铁箱的阻挡,险险地躲开锋利的爪钩,朝着靠近尸棺那边的同伴大声喊道。
“没有!”棺椁那方的人转过头吼道。
“你他.娘快点儿——”
“快个狗屁!”那人摔过来一块的重物,正好砸中某只蛇人的脑袋,霎时白.浆迸射,糊了那高瘦人一脸。
“他.娘.的货早就被拿走了!!”那人拔出腰间的木仓支,对着那些蛇人一顿扫射,暴怒之下的脸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这就是个圈套!该死的狗玩意儿别让他逮住!!
“哼,船就在这,抢回来就行了!”他振臂一挥,“走!”
跟着他们撤离的还有十几只蛇人,木仓声回荡在整个底舱。
“嘭——嘭——”
张海渔面前的铁门突然被砸得哐哐响,活物的气味吸引了三两只怪物,它们循着本能围聚在门前,企图砸开这层不算坚固的障碍,划破猎物腹部,吞吃新鲜的血肉。
对付这种不长脑子的东西张海渔有的是办法,不过眼下赶时间,还是怎么快捷怎么来。她退后几步捞起已经凉透的尸体,正打算强行突围,右耳忽的捕捉到一声极为细微的嘶鸣。
门外蛇人的声响静默了一瞬。
开门的动作一顿,目光随之下落至腰侧。张海渔熟练地抓出罪魁祸首,习惯躲在暗处的墨蛇被迫直面主人,两侧豆子眼泛着幽幽绿光。
从刚才起这家伙就一直躁动不停,忍到现在才出声也是不愧于它的怂性。
“养你这么久可不是拿来看的——”主人的语气里暗藏着浓浓的威胁之意,“你也该干点正事了?嗯?”
墨色的长蛇似乎听懂了,头部高高昂起,“嘶嘶”吐信子,尾巴尖讨好似的磨蹭着主人的手腕。
“呵,少来这套。”
冷酷无情的主人并不会爱怜它,只会趁外边怪物安静的时机毫不犹豫地将它甩出去。
“咚”——是它砸在蛇人头上发出的闷响。身体本能地缠住蛇人的脖子,吻部发出的声音在蛇人堪称尖啸的嘶鸣下不值一提。
然而不久以后,门外归于沉寂。
摇摇欲坠的铁门缓缓打开,怪物已经不见踪影,墨色长蛇顺着主人的脚踝爬到腰上重新缠好。
张海渔一路来到二层舱。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大致勾勒出情况的混乱。沿着血迹继续走,穿过两人宽的走廊,女人的尖叫和交火的声音愈加清晰。
在这场邮轮上的晚宴即将到达尾声时,怪物冲破刻着精致花纹的门扉,众目睽睽之下,用肮脏的利爪把一位男侍应生开膛破肚,他甚至没有求救的机会!
“啊——别、别过来啊啊啊啊——”
“傅先生!”
“快逃!快逃!”
保镖们手里举着木仓,两腿却止不住发颤。子弹嵌进怪物的皮甲内,也无法挡住它们凶猛的扑食。它们用污浊的绿眼扫视着柔弱的猎物,黑色的粗扁的蛇信汲取着空气中香甜的味道。
刚才是人类的宴会,现在是属于它们的。
而在半小时前,那群怪物冲过来的时候,张海瑭几人还在门口守着。
“喂!那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人眼尖,余光瞥到了几道趴在地上的黑影。
黑影速度非常快,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他们面前。
张海瑭察觉到身旁那个似乎与“自己”不对付的人,他的呼吸有了明显的起伏。
“出事儿了!走——”听见他骂了一句,自己打头阵迎面冲向怪物。
他们似乎并不害怕这样的东西,反而对此很熟悉,熟悉到能在这竖长狭窄的长廊轻易反制它们。
张海瑭默默缀在后面,右手不着痕迹地拂过墙面。
……
张海渔顺着痕迹走向临摹一遍,向着标记的方向摸去。每隔一个岔口就有划痕,第三个岔口还多了张海芸的标记。这种标记指代性很强,而且“张东明”这个名字……张海渔眉宇微蹙,偏头望了眼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海面上仍旧是雾气蒙蒙,只有海潮冲刷船身的声音,仿佛三岁小孩摆弄着一艘玩具轮船。灯光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照亮下方一小片甲板。
心脏跳动的第三千八百三十一次,距离那个叫张海芸的女人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的怀表估计落在了那间船舱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计算时间,这一个小时于张东明而言,可以说连呼吸都承载着痛苦。
他用小臂撑起上.身,想要换个姿势缓解一下压麻的左腿,手背蓦地感受到一丝冰凉的触碰。
漏水了?
视野中滑入一段“粗绳”,于是他借着缝隙溜进来的灯光,想看的更清楚些。
一双沾了血的布鞋子停在手边,与此同时那段“粗绳”顺着对方小腿一圈一圈缠绕上去。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藏身之处暴露得过于容易,他愣愣地抬起头,视线与对方手中的匕首交错。这把匕首较之一般的要长上几寸,刀身细长流畅,通体乌黑。
只见那人蹲下来,轻声道:“张东明。”
是个女人,知道他名字……各种信息在心底计较了一番,张东明试探着问道:“是我,你是张海芸的人?”
她没有马上回答,自顾自查探过四周,然后才坐下来不咸不淡地说:“差不多。”
这地方储放了一些淡水和食物,隔间不少,相对驾驶舱没那么显眼。
“情况怎么样?”
“我听到有人在找什么货,不知道被谁拿了,而且底下还有些不太好的东西。”
张东明顿时沉默下来。
心脏不停歇的跳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有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无言的寂静被打破,张东明看着她站起来,转了转匕首,背对他说道:“我把他们引开,你去把电路切了。”
不等人回话,她便如幽灵一般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去”还是“不去”在脑子里打了一架,张东明叹了口气,紧咬着后槽牙,摸索着走出这间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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