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没有立刻睡着，他又不是小婴儿。更何况，史蒂夫还在一旁看着，像个大号幽灵似的。他有心告诉史蒂夫不用守在他床边，因为老实说，那可不只是诡异而已。但史蒂夫本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此举有何不妥。

也许是旧时代的习惯？

然而事实就是，托尼也不希望史蒂夫直接走人。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出来，毕竟托尼不是个傻子，而且距离他上一次开睡衣派对大概已经有一百万年那么久了，也就是说，他轮回转世前曾是女孩儿的那一代。

托尼闭着眼睛，聆听着黑暗中呼吸的密语，心想：这是多愁善感。他把上辈子对复仇者的留恋转移到了史蒂夫身上，尽管这个史蒂夫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两个人之间也有不小的区别。

大概吧。

托尼不记得上辈子有过和史蒂夫走得很近的时候，哪怕是史蒂夫搬进斯塔克大厦，后来又北上前往新基地那会儿，托尼也很少长时间跟队友们泡在一起。但这可怪不得他，托尼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偶尔——或者大部分时间——还得穿着钢铁侠战甲打击邪恶势力，所以原谅他没时间配合队长的“团队建设活动”，跟那群新兵蛋子一起跑操。

然后就是灭霸打响指。拜拜了，半个世界，暂时拜拜了，剩下的半个世界。

话说回来，那可真是与世隔绝的五年，托尼把自己封闭在和佩珀一起经营的农场上，再加上摩根的到来，手忙脚乱、缺乏睡眠的头几年里，他差不多完全断绝了和复仇者的联系。

娜塔莎曾私下里找过他几次，但那个女人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把话说明就能把对方了解得透透彻彻。

所以抱歉了，在睡衣派对这个领域，托尼还真是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嘿，说不定娜塔莎跟旺达搞过这一套，没准儿还拉上了班纳，但托尼就算没亲眼见识，也相当确定史蒂夫绝对缺席。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美国队长大半夜不睡觉，在他床前扮演“年度父亲”的角色？

不，划掉这一句，托尼可不需要什么“年度父亲”，也绝对没有所谓的“父亲问题”，不管佩珀和娜塔莎是怎么看的。

也许只是因为他的年龄，因为托尼现在该死的重生成了一个十八岁少年，所以美国队长觉得有责任扮演“具备优秀品质人类”的角色？说不定还真是这样，毕竟史蒂夫·罗杰斯可不是光因为超级血清才当上美国队长的。

托尼无声地叹息着翻了个身，把被子夹在两条腿中间，脑袋埋进枕头下面阴凉的地方。他暂时忘了床边还站着个人——或者坐着，如果史蒂夫真的接受托尼的建议的话——脑子里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事情搅和到了一起轮番上阵。他刚破译的密码则像闪电一样不时划过脑海，给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染上诡异的色彩。

苔藓，为什么石头上会有苔藓组成的文字？他上辈子见过类似的事情吗？不过这种神秘事件更适合出现在《夺宝奇兵》里，跟钢铁侠完全不搭调。

也许他应该抽空看一下《夺宝奇兵》，就当是做调研了。

也许他应该邀请史蒂夫一起看《夺宝奇兵》，美国式的个人英雄主义，肯定很对史蒂夫的胃口。

隐隐约约的，托尼听到史蒂夫道晚安的声音，他没有费劲睁开眼，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夺宝奇兵”，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托尼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把话说完了。

那些照片不知何时被史蒂夫装回信封里，压在了托尼的枕头下面。

或者是托尼梦游的时候干的，谁知道呢。不过幸好如此，贾维斯进来帮他收拾床铺的时候才没发现异样。

至少贾维斯收拾那两个空马克杯的时候并没说什么。

托尼伸了个懒腰，把从枕头下抽出来的信封随随便便扔进了衣柜里，埋在他堆放的一大堆杂物中间。就算九头蛇嗅觉最灵敏的密探来了，想一眼从中找到宝贝也没那么容易。

“托尼少爷，”贾维斯在抱着一堆需要洗刷的东西离开前说道，“斯塔克先生想要知道您今晚是否想要下楼吃饭。”

“嗯哼。”托尼点了点头，“谁要来？”还能是谁？

贾维斯果然说道：“是安全部的亚历山大·皮尔斯副部长和他妻子。”

“啊，是他们。”托尼长长地叹了口气，“至少餐桌上会有甜点，对吗？”

贾维斯郑重地点头。

“那就告诉霍华德，我会出席的。”托尼打算高尚地忍耐一次，毕竟近距离接触敌方，就算收集不到有用的信息，也能帮他锻炼一下神经。

他倒是没忘记和史蒂夫的约定，但托尼不觉得史蒂夫会在社交礼仪范围内的时间上门拜访。于是他带上昨晚的演算纸，到车库好好消磨了一个上午——或者半个上午，他睡醒的时候没看表。

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托尼搞定了整个破译，然后用自己熟悉的密钥重新加密了一遍，烧掉了原稿。

等史蒂夫来的时候，托尼就能把文件给他，当然是加密过的。托尼可不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交给陌生人。

不是史蒂夫，是史蒂夫的同伙。

要是他们真有本事的话，倒是可以试试破译托尼的密码，解出来的话算他输。

当然，倒不是说加密内容本身有什么价值。托尼仍旧认为那是一大堆的胡言乱语，很像是远古邪教，包括了一些诡异的仪式和咒语。

九头蛇一直苦苦追寻的就是这玩意儿？他们绑架谋杀了安雅·费舍和其他船员，就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狗把戏？托尼还以为红骷髅死了之后，九头蛇就放弃了对神秘邪恶力量的追求了呢。亚历山大·皮尔斯也不像是那种带着邪教气质的人。但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更为重要的是，史蒂夫究竟在和什么人搭伙。他在调查皮尔斯，破坏九头蛇的计划，但这不能说明史蒂夫真的就找对人了。毕竟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托尼可是见惯不惯。

午饭过后，罗迪打了个电话给托尼。他已经出院了，正在家里闲得发慌，问托尼要不要过去，两个人一起玩牌。

托尼想了想，干脆地答应了。毕竟晚饭还有几个小时，他可不想坐在家里默默等待。更何况，他也好久没见到罗迪了。

挂了电话，托尼才想起来史蒂夫今天还会找他。虽然八成是在晚上，但随随便便离开家还是让托尼不安。

好吧，这听起来还真是怪怪的。他需要去见见他哥们儿，两个人一起度过一个充满男子汉气概的下午，说不定喝点儿啤酒之类的。

自从那晚参加生日宴会之后，霍华德就没有明令禁止过托尼出门了。托尼也乐得逍遥自在，跟贾维斯说了一声，就两手插兜溜达着出了门。他倒是可以像个正经的有钱人家少爷一样坐家里的车去，但托尼一直都更喜欢融入纽约这座肮脏、忙乱的城市，像一滴水融入泥潭那样轻而易举。

他乘坐轻轨到了罗迪家附近的街区，然后步行过去。下午的阳光很好，一些放假的小屁儿在街边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玩滑板、骑脚踏车，或者背着书包贩卖毒品。取决于那些小鬼的家境如何。

托尼在便利店买了零食，又在书店的漫画栏那里徘徊了十几分钟，像个真正的青少年那样——成长的代价总是很沉重，但最让托尼伤感的就是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泡在漫画店里看那些边边角角被翻烂的二手漫画。

不过托尼并没买漫画，那些他都看过了，甚至包括未来期刊的。

所以托尼最后只带了零食，敲开了罗迪家的大门。罗迪在纽约是住在亲戚家的，应门的女人托尼不认识，不过他保持了相当绅士的风度，彬彬有礼的。

“你一定就是托尼吧，”女人有着和罗迪一样的棕色皮肤，还有大大的眼睛，“谢谢你来看詹姆斯。”

“您太客气了。”托尼摘下棒球帽鞠了一躬，逗得对方咯咯直笑。

罗迪在客厅的沙发上回过头来，冲托尼挑眉，“我说，你要在门廊上站一辈子吗？”

“能怎么说，我对待淑女一向礼貌周到。”托尼挑眉毛挑回去。

女人给他们端来了果盘和冰红茶、冰可乐，还好心的给他们拿了个大玻璃碗，用来装托尼买的垃圾食品，好像他们俩会介意直接从包装袋里抓着吃似的。

“你最近好像忙的很。”等女人离开客厅之后，罗迪靠在沙发上斜眼瞅着托尼，“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哼。”托尼捡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挑了个正在放电影的，可惜不是《夺宝奇兵》。他瞄着电视，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回答罗迪：“我找到他了。”

罗迪沉默了两秒，然后拉长声音：“他？”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托尼用胳膊肘撞了撞罗迪的肋骨。

罗迪瞪大眼睛看着托尼，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不－可－能－吧，真的？”

“别太激动，毕竟那晚你已经见过他了。”托尼尽量不让自己听上去沾沾自喜。

“所以真的是他。”罗迪轻轻吸着气，“哦，我的上帝，我第一次见到美国队长，竟然被捆的像猪猡一样。”

托尼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抓了一把薯条塞进嘴巴里。

他们看了会儿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过不是关于打击超级罪犯。

“我七月就得到乡下去了，也就是这个礼拜日。”托尼把头靠在沙发上，感到一阵说不明道不清的心烦意乱，“我猜咱们的间谍游戏得告一段落了。”

“嘿，什么时候我老爸也买一栋湖边的度假别墅，我也会像你一样躺在沙发上抱怨的。”罗迪哼哼着说，“毕竟纽约的七八月可是热死个人，谁舍得离开啊。”

“你来吗？”托尼也哼了一声，“我们可以一起去野外做调研，虽然乡下的‘野外’顶多是那种离公路只有几百码的湖边和树林，专供度假纽约佬体验回归自然的滋味。”

罗迪扭头看了托尼一眼，“认真的？”

“当然，毕竟我也是度假的纽约佬之一。”托尼煞有介事地点头，“你想真正回归大自然，得去哥斯达黎加，那里肯定还有哪片雨林没被人类染指过。”

罗迪忍不住笑起来，撞了撞托尼的胳膊肘，说：“那就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