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季里茨没有来得及回答她,戈林已经吩咐大家落座了。根据用餐的礼仪原则,他们被几位党卫队官员和他们的女伴隔了开来,施季里茨坐得离主人近得多——他们只得各自坐在位置上,听戈林和希姆莱轮番发表演说。
大部分内容都是老生常谈的:战争的前景一片光明啊、神奇武器必将改变战争局势......当然,少不了伟大的元首,戈林和希姆莱纷纷在祝词里把各种溢美之词送给伟大的元首。但或许是希尔维娅所在位置的关系,她总觉得他们提到“元首”时的笑容不太真挚。
坐在希尔维娅邻座是一位年轻的党卫队二级突击队长(少校),他大概二十出头,讲话的口音带着点柏林腔调。他故作神秘地看了一下周围,而后饶有兴致地对桌上的宾客们说:“您知道为什么举行这一次宴会吗?”
他身边的宾客们大部分官衔不高,都盯着桌上的食物狼吞虎咽,有时候还巴巴地望着另外一边侍者的方向,希望他们什么时候端上那些美味佳肴来。只有几个人抬起头来,其中一个大概是他的好友:“你又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别卖关子了。”
“伟大的元首准备在西线发动一场攻势,是的,西线的攻势。”那位二级突击队长说,“借助恶劣的天气,突然对英美军队发起攻击,嘿嘿,那些胖乎乎的‘约翰’们肯定会被吓尿裤子。”
“可是。”他的朋友笑着看他,“我们哪儿来的这么多军队呢?”
“从其他地方抽调啊。我们已经从斯堪的纳维亚抽调了三个师。不少武装党卫队的部队。这可是守卫莱茵河的大战役,将军们不会不知轻重的。”
希尔维娅意识到这位少校肯定是从前线回来不多久,大概很快又会到前线去。这些刚刚到机关内工作的青年人,很喜欢用这种故作神秘的气息宣扬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消息。而只要在机关内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人,就立刻变得缄默不言起来——他们甚至害怕让别人知道他们经手过这些消息。
少校和他的朋友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们逐渐转到了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上,轰炸的损失啊、美味的菜肴啊,战争的前景啊......希尔维娅听了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趣,开始低头吃起东西来。偏偏这位党卫队军官越说兴趣越浓:“您怎么看呢?”
“嗯。”希尔维娅想着如何应付过去这个话题。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有人从另外一边敲了敲桌子:“夫人,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走一趟吗?”
桌子上一下子安静了,因为说话的人是阿尔伯特·戈林。军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到来。
“当然。”希尔维娅对他笑了一下,站起身,“请诸位继续吃吧。”她跟着阿尔伯特·戈林穿过桌子边,瞥了一眼施季里茨的方向,他也不在桌子上。
“在看您的党卫队丈夫?”阿尔伯特·戈林问道,语气颇为不友善。
“是我的未婚夫。”希尔维娅好脾气地纠正了他,“您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我有什么事儿?”阿尔伯特·戈林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火了,“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我建议您声音小一些。”希尔维娅道,她已经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不解的目光了,“在这种场合下发生争执对您和我都没有好处。”
阿尔伯特·戈林冷笑了一下:“我在纳粹党内一贯以作风古怪和恶劣著称,恐怕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对名声感到担忧的恐怕只有您吧。”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您如果一定要这样说的话,是的。”
她意外的坦诚让阿尔伯特·戈林更加难受了,他郁郁地闭上嘴。带着她闷声不响地走出宴会厅,最高的主桌上几乎已经空了,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和戈林都不见了踪影。
“我只是不明白。”在走廊里,阿尔伯特·戈林终于放开了胆子,“是谁告诉我,她代表的是‘一些热爱德国但厌恶纳粹的人。’,转眼又挽着一个党卫队上校的手出现在我哥哥的宅邸里?!”
他这句话简直是吼出来的,希尔维娅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可我告诉过您,我们会再见面的。”
“是啊,用另外一种样子、另外一个名字。”阿尔伯特·戈林的脸色放松了一点,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我不明白,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呢?”希尔维娅问他,“我并没有对您说过谎话呀。”
“您,您怎么敢这么说?”
希尔维娅用那种温和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很难理解这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从何而来。
阿尔伯特·戈林一下子压低了声音:“我说......”他小心地向四周张望,“到了这个时候了,您还不肯承认您在为英美情报机关工作吗?”
希尔维娅看着他,一下子笑了出来:“您这种问法,实在很让我怀疑,您是否很期望我是在为英美情报机关工作的女间谍呢?”
阿尔伯特·戈林恼怒地回答:“您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希尔维娅丢给他一个笑容,没有多说——不论是说出事实,还是编造一个故事,对于她而言都是极大的冒险。所以她决定沉默不语。
“......您就不怕我向帝国保安总局告发您的行为吗?”
“我知道您的兄长,我们伟大的帝国元帅并不担忧自己和收受贿赂的‘经济罪’扯上关系。但我很惊讶,您怎么会想要盖世太保再把兰特上校的家人抓到监狱里去呢?”
“我......”阿尔伯特·戈林一下子语塞了,他很清楚兰特的家人是无辜的,但同样也很清楚,一旦希尔维娅被捕,兰特的家人也会因为和“女间谍”不清不楚而被捕。
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局面,正在他要思索的时候,希尔维娅轻声问他:“那么,您来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谈这件事情的吗?”
“当然不是。”阿尔伯特·戈林叹了口气:
“我其实是奉命而来。我的哥哥,和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在一起闲谈,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亲近了。周围都是他们的亲近人员,几个空军的参谋、将军、党卫队的官员。其中就有您的丈.....未婚夫,他们谈得话不投机的时候,突然有人提到您是一位钢琴家,所以想请您来活跃一下气氛。”
他说着,以犹疑的目光看着希尔维娅:“您还是一位钢琴家?”
“一会儿您不就知道了吗?”希尔维娅笑着答复他。
她走进那间会客厅的时候,看到戈林和希姆莱坐在一张古董沙发上,身后站着他们的副官,舒伦堡和几个空军参谋坐在一起,施季里茨坐一张加出来的椅子上,用眼神向她致意——显然,他本来也不应该加入这场谈话。
“请您随便弹点什么吧。”舒伦堡对她说。
希尔维娅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向在场的人行了屈膝礼,走到客厅里的钢琴前,开始弹奏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和赋格》
显然,她最近下的功夫颇有成效,会场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回旋着钢琴的声音。一位空军参谋官员——他之前在夜战部队工作,和希尔维娅打过几回交道,想借此机会和戈林攀谈几句:“我之前听闻过这位公主殿下的名声......”
戈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直到乐曲结束,会客厅里才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不知道是为了给她捧场,还是别的原因。戈林对他的副官耳语了几句,他的副官就走了出去,他兴高采烈地搓了搓手,对坐在一边的阿尔伯特·戈林说:“你听到了吧?多么美妙的琴声啊?”
希尔维娅又对他们行了个礼,自然地走到施季里茨身边,靠坐在他的扶手上。施季里茨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啊,姑娘。”戈林笑着对她说,“我们刚刚说到,要把您的未婚夫派到党卫队领袖身边作军事参谋。您觉得这个任命怎么样?”
“军事参谋?”希尔维娅奇怪地看了施季里茨一眼——她知道希姆莱在7月20日的那个可怕的刺杀事件之后担任后备军的司令,并掌管着武装党卫队。不过他的工作一直和前线关系甚少。
“在西线,上莱茵集团军群。”戈林道,他大概觉得这样的玩笑很有意思,“我们亲爱的海尼(指希姆莱),要去做上莱茵集团军群司令。”
希尔维娅感受到这个问题背后的难点,她怎么回答都不对劲儿,过分在意施季里茨的安危,会连累施季里茨的名声;做出一副“送君上战场”的模样,又难免让人怀疑她的用心。
她只得笑了一下:“您知道,帝国元帅,当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无法替他做主的,只能以他的幸福为幸福.....我做不出这样的决断,除非我的未婚夫自己决定。我只能听从他的决定,并且在上帝面前为他祈祷。请他保佑我心爱的人和他的祖国。”
施季里茨笑了,舒伦堡也满面笑意,希姆莱倒是摘下眼镜,擦了一下上面的灰尘:“您说得对,说得完全正确。”
“我现在大概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们了。”戈林元帅笑了笑,“啊,我的礼物来了。”他的副官又把他的那只水晶碗拿了过来,他从里面抓出一只红宝石:“来,送给您。”
好一道送命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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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 1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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