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季里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希尔维娅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什么,她坐起身:“这么说……马克斯,你是故意教我这些的?”
施季里茨为这个她不常用的称呼挑起眉,但很快释然地一笑:“是啊,我现在有一种深切的感觉:我教你的东西太少了……不足以让你去面对错综复杂的情报界。”他站起身,递给她一杯热乎乎的红茶,而后坐到了她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双目中倒映着跳动的烛火。
希尔维娅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半跪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用那双海蓝的眼眸盯着他。
“怎么了?”施季里茨问。
“不知道……”希尔维娅放下双腿,把茶杯放在一边的藤木桌子上,“我有一种感觉,似乎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
施季里茨露出一个笑容,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这面窗很大,占据了整整一面墙,那惨白的月光和雪光一下子映在了他的眼眸中:“你的感觉是对的,希娅。”
希尔维娅望着他,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我要去前线做希姆莱的军事参谋。”施季里茨坐回到她面前,轻声道。
希尔维娅瞪大了眼睛,她差点从自己的椅子上摔下来:“为什么?!”
“希姆莱需要‘自己人’来给他提供建议,而舒伦堡需要有一个‘自己人’在希姆莱身边。”
希尔维娅的目光无措地在屋子里乱撞着,她张了张口:“可是这……太危险了。”她想把这些天游弋在各大中立国得到的全部信息告诉他,制空权、恶劣的天气、供给问题……祈祷着其中有一样原因能让他回心转意,但当她的目光再次在空中与他的目光相遇时,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所有她要说的事情,施季里茨都比她清楚得多。
“目前还不知道是东线还是西线。”施季里茨继续说,“我猜想这要看党务部长鲍曼……他要借用一场场失败把党卫队全国领袖从元首身边的圈子里排挤出去。如果西线的失败没有让元首丧失对希姆莱的信任,他就会让希姆莱到东线去的。我们的全国领袖想做一位元帅太久太久了,他坚持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军事天赋的人。”
“依我所见,亲爱的,只要战争上还有一席喘息之地,希姆莱就绝不肯把自己全面投入和西方的议和中去。他的白日梦太多了。在大权在握若干年之后,他越来越难以从权力的宝座上下来。”希尔维娅担忧地看着他,“战争短时间以内不会结束的……”
“而我恰恰认为,战争已经结束了。”施季里茨拍了拍她的手臂,制止了她要说的话,“剩下的问题是,战争要如何收场。”
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这句话对一个德国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大逆不道了。她愣了半晌,直到施季里茨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希娅?希娅……吾爱?”
希尔维娅在他说最后那个带着古典意味的称呼时,才回过神来。她用带着迟疑的目光审视了他片刻,然后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那么,你对自己的战后生活有计划了?”她的脑海里立马浮现了好几位朋友的身影,这些外交家、旧贵族、慈善家……全都是在国际社会中颇有影响力的人,他们一定乐于帮她这个忙。
“不,”施季里茨无奈地笑了笑,“第一,帝国保安总局还好好地矗立在柏林,盖世太保的网络也没有被毁掉;第二,在这种时间里抛弃第三帝国,就是抛弃了德国。”
“你把德国的命运扛在了自己肩上?”希尔维娅又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隐藏了。但同样的,这句话毫无问题,也符合施季里茨一贯的思维模式,是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国家主义者,和大部分贵族军官、知识分子一样。
“不,德国的命运轮不到我这样的人来决定。我们都只是这盘棋盘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施季里茨顿了顿,“我在想的事情,就和你正在做的事情一样,希娅,去拯救一些无辜的人。”
“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希尔维娅笑道。
施季里茨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加入你的计划,希娅……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有我的方式,一些额外的方式……”他看着希尔维娅,做自己的思索。但他的思维很快被眼前的希尔维娅拉开了,他看到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辉。
他想了想,走到了钢琴边,把窗帘拉开了,月色潜入了这间屋子,变得更为清幽:“你介意弹一点什么吗?希娅?”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开玩笑道:“啊,比起弹钢琴,我可真是喜欢在圣诞节和自己的未婚夫谈论动荡不安的未来和危机四伏的世界呢?”她坐到钢琴凳上,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漂亮的紫色绸缎在地毯上形成了一道涟漪,“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不过,要等一下。”施季里茨走进书房里,带着一堆东西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他看着希尔维娅,笑道:“你可以开始了,希娅。”
希尔维娅远远地看过去,大概看到了一些彩色的蜡笔:“你要做什么呢?”
“你一会儿就会知道的。”施季里茨轻声道,他看着那张空白的白纸,又看看希尔维娅,好像在思索什么,“弹点什么吧,希娅。”
希尔维娅开始弹她的《冬风》,在那之后是《A小调圆舞曲》,《离别圆舞曲》……在德国她很少弹奏肖邦,所以一回到奥地利,回到这座隐藏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林涛深处的别墅里,她就像是报复似的,忍不住一首接一首地弹。
等到月色悄悄地隐没下去,她才抬起头问施季里茨:“怎么样了,亲爱的?”
“唔,还需要再细化细化。”施季里茨走到她身边,把手上的作品递给她,那是一幅带着点梦幻意味的写生画,天空的色调淡薄,清澈透光,在晦暗清冷的环境中,只有希尔维娅的眼睛是闪闪发光的,她的面颊上有漂亮的玫瑰色。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会画画……”希尔维娅觉得喉咙堵塞了什么东西,但一时半会儿,她说不出所有的话,只能挑其中一句最轻巧的说。
“情报画像是情报人员的基本功。”施季里茨笑了笑,“而我……我在军事情报局工作的时候,曾经在西班牙住过几天,我是在那儿学会画画的。我想把它画好,给你做新年礼物,好不好?”
“唉,亲爱的,你实在不应该这么问我。”希尔维娅站起身,靠在她的钢琴上,懒洋洋地问他。这种做派并不是她故意为之,而是现在过了她上床睡觉的时间,她开始困了:“我是不会说不好的,对你不会。”
施季里茨站起来给了她一个吻。这个吻和希尔维娅想象的晚安吻不太一样,短暂但有点霸道,她下意识地推着他:“等,等一下。”
施季里茨摊开手:“发生什么了?”
“我要被推倒在钢琴上了。”希尔维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飞快地逃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把一句“晚安”留在空气中。施季里茨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笑了一下,坐下来收拾纸笔。他还有好几天时间来完成这幅画作。
“啊,我忘了一件事情。”在他收拾完之后,希尔维娅又重新出现在走廊上,手上拿着一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给你,圣诞礼物。”
施季里茨拆了开来:“一只百达翡丽怀表?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礼物未免太过于奢侈了。”
他重复希尔维娅所说过的“奢侈”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想,或许你会用得上它的,不管是用来看时间,还是做什么别的用途。”
施季里茨很清楚,她说的别的用途:是指在危急时刻可以用来典当、贿赂……或者干什么其他的事情,这块表的价值足够让一个像帝国元帅戈林那样的人心动。
他笑了笑,把那只漂亮的怀表放在了自己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我会收好它的,我保证。那么,晚安,希娅。”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她折回到门廊下,对施季里茨说:“请你过来一下,亲爱的。”
“嗯?”施季里茨不明就里地朝她走了过去,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她吻住了嘴唇。在希尔维娅要溜走前,他握住了她的腰,把这个吻延长了一些。门廊上钉着槲寄生的花环,在温暖的烛光里散发着绿叶的清香。
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他们一起去维也纳老城看新年音乐会。希尔维娅打扮得比施季里茨费劲得多,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把那头长发失礼地垂落下来,只能在头上戴上一只玫瑰冠冕,假装自己是做别出心裁的打扮——不过是不熟悉上流社会的法则而已。
音乐会十分精彩,战争没有改变维也纳的美丽。但为了避人耳目,施季里茨和希尔维娅一直等到人们三三俩俩地散去,才走出音乐厅。那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施季里茨替希尔维娅拢了拢厚重的外套的衣襟:“冷吗?吾爱?”
希尔维娅知道他是为了避免“希尔维娅”这个名字在维也纳出现,但听他那样称呼她,还是很有意思的。她摇了摇头,音乐让她有点兴奋:“我有点想在老城里随处走走。”
“乐意奉陪。”施季里茨握着她的手,在老城里走了一圈,希尔维娅路过不少旧友的住宅,还路过自己在老城里的别馆……但他们哪里也没有驻留,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一个字也不说,直到回到自己的车前。
施季里茨躬身去替她拉开车门,希尔维娅像是发现什么似的:“亲爱的,你的头发白了?”
“嗯?”施季里茨拂了一下头上的雪花,“是雪花,不过,即使头发白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借着雪光和灯光,希尔维娅确认他的两鬓确实有了白发,她替他拂去一头一肩的雪花:“是啊,用脑过度的后遗症。”
施季里茨替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突然笑了一下:“吾爱......”
“我也有白头发了,是不是?”希尔维娅笑道。
“只能说明你为我们工作这件事情花了不少心力。”施季里茨在她冰冷的嘴唇上印了一个温暖的吻,“上车吧,亲爱的,回去要很晚了。”
第二天,希尔维娅在他的怀里醒过来,她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好像回忆起什么:“我做了个梦。”
“什么?”
“我梦见,我们变老了。”
在朝阳投入室内的光线里,希尔维娅看到施季里茨脸上的笑意,但那又不是单纯的笑意,夹杂着惊讶、悲伤之类的情绪,她想注视得久一点,施季里茨已经凑过来,给了她一个吻。
他什么都没说,只带过一阵微风,身后的白纱窗帘被微风吹起,灰尘在光柱里飘摇起舞,希尔维娅没有闭上眼,于是毫不意外的,她的双眼被太阳的光线刺痛了。
等施季里茨放开她,她才低头揉了揉眼睛,擦掉眼眶里的泪水。施季里茨起身去洗漱,希尔维娅本来想起身,但最后还是瘫在床上,一动也没有动。
“怎么了,希娅?”施季里茨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火车是十一点半的,我们要来不及吃早饭了。”
“不想回德国。”希尔维娅轻声道,“在这里,我是我,你是你,时间只属于我们两个人。在德国,我们就要在名字前面加上一连串头衔和职务,为了生存四处奔忙。”
施季里茨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
用脑过度一般是秃头白发二选一【也有不幸的朋友二者皆有】
我一直觉得这些人的工作时间和效率十分恐怖,这都不是996可以形容的,这是二十四小时无休待命。
军事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是西班牙独裁者佛朗哥的朋友,他死后他的妻子就住在西班牙。
11.5更新:我想了一下,虽然爆字数了但还是把度假的事情说完,下一章节奏就变了。
【了这么久感情线,希望我的感情戏有点进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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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 1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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