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梦了。
锖兔穿着那身白色羽织,面具松松扣在脑袋上,微笑着看着他。
他知道这是梦境,但和以往又有些不太一样。在以往梦中,锖兔从来不会看他,只顾着向远处奔跑,留给他一个背影,而自己脚步仿佛被禁锢住,不管多么努力伸出手去都抓不住他身后飞舞的羽织。
在这个梦中,他睁开眼就看见锖兔站在面前,像是要和他闲聊。
身体比脑子更快,他下意识扑了上去,双臂紧紧抱住锖兔。
深沉的哽咽在喉咙深处爆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保护好——我一个人都没能保护住……”
破碎话语从胸膛深处传出,那是藏在义勇肺腑中的柄柄利刃,日日夜夜不断刺向五脏六腑。
仿佛自己胸口也传来窒息般的痛楚,锖兔张开口,声音也微微有些嘶哑。
“对不起什么的,你根本不需要这么说啊……笨蛋。”
这场面一时看上去有些滑稽——身躯高大的成年人像孩童般肆意地宣泄自己的情绪,而身材单薄的少年人却如同沉稳大人,安抚地拍着黑发男人颤抖肩背。
“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这些年把你独自留在那边,对不起。”
“这些年来,我攒了很多话想和你说呢。”锖兔用手指轻轻拭去他眼角泪珠,朦胧中义勇看不清少年眼中神色。
带着伤疤的嘴角好像扯出了一个微笑,眼眶中却似乎溢满悲伤。他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这样表情,眼瞳一眨脸上换上一副他最熟悉的笑容,锖兔用闲聊般口吻开始讲述。
“和我先前想的一点也不一样,死亡并不痛苦。像是跨过一道门,就到了彼岸。”
“来往灵魂很多,大多数选择投胎或者成佛,留在彼岸的并不多。”锖兔一句话将这几年彼岸生活一带而过。
“这几天彼岸来了很多人穿着黑色制服。我打听过才知道,是决战时刻到了。”
“决战啊。” 锖兔眼神复杂,“我惊讶极了,高兴的同时又十分害怕。”
“锖兔也会害怕吗。”
“身为人类一定会有畏惧之物,我也不例外。”他想如往日一般抬手揉揉义勇脑袋,转身对比了一下身高后,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新来的陌生面孔大多穿着鬼杀队制服,也有打扮特殊的身着蝴蝶羽织或者僧侣袍。他们来的时间先后差别不大,但数量极多。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选择投胎或成佛,而是静静地留下来等待——等待一个结果。”
“最后一个人过来时带来了胜利讯息。你们在那边痛哭流涕的同时,我们可是欢呼雀跃啊。”
“只是没想到最后过来的,竟然是一位熟人——气得我狠狠他揍了一顿。炭治郎他被我揍了还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毕竟是炭治郎啊。”
锖兔注意到义勇猛地攥紧拳头,声音带着些哭腔。
“我应该死在他前面。”
“别说傻话了。你以为炭治郎听到你这样说会高兴吗?他啊,对于自己是最后一个死去的这件事,非常高兴。”
“‘这不就意味着,在我之后,再不会有人因为恶鬼被杀死了吗?能够最终斩断这条悲伤锁链,我在所不惜。能够保护义勇先生在内的大家,我超级开心!’”
“这孩子可是这样说的,这份觉悟可远远在你我之上。所以不要用你那小家子气的悲痛侮辱这份心意——炭治郎他,是作为英雄死去的。”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虽然话语分量有些重,但锖兔语调仍然温柔得不像话。
“我知道义勇在想些什么。”
义勇抬起头,默默看着他,那双湛蓝眼瞳失去光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总是被人保护,总是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逝去,觉得自己不够强大。”
“但义勇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很高兴。”
锈色头发少年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扭过头来,鸢紫色眼瞳专注地盯着义勇的脸庞,像是只有这么做才能传达出心中夹杂着酸涩的喜悦之情。
“我很高兴没有在这边看见你。”
他看见黑发男人睁大了眼。
“我很高兴,你没有跨过那条河来到彼岸。”
“狭雾山最终选拔时,死去那一刻,我最庆幸的是,自己有好好将你保护住了。”
义勇将头很深地垂下去,发出受伤般呜咽声。他紧紧抱住锖兔,将少年幼小身躯用双臂牢牢圈在怀中。
“我有成长吗?我有成功继承你的意志吗?我有成功守护到什么东西吗?”
他带着哭腔咆哮。
“我有成长为让你感到骄傲的人了吗?”
锖兔眼神无比柔和,锈色发丝像午后温暖阳光。
“很早以前,你就已经是鳞泷老师和我的骄傲了。”
“一直以来你都很好地履行了柱的职责。你从恶鬼手中拯救下数不清的人,他们一直都在心里感谢你。包括炭治郎,对于你愿意向祢豆子交付信任一事,他一直以来十分感激。”
“一直以来,你都是个优秀的战士,你拯救了很多人。请你往后也一直骄傲地活下去。”
眼泪流了满面,义勇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哭得有多惨,但他实在是无法控制住自己酸胀的心绪。
“我希望义勇能永远记住我,”锖兔带着些私心说道,“但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心里的沉重负担。” 他轻轻抚摸着义勇身上龟甲纹路式样的羽织,眼眸暗了暗。
“不是负担。”义勇咬紧牙,“正是这份重量,让我感受到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我正是为了将你们所交付的未来背负下去,才继续前行。”
“可我希望你能抛弃掉肩负的重量,因为我们已经抵达了那个未来。”
义勇看着他,一双凤眼微微睁大,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无惨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们曾经祈求的光明未来已经实现了,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下去了。”
胸口袭来一阵怅然若失,就像是硬撑着前行了很久的旅人,在旅途结束同时失去了自己所存在的意义。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他茫然道,一句话被他捏在口中没有说出。
失去保护之物的我,不需要再拯救他人的我,已经没有存在于世上的意义了。
锖兔拍了拍他的背,口吻十分温和,就像很久之前他蹲在屋檐下,指给黑发少年看天上那闪亮星座。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眉眼间有了些陌生改变,但这样看着他时,令人揪心的眼神却和小时一模一样。
“接下来你需要,好好活着。”他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么残忍,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说了。
“我需要义勇好好活着,帮我去看那个我们期望已久的光明未来。”
很久之前,两个小孩躺在夏夜草丛中,闲聊着自己的过去,咬牙切齿说自己一定要将世界上所有恶鬼诛杀殆尽。说着就谈到了如果有一天世界上没有鬼存在,那他们会选择怎样生活。
“那可真好,不会有人像我一样失去家庭了吧,我可能跟着鳞泷老师,砍柴练刀就好了。”义勇睁着圆圆眼睛说道。
“我应该会四处走走看看吧,亲眼看看没有鬼的世界是怎样的模样。”
“哇,听上去好像很有趣,那我不要跟着鳞泷老师了,我要和锖兔一起!”
鳞泷老师在一边给他们摇着扇子,默默听着两个小鬼异想天开。
锖兔记得,那天他们是带着笑意入梦的。
“那些战斗间隙没能好好领略一番的风景,能不能拜托义勇帮我去看看呢?——山涧泉水的清甜味道,杨柳梢后雾一般的风景,夏夜田野中此起彼伏的蛙叫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光明未来到来了,可那双欣赏的眼睛却遗失在追寻它的遥远路途上
义勇低下头看他,下巴轮廓勾出硬朗的曲线,湛蓝眼瞳溢满悲伤。
少年声音还在继续说着:“狭雾山晨间缭绕的云雾,原野雨后带着露珠的大片花田——等到下次我们见面都一一说给我听。”
锖兔紧紧抓着义勇手腕,眼眸如云雾后的暗淡星辰,说到最后不由哽咽起来。
“但你给我记住了,千万不准提前过来。”
“……我会的。”
所有感觉突然远去,手腕被紧握的力道逐渐消失。像是一瞬间将脑袋浸入水面又猛地拔出,他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知觉。
眼缝中凝固着血液,他睁不开眼。浑身无力,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痛,耳畔传来迷迷糊糊杂乱人声,似乎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大喊大叫,混着不知是是谁的哭泣声,一片混乱。
“听到心跳了,听到心跳了!”
“挺过来了!好!请一定要坚持住啊!”
“我们不能再失去您了!”陌生声音带着哭腔,是他认识的人吗。
尖锐的西洋针刺进大腿,残缺的右臂被小心包裹住。还在出血的右腿被用力压着,一圈圈绷带缠了上来。
“有意识了!请您一定要撑住啊!”
他想回答一句,喉咙却肿胀得说不出话来。费劲全力也不过将右眼睁开一条缝,被刺目强光刺激得一瞬间落下泪来,但他却浑不在意。
光线洋洋洒洒,浩浩荡荡。刺目的金色光线落在沾满血迹的日轮刀碎片上,落在烈士们沾满尘灰仿若沉睡的脸庞上。
他看见了,升起的那轮明光。
有一把刀,想了想还是没插:他有一句话忍着没说,那句注定没有结果的告白,又何必说出口,让他的少年徒增愁绪。
【小剧场:锖兔回到彼岸后】
炭治郎:真的托梦成功了!!锖兔先生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做的吧!!
锖兔:就是这样这样啦,不过概率很小,你姑且先试试吧!
(第二天)
炭治郎:成功了呢!谢谢锖兔先生!那么明天是义勇先生,后天是鳞泷老师,大后天是善逸……
锖兔:……请务必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一次就成功的!
炭治郎:【挠头】好像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什么补偿之类的?然后就砰的一声,哗的一下,就见到祢豆子了!
锖兔:(可恶难道我也要先拯救世界一次吗!)
【本章是以为炭炭要凉凉后激情码的,还好最后炭炭回来了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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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If线:原著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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