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255-256 章

石虎开始沿着那条河逆流而上,沿途的水一阵清一阵红,而河里的一些小鱼有些兴奋地浮上水面吞吐这些红色的河水。石虎开始加快脚步,尽管当它离开诸葛承越远,对于现在的诸葛承来说负担就越大,但那对于诸葛承来说,是为了得知真相的必要牺牲。

终于在石虎又向上流溯源了几里地后,在它的视线里远处河中间的一块巨石下,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很规律地晃动着。

石虎沿着河边跑了几步,然后一跃跳到河里的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近了之后石虎发现之前在水里晃动的是一条牛皮腰带,带头上的金属扣被水流带动撞上卡住腰带的石块,不停发出一些丁零当啷的声响。

石虎借着眼前的几块石头作为落脚点几个跳跃到了最高的那块巨石之上,在爬上最高点后它往之前视线被阻挡的地方探下了头。一具无头尸体的近景通过石虎的眼睛映射到了诸葛承的脑海里,细节甚至具体到能看清尸体切口处黏糊糊的脊髓。

“呕……”

诸葛承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以免自己真的在狭小的马车里吐出来。在那群侍者们慌乱的应对里,诸葛承急着指挥自己的石虎从尸体上移开视线。于是在抬起头环顾四周的石虎的眼里,一具具无头尸体倒伏在河道两岸,像是什么讽刺的装点物一样沿着河流一路溯游而上。

远处一片平坦的草原之上,许多帐篷聚在一起,本来这看起来是一个很正常的部落聚集之地,却惊悚地在最外侧的入口处竖起了两座巨大的京观。

诸葛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身边那些侍者们以为他像之前那样病情发作,纷纷过来按住他的身体。于是他应激性地挣扎起来,而没有得到诸葛承指示的石虎,则是顺着原来的指令一点点靠近那片聚集地。

越到部落门口,散落的无头尸体就越多,有时候两具叠在一起拦住去路时,石虎不得不从这些尸体身上借道。部落里不值得搜刮带走的东西散落了一地,一些破败的器具和其他不知名器件的碎片混在尸体堆的周围遍地散落。

石虎从一堆杂物底下拖出一块被血染的已经看不出原本底色的布料,它上面有些符号和图腾结合的图案。诸葛承本来是不认识鲜卑文的,但他刚巧不久前看过这个,它是护佛候部的部落旗帜。

石虎环顾周围,确定这处聚集地的确属于护佛候部,而这处聚集地如今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甚至所有它能看见的尸体都已经身首分离,身体被行刑者随意丢弃,而头颅则全部被用于堆砌成那两座京观。

当石虎的视野终于聚焦在那两座京观之上,一直在挣扎的诸葛承终于留下了眼泪。

不同于诸葛承在洛阳城外看见的那座京观,那些头颅里绝大部分都是成年男子。眼前这两座京观之上,男女老少一应俱全,他们一个个的面目因为尸体的僵硬**而不再清晰,却带着似人却已经非人的神情与石虎对视着。

于是这一幕终于与诸葛承的噩梦彻底对应上了。

“都是因为你!!”

即使那么多侍者按着诸葛承的身体,他还是在挣开其中一个人后吐在了马车上。

“先生!!”

“我们离乙弗部的所在还有多久?他们的军队和陛下的军队交手了没有?”诸葛承随手抹了抹嘴角,神色严峻地询问着一个冲上来查看他情况的年轻侍者。

“先生不必担心,乙弗部的军队两日前已经被可汗打败了,我们现在离他们的部落已经不远了,马车颠簸,您再坚持半日就能到扎营处了。”

“住口!!你忘了可汗的交待了?!”

等别的侍者想起来要阻止的时候,诸葛承已经把所有他想知道的内容都从对面人的口中诈出来了。而他根本没有犹豫,直接让那只在护佛候部的石虎退出魂契状态原地休眠,然后唤醒了另一只在就近马车上的石虎。

阿拓早在大半日之前就到了乙弗部的所在地,此刻的乙弗部已经和护佛候部差不多了,在部落里的男人在与王庭归来的军队一场大战接着完败后,整个部落就已经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境地。比起护佛候部更惨的是,乙弗部的人杀了王庭部落近一半的后方留守人口,于是这些攻入乙弗部的士兵大多与对方有着血海深仇。

自一早第一个骑兵截住闻风而逃的乙弗部的人的那一刻起,各种尖叫哭喊声就在四周充斥着。仇恨让人彻底化身成一头头的野兽,男人们掐住女人们的脖子和头发,把她们像牲口一样剥个干净,无论她们怎样哀嚎求饶都不放手。而在不远处,孩子们蜷成一团留着泪看着陌生的男人们在他们的母亲们身上发泄着最原始的□□,于是尚且年幼的孩子们眼睛里的恐惧被麻木和仇恨淹没。

这里就像是又一个活生生的修罗境,然而在兵家那里能面无表情面对修罗境的阿拓,此刻却不忍地别过了头。

“可汗,血祭进行得很顺利,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站在阿拓身侧的大萨满依旧是一身的祭服,他们俩此刻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简陋祭台上,身前倒伏着几具尸体。从尸体的穿着看来,他们也是乙弗部里比较重要的人物,可惜他们已经全部死在了阿拓的刀下了。此刻阿拓身上又和诸葛承刚醒时那样,一身衣物上到处都是从这些死者身体里溅出来的血。

“长老,那些孩子里,有几个特别小的,我们能不能放过他们?”

“部落血誓,要护佛候部和乙弗部流尽最后一滴血。您眼前的这些人,不管他们多小或者多大,活了一天还是一百岁,他们身上既然流着这两部的血,那么在祖先的见证之下,我们必须让他们去死,才能告慰我部这一次这么多枉死者的魂灵。”

早知道提议会被这样驳回的阿拓只能闭上双眼,仿佛只要他不看不听,那么眼前这幅修罗景象就会变得更仁慈一些。阿拓在心底嘲笑着这个自欺欺人的自己,心想如果入鬼谷时的自己如同现在这样,他是否连兵家的门都走不进去。

部落里的人一直都在说,可汗被他身边那个汉人蛊惑了,于是变得迟疑、软弱,开始在乎一点不该在乎的事情,比如眼前那么几个仇人的孩子的性命。

可是此刻的阿拓却望着天空,他很想问问苍天,既然让我们生而为人,让我们懂得了爱与恨,恩与仇,道义与利益,那么我们到底又该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成全了身而为人的人性呢?

256.

没人在意可汗内心的彷徨挣扎,起码在可汗会因为这些彷徨挣扎而动他们的切身利益前毫不在意。所以两名部落里的士兵架着一名衣着鲜艳的年轻女子送到阿拓眼前,而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也就一岁多些的婴儿。

之所以到在现在这名女子还能保持衣衫得体不是那些士兵们有什么道德慈悲之心,而是因为她是乙弗部首领的女人,按理她是得留给阿拓的,就好像草原上的狼群在狼王动口前不会碰猎物身上最鲜嫩的那一口肉是一个道理。

士兵们一松开架着女人的手,那个女人立即扑倒跪伏在了阿拓面前,年轻美丽的女人脸上都是眼泪,配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有种莫明的我见犹怜。

“可汗,可汗,求求您……求求您放过这个孩子吧。一切都是我男人的错,是他有眼无珠狼心狗肺,不知道您才是上天赐给草原的可汗。他背叛了您所以死不足惜,我没劝住他收手也死不足惜,可这孩子只有一岁,他什么都不知道,您要让他为奴也行,您要扔他自生自灭也行,只求您饶他一命吧。”

阿拓尽他最大的能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崩溃了的女人,她手里抱着的是乙弗部首领的血脉,阿拓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和借口救下这个孩子。于是他再一次认识到当年的天王苻坚到底是何等的仁君,如果不是他的仁慈,阿拓本人就会死在破城的那一天,哪会轮到如今长成的他用他的刀来征服草原。

见阿拓不为所动,女人放下孩子,一丝犹豫也无地扯开自己的衣衫。她足够年轻也有足够的地位,所以那些放牧伺候牛羊的粗活与她毫无干系,当她剥下自己一身鲜艳的衣裳后,露出羊奶一般光滑美丽的皮肤,这个女人就这样跪在地上,用一种猎物祈求猎人的姿势仰望着阿拓。

那些本来站在周围的士兵们忍不住看向眼前这幕场景,他们不能当着可汗的面做些出格的事,只能各自喉结滚动一阵后默默咽下口水。这些人的眼睛因为一点点的充血而泛红,血脉澎湃下带来的是额外的热量,于是他们只能像条狗一样喘着粗气,试图让身体里的热气散发掉一些。

阿拓举起他的刀,用刀尖挑起女人的衣服扔回她的身上,无论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阿拓都没法帮她留住她的孩子,那至少可以替她维系住一点死前的尊严。

“把衣服穿好。”

女人明白这一句代表她唯一的筹码根本没有用,极度的绝望之下哪里还需要维持什么尊严。她依旧赤着身体,哭喊着膝行到阿拓跟前,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一条小腿。

“可汗,可汗,您发发慈悲吧,求求您了。我出身贺兰部,与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亲缘关系,求求您就看在贺兰部的份上,别把他当成乙弗部的人,就当他是个贺兰部不要的卑贱孩子,放他一条活路吧。”

此言一出,阿拓斜着眼睛瞄了大萨满一眼,而后者依旧不为外物所动地看着眼前的屠宰现场。于是阿拓低头看向女人,无视对方眼睛里的祈求和希冀,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的女人突然笑了起来:“也好,这样也好,你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呢,还不如死了呢,嗯?娘亲在这里……娘亲不会丢下你的……”

女人不再对阿拓有任何的兴趣,她抱起自己的孩子,还没断奶的孩子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他的生死关头了,只是看见母亲赤着身子自然以为是喂奶的时间到了。女人一边调整着孩子的位置让他能喝得更轻松一些,一边披上自己的衣服,顺便把自己的孩子也裹在里面。然后她重新面对阿拓跪正又闭上双眼,如此一来,乙弗部的主母在众人眼里看起来又是高贵而从容的了。

接着阿拓就举起了刀,他也同样闭上双眼。这样看起来,女人并没说错,她和阿拓真的有某种亲缘关系。可惜这点的亲缘关系依旧无法打破部落血誓的界限,所以等着他们的唯有一死。阿拓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后,终于挥动了手中的刀。

“锵”的一声响,阿拓的刀砍进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里,他惊讶地睁开眼睛,看见诸葛承的石虎挡下了那一刀。

比起阿拓砍了诸葛承的石虎一刀更让他紧张的是石虎背上驮着一个人,这个人身上连件外袍也没穿,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无法承受这一路过来的颠簸还是被刚刚那一刀伤到了。石虎以一种戒备的姿势停在阿拓眼前,自然地将跪着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挡在身后,然后它顺便抖了抖身体,那个他背上的人就这么软软地滑了下来。

“阿承?阿承?”

阿拓手里的刀落到地上,他从地上扶起诸葛承,一手擦掉他嘴角流下的血迹,一手轻轻摇晃诸葛承。阿拓自知自己的急救手段实在太过糟糕,就在他想转向大萨满再次求助的时候,诸葛承却奇迹般地转醒了。

在诸葛承叫醒那只石虎后,它几乎是立刻跳上诸葛承的马车,把他的人从里面劫了出来。随后为了抓紧时间,诸葛承只是趴在石虎背上牢牢抓住它,并给了它个尽快追上队伍最前方的指令就让它自己跑了。

既然石虎是放开了在跑,那根本就不是给人坐的,多亏诸葛承本来就晕,干脆晕过去后也就这么熬过来了,但好在他心里一直有事不算昏得太沉,这样才能被阿拓简单地喊醒。醒过来时就看见眼前的阿拓一身的血,以为自己来晚了的诸葛承刚要露出失望的表情,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于是诸葛承猛然转过头去,除了那对母子之外更多的是看见了如今乙弗部的样子,那些本来通过石虎的眼睛传达的悲惨画面这一次终于直白地扑进诸葛承眼里。

何况这一次不止是画面,四周的哀嚎和尖叫声如同鬼府地狱,吓得诸葛承瞬间定住了身体。有些乙弗部的人因为过度地惊吓而当场失了禁,所以屎和尿的味道、男人发泄后的味道、所有人的汗味和先前被阿拓处决了的那几人身上的血味就这样混杂在了一起,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气味。

过量的信息直接淹没了诸葛承的大脑,于是他回过头无助地看着阿拓,而不同于平时,一向乐于回应诸葛承的阿拓这一次心虚地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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