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 214 章

希尔维娅把安眠药的瓶子拧开,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这不可能?”她自言自语,她明明记得在离开德国之前,药瓶里还有很多,她迟疑地在桌上磕了磕——几乎就在同时,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刹车声。

在战后的德国,汽车象征着某种特权。希尔维娅下意识地躲在窗帘后,透过一条缝向外看,一辆美军的吉普停在了这座别墅外。一头黑发的斯文森·杨博士从车上跳下来,敲了敲门。

希尔维娅把药瓶丢在地上,用裙摆挡住,门外已经传来了亨利和斯文森的交谈声,少校和中士的交谈颇为生硬,在几句话之间,亨利就敲了敲门:“斯文森·杨少校想见您,凯瑟琳小姐。”

希尔维娅轻轻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打开了门。

“谢谢您,中士。”斯文森礼貌地向亨利点了点头,刻意无视了这位中士看希尔维娅的目光,“我想和殿下单独谈一谈。”

他有意重读了“殿下”两个字,于是亨利看了看希尔维娅,又看了看他,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斯文森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希尔维娅漂亮的裙摆垂落在地上,像流落在地的月光:“你今天晚上确实特别漂亮,亲爱的凯瑟琳,这就是那位中士看呆了的原因。”他抬头看着希尔维娅的眼睛,“你不会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吧?”

希尔维娅和他对视,轻轻地笑了起来:“或许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呢?”

“可以理解。”斯文森摊开手,“意识到自己的魅力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他从希尔维娅的裙边捡起了那只塑料瓶,握在手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它捏变形。

“别这样做。”希尔维娅向他伸出手。

斯文森愤恨地把手中的药瓶立在桌上,在希尔维娅要伸手之前,他再度握住了它:“我知道这话对你没有用,对于你来说,只要你想,你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谋杀自己.......但是,为什么,凯瑟琳,为什么?”

“因为人不是只依靠理性而生存的。”

“你说什么?”

“因为人不是只依靠理性而生存的。”希尔维娅看着他,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我和马克斯,在我们的一生中,都在为了某种理想奔波。每一次,每一次我们都在靠理性做决定,我们都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然后那就成了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没有给自己任何任性的权力。可我很累了,斯文森。”她轻轻地叹息一声,目光温柔,“即使呼吸都让我觉得疲惫。”

斯文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脑袋,迷惑不解地在屋子里转了半圈:“这就是你们俩为什么爱着对方,是吗?”

“你说什么?”

斯文森把一册书丢在了她的桌上:“你没有读过勃朗德的审讯记录。”

“你是想说你骗了我?”希尔维娅的手臂动了动,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斯文森,“你说了谎?对艾伦·杜勒斯,还有我?”她低下头,目光里的怀疑几乎要变为嘲讽。

斯文森叹了口气,他挽起袖子,半蹲在她身边:“看看吧,凯瑟琳。”

这是一本很简单的供词,为了逃脱惩罚,勃朗德几乎对问他的所有问题有问必答,甚至还交出了自己的日记本和私自做的记录,对于施季里茨的问题,他回答的很详细:

“四月二十二日,根据报告,战事即将开始。希姆莱和舒伦堡决定离开霍亨里亨,在边境的瑞典大使馆和贝纳多特伯爵相会。在即将启程之时,我听到舒伦堡和施季里茨说:‘我想和你谈一谈,马克斯。’

我很少听他喊施季里茨的名字,所以在好奇之下跟了上去。他们离开了营地一段路,在茂密的树林中讲话:

我听到舒伦堡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你和盖伦在东线玩着什么游戏?’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旅队长。’

‘你和我完全没有必要隐瞒,马克斯。我相信在这一个月里你收获颇丰,勋章的游戏或许能瞒得了希姆莱,但瞒不了我。告诉我,缪勒和鲍曼是不是已经勾结在一起,随时准备逃走了?’

‘是什么让您觉得,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有事实,马克斯。事实证明缪勒在鲍曼的帮助下壮大起来,他已经准备好了逃往拉丁美洲的渠道,或许随身带着俄国人的案卷。这就是你和盖伦对他们感兴趣的原因,对吗?’

‘您认为缪勒随身带着案卷就不会被绞死?’

‘首先,他要躲过最初的审判——在人们头脑冷静下来之后,人们就要开始做事情了,做正经的事情。’

‘那么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事实,马克斯。一切事情的真相,盖伦的计划、你和鲍曼联系的情况......就像往常一样。不要再欺骗自己了,盖伦所做的事情和我所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很清楚。’

‘我很清楚。□□。’

‘但你并不打算告诉我。’

‘是的。’

‘那好吧。’

然后他们的对话停了,我躲在树后偷偷望去,看见舒伦堡举起了枪:‘这无关私人恩怨,你知道的。’

我很想做点什么,但在我还没有走出去的时候,枪声就已经响了。一共六枪。PPK 一般有七发子弹,我待在树后等着最后一枪的降临。但我没有等到——只有舒伦堡走到了我的面前,神情冰冷:‘你已经看到了他的下场,我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尘。现在,走吧。’

我和他一起回到了霍亨里亨,然后一起去了边境。”

希尔维娅翻到最后一页,案卷没有在这里结束,下一页是贝斯特少校的陈述,不知道为什么,那张纸皱皱巴巴的:

“那位党卫队上校来到营地,拿出了文件,要求把囚犯转移到柏林的监狱。集中营长官检查过后,派出押送的分队带着我们向外转移。我们被押入军车里,4月30日,我们从广播里听到了希特勒自杀的消息。那位上校军官打开了我们身上的镣铐。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他的眼睛——这是曾经绑架过我,逮捕过我,审讯过我的人的眼睛,冯·施季里茨的眼睛。我确认他是想做些什么赎罪,我问他:‘你认为这样能拯救自己的性命吗?’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很快就离开了。我注意到,他的右手不是特别利索。”

希尔维娅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斯文森,这不是事实,这是臆想——贝斯特少校什么证据都没有。”

“还有逻辑,凯瑟琳,逻辑。你和我都读过舒伦堡的档案,他是拿过射击大赛奖牌的神枪手,一枪就足以处决‘叛徒’了,为什么他要开那么多枪?”

“愤怒。舒伦堡认为施季里茨是极少数能称得上他朋友的人——他认为这样的人背叛了他。”希尔维娅闭上眼睛,“你不了解他们,斯文森。”

“我知道。”斯文森看着她,“但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之多的巧合。凯瑟琳。而且我知道你有亲手证明它的机会。”

“你说什么?”希尔维娅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意识到自己在希望那种概率最低的可能——斯文森的推论是真的。

斯文森站起身:“我收到一个消息,在战争结束后,同盟国会召开一场盛大的审判。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进入会场——他们太需要懂各种语言的翻译了。”

希尔维娅看着他的脸:“你还有话要对我说,是不是?”

“我很抱歉。”斯文森低声道,他眼眸低垂,似乎在说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凯瑟琳,我一直在你身上捕捉别人的影子。”

“你爱的人的影子?”希尔维娅笑了起来,“她长得和我很像吗?”

“不,一点也不一样。”斯文森摇了摇头,“但那种温柔的风度和对人性的洞察是类似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们都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也是我们分开的原因——一模一样的错误,我们认为那个理性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看着希尔维娅,目光却越过了她的头顶,透过窗户,看着远方:“人不是只依靠理性而生存的。是的,我明白。所以即使死在远东,我也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要回远东?当飞行员?”希尔维娅惊讶地站了起来,斯文森并不是个喜欢战争的人,但他刚刚从一场可怕的战场中走出来,就要到更残酷的战场里去。

“当情报官员。”斯文森向她伸出手,但当希尔维娅握住他的手时,他又觉得一个拥抱最为合适。他抱了抱希尔维娅的肩头,像军人们互相告别时那样,“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我们说‘后会有期’。”

“你刚刚说,我有预言未来的能力。”希尔维娅笑了笑,她拉开窗帘,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就要出来了,“我相信战争就要结束了,斯文森,你会活着回来的。”

斯文森对她笑了笑,随即走下楼去,消失在即将日出的天边。

有时候任性的权力真的很重要。人控制自己的能力是很有限的。

整个二战都要结束了,写到这儿我只想长叹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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