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不仅找到了解法,也将人带了回来,紧赶慢赶着进宫觐见李承鄞,就是为了来讨药材。
小枫立刻起身:“我去找永娘拿。”
李承鄞好笑地拉住她的手:“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等会,我有事跟你讲。时恩方才说,母后又派人来传召你,等我从御书房回来,我们一起去清宁宫。”
小枫眉头紧皱:“李承鄞,我不知道你怎么就中了毒,也先不计较你竟然敢瞒我这么久,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替你解毒,你都吐血了还想去御书房跟清宁宫?哪里都不准去,今天就给我待在东宫好好休息,等着喝解药!”
李承鄞被小枫一通怒气冲冲的教训给训愣了,僵硬着咳嗽了好几声,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正想转头让裴照不该看的别看,就发现这厮站如木桩,双眼紧盯脚底,像是地板上的花纹十分吸引他的兴趣一样。
时恩也是同样的姿势,低眉肃脸地站着,很有眼色地装聋作哑,不去看太子殿下妻管严的窝囊一刻。
李承鄞觉得在臣属面前十分丢脸,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地斥道:“我去御书房是正经事,耽误不得,我开恩让你待在丽则殿,是看你平日里在朝阳殿总是怂恿宫人们打叶子牌,败坏东宫风气!不如放在我面前由我亲自看管,不是让你来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你给我乖乖待在朝阳殿里,等我回来。”
他训完便要拂袖起身,却被小枫用力按了回去。
李承鄞惊呆了,看向小枫:“我如今可是病人,你就是这么对病人的?”
小枫才不管他,向时恩伸出手点了点:“时恩,服侍殿下更衣,把他给我绑去后殿躺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他离开东宫。”
时恩吓傻了,太子妃这是要囚禁太子殿下?
小枫见时恩一动不动,拧着眉看向裴照:“裴将军,今日李承鄞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哪里都去不得,我会去御书房向父皇陈明情况,父皇不会为难我的,清宁宫我没当太子妃前就常去,我自然也知道怎么应付,李承鄞总是小瞧我,但是裴将军,我们在西洲就认识了,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裴照犹豫了,李承鄞简直要被小枫气疯了,想对裴照下令,可一张口就胸口剧痛,他捂着胸口指着裴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这样,小枫一手扶住他的胳膊,一边看向裴照:“裴将军,你还在等什么,快跟我一起把李承鄞扛到后殿去躺着!”
裴照脸上显现出挣扎犹豫诸般神色,最终咬了咬牙:“谨遵太子妃令!”
时恩见裴照当了出头鸟,日后殿下算起账来也算不到他头上,这才跟在后面对小枫飞快道:“太子妃,我这就去为殿下准备新的衣裳。”
李承鄞就这么被小枫强硬地绑到了后殿的床上,时恩带着永娘匆匆赶来照顾,一切都安顿得差不多了,小枫在李承鄞气急败坏的目光中拍了拍手,潇洒地离开。
“放心吧李承鄞,你好好躺着,外面的事情交给我。”
“小枫,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听我说……”
李承鄞真的着急了,拼着力气想拉住小枫,但无奈胸口剧痛,只说了半句话就咳嗽不已。
这里不是西洲,父皇母后不是疼爱她的西洲国主和大妃,一句话不慎都有可能招致祸殃,此刻又正是多事之秋,她那么天真的性格,怎么能周全住自己,周全住东宫?
若是放在平常,他病了都不需要小枫,遣个内侍去太极殿告知一声即可,但他中毒一事绝不能让父皇知道,否则以他的手段,定然会弄清楚李承鄞为何中毒。
帝王不可有软肋,不可有被人拿捏的弱点,这是皇室心照不宣的法则,到时候……只怕他父皇会对小枫不利。
今日事发突然,小枫并不知道他瞒着父皇此事,若是贸然前去告假,一个不留神说漏嘴,让父皇觉察到端倪就坏了。
李承鄞很想阻止小枫离开,但体内之毒多日来一直被压制,今日一朝反弹便让他浑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此刻连起身的气力也没有,只能挥手召来裴照,从胸腔中挤出话。
“去跟着太子妃,别让她露馅。”
“殿下放心……您就听太子妃的,今日好生养病。”
裴照领命,看见李承鄞忍耐着体内毒素蔓延的模样,忍不住劝了一句,被李承鄞一眼瞪了出去,走得飞快。
永娘与他擦肩而过,端着汤药前来劝道:“殿下,这是太子妃吩咐熬的缓解痛楚的汤药,您先喝一点吧。”
李承鄞闭着眼伸手,永娘将温度适宜的药碗递了过去,李承鄞没什么力气,握着只喝了几口就打算放回去,但永娘在旁道:“太子妃吩咐,一定要奴婢盯着您喝完。”
李承鄞冷哼,哑着嗓子:“这东宫究竟是我的东宫还是她的,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听她的话,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到眼里了?”
永娘大惊失色:“奴婢不敢这么想……只是,太子妃也是为了殿下您好,况且奴婢们敢胆子这么大,也是因为知道太子殿下您与太子妃琴瑟和鸣,不会因为这些事就生了嫌隙……”
要是小枫有永娘一半会说话,李承鄞也不至于每日都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他皱着眉,伸出手将剩下的半碗药一口气喝尽了。
但喝完,李承鄞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他扶住自己额头,不敢置信地抬眼:“这到底……是什么药?”
永娘立刻跪在床榻前,将头恭敬埋下去:“是让您能安睡的药,太子妃说,睡着了,就不痛了。”
好啊曲小枫,居然敢给他下药了!
咬牙切齿地在脑海中划过这一个念头,李承鄞就晕了过去。
李承鄞很久没有做梦了。
或许是蛛毒被压制得太久,这次反噬突然而猛烈,竟然纠缠着李承鄞的意识,让他做了一个往世的梦。
他回到了前世的某个春日,连日案牍劳形,他得了风寒,强撑着病体处理积压的军事,给西南地区暴乱的夷族指派了领兵镇压的兵马,又审核了六部官员补缺的名单,免了蓟州灾区今岁的税赋,指派了赈灾的官员。
一连处理了许多奏章,入夜的时候,他终于成功把自己从风寒变成了高热不退。
起初他不以为意,只是唤太医煎些散风寒的汤药来,但没成想他身子一向强健,可这病却反复无常,以至于让他缠绵病榻数日之久。
人一旦生病,就会变得格外脆弱,但李承鄞是当朝天子,九五之尊,喜怒从来不形于色,就算难受得紧,心中抗拒,也只是皱着眉,不愿吃药。
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不愿吃药,或许是因为觉得汤药无效,又或许是他心中也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身子,甚至于觉得这副身子早些朽坏更好,他就能早些去见小枫。
皇帝生病不愿吃药,身边又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没人敢劝谏,时恩劝过一回,可没效果,后宫无主,没人能拿主意,他思来想去,竟然只能请来宫中老人永娘。
孤寂宽广的太极殿后殿里,脸上已经有了明显衰老痕迹的永娘跪在李承鄞床边,捧上冒着热气的一碗药。
“陛下,您不吃药,病是不会好的。”
李承鄞闭着眼皱眉:“怎么是你?时恩呢?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永娘声音平淡:“时恩公公担心陛下龙体,才特意唤奴婢来服侍陛下服药。”
李承鄞头疼得紧,语气也不甚好:“这药喝了也是没用,拿去倒了。”
永娘纹丝不动:“奴婢不敢。”
李承鄞道:“朕看你抗旨倒是挺敢的,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你的宽容是无限的?”
永娘摇头:“奴婢进宫二十余年了,服侍过的主子只有两个,如今都已作古。可她们的遗愿,都是希望陛下能好好活着,这药虽然起效慢,但却是能治陛下病的最好的方子,所以奴婢不敢倒。”
李承鄞没有说话。
永娘服侍过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奶奶,一个就是小枫。
她们都要他好好活着,这可真是个不容易摆脱的枷锁。
还要多久,他才能再见到她们?
“陛下,太子妃若泉下有知您这幅样子,根本不是向她承诺过的好好活着,一定会生气躲起来,让您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找不到她。”
良久,李承鄞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永娘,你私窥上意,该杀。”
永娘双手捧药,声音丝毫不颤:“若能为太子妃完成遗愿,奴婢此身何惜?”
“我一直都没问过,她……后来回宫那段日子里,是怎么跟你说我的?她待你如母,会跟你说这些吧,是不是……都是些怨我的话。”
永娘身影一晃,轻轻点头。
“太子妃说她恨您。”
“呵……”
“可是,她也说过,要是她能顺利回西洲,往后的日子里,想拜托奴婢一件事,如果您有朝一日不开心了,心情郁闷无解,就把她埋在承恩殿院中的酒挖出来,给您喝上一杯,虽然不是琼浆玉液,也比不上宫廷贡酒,可那是她亲自酿的葡萄酒,最是甘甜可口,可解陛下心中烦忧。”
“这么多年,奴婢从来没讲过这件事,是因为陛下逼死了您的结发妻子,奴婢心中……怨恨。”
“……为何今日愿意说?”
“若是死后去见太子妃,她问及奴婢此事,奴婢无法回答。您已经负了太子妃,这东宫之中,总有人该说到做到,不让她失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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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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