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夏结婚了。
堕姬最近决定换个地方继续发光发热，无月劝她先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来，要不被柱找到了她又得被打得哇哇大哭。对方应该是听进去了，最近一片风平浪静。
天越来越热了，白天无月也不想出门，整天窝在教会里靠着童磨翻着之前买来没看完的画集。夏天是她最愿意靠着童磨的时候了，鬼的体温冰冰凉凉的，比被空调直接吹着舒服不少。
鲤夏就是在最热的那天来到教会的。
她来的时候正好无月坐在离童磨正在讲经的讲堂不远处，脱掉鞋袜将小腿漫在冰凉的山泉水中，左手拿着一支莲花，右手在一片片地将花瓣摘下，看着顺着流水朝流走。
她轻轻笑出声，无月听到回头看去，确认来人后她有些惊喜地微微睁圆了那亮晶晶的双眸“你怎么来了！”
堕姬走后她一下子感觉少了些什么，也许是没人跟她拌嘴了，因此她还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
“施粥姐姐。”鲤夏习惯性这样称呼无月，但她也立马发现了如今这个称呼并不合适。
“这位是无月大人。”一旁替无月撑着伞的侍女看出来鲤夏的纠结，开口提醒到。
果然不管看多少次，鲤夏还是会感到不可思议。明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比她小不少的孩子，如今她即将嫁为人妇，对方却还是当年第一次在施粥棚见到那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朝无月伸出手，解释道“我一直想要报答当年教会施粥的救命之恩，如今即将嫁人，夫婿替我交齐了赎金，自己之前攒的那些便想要赠与教会使用。水里凉，无月大人要不先上来吧。”
无月伸手搭在对方的手上，借力起身，穿好鞋袜后说道“还是自己留着吧，结婚后肯定还会有需要钱的地方。”
她将万事极乐教已经富得流油了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不过也是真心想让鲤夏自己将钱留着，她最近听了不少因为丈夫没有钱来到教会哭诉的已婚女子的故事了。
她牵着鲤夏的手穿过长廊，浅灰色的屋瓦反射着夏日阳光，边缘处挂着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鲤夏抬头望去，风铃上挂着的纸条上写着的是信徒们的心愿。她又低头看向牵着她的手不知道带她要去哪里的女孩，对方也正抬头望向她，问道“鲤夏要不要也许愿，说不定哪天我就能帮你实现哦。”
她转身换了一条路，两个人来到了一间书房中。无月从柜子中翻出五颜六色的厚厚一叠纸，不太熟练地坐在鲤夏旁边磨墨。见这架势鲤夏不得不开始思考着自己许什么愿望比较好。说实话，她感觉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没有东西吃的时候遇上了好心的教会，虽然被卖进花街但也顺利地当上了花魁，如今又遇到了相爱的丈夫……她想了想，在无月期待的眼神中挑出一张粉红的愿纸提笔到：
「无月大人平安顺遂」
“我写好啦，是不是找个空着的风铃挂上就好？”
无月趴在桌子上探头看去，不明白为什么鲤夏会写这样的愿望“这不算愿望，你再写一个其他的。”
“那就「无月大人身体健康」如何？”
“不行！”
“「无月大人也能遇到相爱的夫婿」？”
“所以说为什么不许个成为百万富翁这种简单好实现的愿望啊！”
*
童磨是认识鲤夏的。
前段时间去吉原找人吃的时候，他便听说了鲤夏花魁的来历，听到一半便意识到这就是当年那个无月和她说过的被卖去的孩子。
只见到她一面，童磨就认出来了，在她周身围绕着的常人看不到的东□□属于祸津日神的庇护。
童磨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他说不上来，也许是没想到无月会主动给谁降下神佑的缘故，他一直以为这是他独有的一份，如今却越来越多，包括琴叶和堕姬兄妹俩也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是给对方降下了神佑。
要是无月眼中只有自己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一下子没了吃饭的兴致，转身离开了。
再一次的见面便是今天。
他从讲堂出来后便听侍从说无月在书房里见她的朋友。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堕姬回来了，走在了长廊的阴影下继续听侍从讲着无月今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不对，不是堕姬。
堕姬不可能在白天来找无月，更何况两个人和平在书房里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能不把书房闹个底朝天就算这两个人今天老实了。
那无月还能有什么朋友？童磨想不出来，在他半刻意半无意下无月的社交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他好奇地块走两步，见到鲤夏时还思考了一下才回忆起这是谁。
“小无月有了新朋友啊。”
听着语气和往常一样，但常年和各类人群打交道因此十分敏感的鲤夏还是感觉出一丝不对。对方的表情却实在是正常，她说不上来自己那几缕警觉到底从何而起。
她第一时间朝童磨行礼，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对方并没有避嫌的意识，自顾自地搂过无月，替她擦干净手指上沾染上的墨水。
“你们在做什么？”童磨一副好奇的样子朝桌子上看去，上面已经堆了不少花花绿绿的愿纸，其中有一张上的娟秀小字他一眼认出来是无月写的，伸手拿过来看到“「明日下雨，后日也下雨，但不要下太多」。这是你许的愿望吗？”
无月点点头，鲤夏笑着给童磨解释“无月大人想让天气凉快些，所以刚刚帮我许了愿望。”
“诶～原来是这样啊。”童磨起身，将愿纸挂在背阴处的风铃上“既然已经被神明大人听到，那便一定会实现的吧。”
黄昏的时候鲤夏离开了。
晚霞如绸缎般洒落在水面，染红了莲叶的边缘。侍从们已经将廊下的灯笼点明了，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纸罩，轻飘飘地拢在两人身上。
“明天要下雨了。”她站在教会门口，对阶下的鲤夏说道“既然已无痛苦，便不要再来这里了。”
鲤夏心中一惊，她抬头望去，夕阳褪去的很快，无月逐渐被木门的阴影盖住。
她其实从认出无月那时便意识到无月不像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哪有什么药能让人十多年都没有样貌上的变化，有的话早就被哄抢一空了。原本应该是远远避开以免自己收到伤害，但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靠近这个奇怪的孩子。
“您……”
越是危险的事物对人们越有吸引力，真是奇怪。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牵一牵她。但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下，又折返回去。
“鲤夏。”她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像初次见面那样，如冰雪般“既然结局已经是好的了，就不要续写了。”
有风吹过，荷叶轻轻摇曳，水波荡漾着，将桥上的灯光碎成了点点金星。
鲤夏突然想起来，和无月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