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现任炎柱炼狱槙寿郎与蝶屋蝴蝶忍赶到京都暗谷家时,战斗早已结束。
昔日华丽的宅邸一片狼藉,血腥之气浓重的化不开。身着“隐”字制服的后勤部队成员们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现场,收敛遗体,救助伤员。
宅邸的仆役和侍女倒毙各处,无声诉说着昨夜腥风血雨的那场战斗,而那片被破坏地最彻底的回廊区域,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男人,正蜷缩在竹林深处,那应该是暗谷家年轻的家主暗谷一郎,他此时正对着空气痴痴傻笑,反复念叨着“纱重大人”与“祭品”,已然疯癫。
炼狱槙寿郎的目光看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偏院一角。
那里,几名隐的医疗队员正围成一个圈,紧张地进行着急救。
一个重伤昏迷不醒的少女,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她那件蓝白渐变的羽织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她腹部的贯穿伤口虽经过医疗队员的处理和包扎,却仍不断有鲜血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布料,断裂的肋骨使得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格外艰难。
而那个斩杀了下弦之叁的年轻后辈,富冈义勇就在她身边的不远处,背脊挺得笔直,眼眸却死死盯着隐队员的动作,紧握的拳头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淡色的筋络清晰可见,他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沉静,但那寂静之下,是几乎要破体而出压抑到极致的紧绷。
“幸——!”
一声带着惊惶的呼喊打破了凝结的空气。
深紫色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夜蝶,不顾一切地冲过狼藉的庭院,几乎是扑到了担架旁。
蝴蝶忍往日脸上常有的从容和笑容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慌乱和难以置信,她看着好友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尤其是那仍在缓慢淌血的腹部,声音都变了调:“止血带!凝血剂!快!她的脉搏太弱了!”
她几乎是抢过了隐队员手中的药物,颤抖着手,试图找到更有效的止血方法,平日里操控精密刀具都稳如攀岩的手,此刻却因恐惧而显得有些笨拙。
“不会有事的……幸,坚持住!听到没有!不准死!”她一边动作,一边对毫无反应的幸低吼着,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幸的鎹鸦朔也焦急地在她头顶盘旋,一声声呼唤着主人的名字。
炼狱槙寿郎的视线从这揪心的一幕移开,落在了不远处另一具静静躺卧的女性遗体上。
那女子与担架上的雪代幸有着相似的眉眼,只是更加憔悴,了无生气,她的双眼致死都未能阖上,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是姐妹吗……”炎柱低低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带着一丝经历世事的沉重。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去,高大的身躯在惠子遗体旁投下阴影。他缓缓蹲下身,伸出了宽厚的手掌,带着近乎悲悯的尊重覆上了那双眼眸。
“安息吧,你的怨恨,鬼杀队收到了。”
就在他手掌抚下,为惠子终结这无尽不甘的瞬间——
“呜……哇——!!!”
一声细若游丝的啜泣,突兀地从惠子遗体不远处的角落响起。
那声音起初细微,带着初临人世的懵懂与不适,随即,仿佛积蓄了所有对生的渴望,猛地爆发开来,化作了宣告存在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如此突然,又如此充满了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炼狱槙寿郎动作一顿,快步走向那个角落,他小心地拨开占满血污的厚重襁褓,里面,有一个瘦小的婴儿,脸色因憋气有些青紫,脖颈边那道被骨刺划开的血痕已经凝结,但这个弱小的生命,却以一种无比顽强的姿态,在她母亲用生命铸就的壁垒之下残存了下来。
此时小小的婴儿正舞动着四肢,用尽全力宣泄着对生命的顽强。
在场所有人,忙碌的隐队员,焦急的蝴蝶忍,甚至一直如石像般守在幸身边的富冈义勇,都在这生命的啼哭声中,有了一瞬的停滞。
而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在婴儿啼哭声与蝴蝶忍、朔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交织中,雪代幸腹部那处一直渗血的伤口,涌出的鲜血竟以肉眼可见地减缓,然后,缓慢地……止住了。
她那几乎要消失在唇边的微弱气息,似乎也随着这哭声,重新变得清晰了一点。
蝴蝶忍猛地抬头,她看着终于不再被鲜血浸透的绷带,脱力般瘫坐在地,肩膀微微颤抖。
这一年,鬼杀队剑士富冈义勇,于京都斩杀下弦之叁,不久后,被主公传唤,因讨伐十二鬼月的功绩,被正式任命为鬼杀队的新任水柱。
其后半年,时光在任务的奔波与蝶屋弥漫的药香中悄然流逝。
雪代幸被隐的成员紧急送入蝶屋后,经过蝴蝶姐妹全力救治,性命终究是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然而,严重的伤势使的她陷入了漫长的昏迷。
“身体的外伤在愈合,肋骨也在慢慢接续,但是……”蝴蝶忍看着病榻上沉睡不醒的幸,对默默立在床尾的富冈义勇说道,语气是少见的沉重,“富冈先生,她……也许也会一直这样睡下去,请你……做好这个觉悟。”
义勇沉默的听着,眼中毫无波澜,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地蜷缩了一下。
虽不是他的本意,但成为水柱后,责任愈发沉重。
他奔波于各地,斩鬼,巡查,处理柱合会议的事务,他的剑技依旧凌厉,甚至因那份沉寂更添威势,斩鬼时更加不留余地,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倾斜在刀锋之上。
只是,每当任务结束,无论多晚,无论身处何地,富冈义勇总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蝶屋。
他会在幸的病榻前坐下,有时是一刻钟,有时是一整夜。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沉睡的侧脸,比记忆中更加苍白、安静,一碰即碎。
他会像狭雾山每个深夜那样,轻轻替她掖好被角,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偶尔,他会带来一枝带着晨露的樱枝,或是一块用干净手帕仔细包好的樱饼,轻轻放在她的枕边,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与他回到那座只剩下他一人的宅邸时的寂静,如出一辙。
推开院门,再也听不到她轻快的脚步声,或是从厨房传来的,偶尔夹杂着她懊恼轻叹的忙碌声响。
庭院里,她从狭雾山带来的几株不知名的野花有些蔫了,樱树下也落满了无人清扫的叶子。
空气中,属于她那丝极淡的混合着阳光与草药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
原来,没有了她在身后,这个曾被一点点填满温度的小小方地,竟是如此……空旷的令人窒息。
富冈义勇突然想起了很多被他刻意忽略,却在此刻清晰无比的画面。
想起在狭雾山,她总是那个最早起床却是最晚睡下的人。训练时摔倒了,会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拍拍泥土继续挥刀,只是偶尔看向他或者锖兔时,眼底会飞快掠过一丝渴望被认可的光芒。那时他觉得她倔强,像石缝中拼命钻出的草。
想起在最终选拔后,他沉浸在自责与失去锖兔的巨大空洞里,用“雪代”划清界限。她却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依旧在他训练过后,默默将修补好的羽织放在他的床边,在他因梦魇惊醒浑身冰冷之时,用那双温热的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无声的告诉他,他并非独自沉沦。那时他觉得她固执,像无声浸润岩石的水。
想起她笨拙地尝试复刻茑子姐姐的鲑鱼萝卜,即使咸的发苦,他也会沉默地吃完,而她会在下一次,小心翼翼地将那道菜挪地离他更近一些。那时他觉得她……有点笨拙的可爱。
想起她坐在廊下,阳光洒在她那头因为自己失手削短,却被她笑着说“好看”而保留的中性短发上,她望着庭院,嘴角的笑容总是浅浅的,让他一度以为在野方町时那份沉郁的底色早已湮灭了。
他一直背负着锖兔的死,沉溺于“活着的人不配得到幸福”的苛责中,用冷漠筑起高墙,推开所有试图靠近的温暖,尤其是她的。
他以为这是对自己的惩罚,是对逝者的告慰。
可这半年的死寂与等待,像一面残酷的镜子,将富冈义勇一直在逃避的东西照的清清楚楚。
在他不断强调自己不配拥有时,是她,这个被他一次又一次推开却从未真正离开的少女,用她那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体温,一点点融化着他冰封的外壳,试图将他从自责的深渊里拉出来。
富冈义勇害怕的,或许从来不是不配得拥有,而是……失去。
失去茑子姐姐和锖兔的痛苦如同永夜笼罩了他,而想到可能会永远失去雪代幸……
富冈义勇坐在空了一半的宅邸里,月光透过纸窗,在他沉寂的侧脸上投下清冷的光晕。
他的眼眸里,冰层悄然龟裂,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愫,那里面混杂着痛楚,和迟来的明悟。
无论她何时醒来,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等下去。
就像她曾经,无论他如何冷漠以对,都始终安静又固执地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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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待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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