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养一只猫

混乱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们走过舒适的休息区,这里有自动研磨的咖啡机,持续吹出干爽凉风的风扇,以及柔软的、会变形的沙发。再往里走是A区的后五十个摊位,比前五十个混乱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真想知道今年的分区是哪个蠢材安排的。”斯内普厌恶地说。

好几个摊子摆满了药剂瓶、精密天平、自动切片刀等等仪器,又是几位工作人员在协商他们挪到卖魔法器材的C区。

“你怎么能不允许魔药摊子上摆药剂瓶呢?”菲伊听见一个摊主语速飞快地和工作人员争吵。

“难道客人们买完魔药要立刻当场喝掉,像乡下小酒馆一样,把杯子还给酒保吗?妙极了,兄弟!我卖的是复方汤剂,因为杯子里有第一个顾客的唾液,这下好了,全场人都变成一样的脸了!”

周边好几个巫师忍不住笑起来。

路另一边人更多,A-57的摊主尤为突出,穿着一身飘逸的广袖道袍。他正和工作人员反复解释,他这里卖的符咒和C区的不一样,这些相当于魔药。

这可是罗琳从来没有提到过的种花家魔法体系!菲伊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烧掉,符咒灰冲水,喝了治病。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但这是魔法器材……”

那店主骂了一声,袖子里抽一张黄纸,边念叨中文,唰唰写了个不一样的符。工作人员立刻紧张地举起杖尖。

“看懂了吗?看懂了吗,啊?”他把符咒往他们脸上怼,“这才是你说的‘魔法器材’!这两种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灵光在菲伊的脑海里倏然闪过。她发现斯内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没忍住凑到他旁边。

“我能告诉你他符咒上写的什么,我知道这两种符的区别。”

“哦——?”斯内普拖长了调子。

“第一种和第二种的区别就是……显而易见!哈哈哈哈!”

菲伊狂笑着跑出去了。一时间,连路边奋力争吵的店主都诧异地投过来视线。

来往的人流中,有个一身黑色巫师袍的小姑娘,边跑边笑出声。虽然她跑动的姿势很奇怪,左手臂几乎不摆动,给人一种跑得颠三倒四的感觉;但她无疑是跑得很快乐的。她浅褐色的头发飘起来,在上午的阳光中,显得细碎柔软又透明,好像即将成熟的玉米上的须子。

“有没有能缓解关节疼痛,或者治疗用不上力的药?”

摊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神情严肃的男巫。豁,哪旮旯冒出来的大黑耗子。

“有外敷的膏药。不保证药效,但大部分情况是有用的……总之不会有害。我给您拿——”

“嘿!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这些符咒——”工作人员不满地叫道。

“去去去。叫个懂符咒的过来看——何况我现在又没卖这个,别拦人财路。”

斯内普用一枚金加隆,买下了硬币那么大的一盒药膏。木头盒子里,膏体呈现一看就很靠谱的绵密白色。

“给菲伊买的?”

罗夫在爷爷的嘱咐下,已经往前走跟上菲伊,两个大人就落在后面。纽特看着这位年轻有为的魔药大师满脸嫌弃,把药膏塞进袍子口袋里,忽然有点想笑。

默然者的状况想要稳定,一定需要一个能让她感到放松的环境。他几年前听过关于斯内普流言无数,也曾怀疑过邓布利多是否看错了人;如今这种疑虑已经被完全打消。

安心,安心。他们两个只是相处模式不同寻常而已。

斯内普淡淡地应了一声。

“左手持续疼痛而且用不上力。这次来一是找您,二是带她来看看。东方的一些魔药,能带来不少启发。”

“啊,罗夫回来了。具体情况我们到帐篷里再谈。是……?”

“A-98。昨天临时加的,编号靠后。”

……

每个摊位后面,都有主办方统一配置的帐篷,供摊主休息。虽然有了准备,但真正钻进去时,菲伊还是会感叹魔法的神奇。

她在门口进进出出,大肆赞美空间延展术的发明者。从外形看它只是个单人帐篷,然而小小的门里别有洞天。客厅宽敞到放了一张圆形餐桌,他们四个坐下绰绰有余。

“我不希望你显得像巨怪一样没见识。”斯内普皱着眉头说。“回来坐好。”

“这不是没见识。”菲伊神采奕奕,捂着左手坐下,“这叫做永远不对惊喜感到麻木。”

今天一上午她大开眼界,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巫师世界不止书中描述的片面。这里仿佛是玻璃鱼缸外的世界,一切是全新的、有无限可能的。虽然她透露任何信息,仍然会遭到惩罚,但菲伊莫名增添了无数自信。

她的出现本身,就是巨大的变量。如果没有她出现,斯内普可能不会认识罗夫·斯卡曼德,然后罗夫就会在原著中查无此人。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了,它不起眼到像沙滩上的贝壳,小到《哈利波特》世界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但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就好像某种致癌因素影响了干细胞,此后这个突变会在细胞分裂中代代相传,甚至发扬光大。

因为她在这里,因为她密切生活在故事世界的中心,任何细微的不同,也都会变成级联放大反应。就像上学期万圣节晚宴上的蛇怪,就像洛哈特另一种方式的身败名裂——菲伊不能预知这些变化是好是坏;但有变化,就有破局的可能。她不必被困在剧情里,也不再是头顶上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奴隶。

菲伊端起自己空空的玻璃杯,举过头顶,虔诚地接住从天窗照下来的阳光。

平平无奇的玻璃杯里如今流光溢彩,纯白的光线被扭曲出各种颜色。

“呃……你还好吗?”罗夫·斯卡曼德有点困惑地问。

“好得不得了。”菲伊陶醉地晃晃脑袋。

“我愿称自己为cancer(癌症),从今天起,我将永生。每天的我都会获得全新生命。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干了这杯阳光,庆祝一下新生呢?”

“好啊,好啊。”斯内普敷衍地说。

他抽出魔杖,点了点帐篷角落里的水壶,水壶便飘到纽特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壶嘴还吐出一片新鲜的薄荷叶。等到那水壶转了一圈,飘到菲伊身边,并且她已经很配合地放好杯子后,斯内普忽然笑了一声。

“举杯。你不是要喝阳光吗?”冰冰凉凉、装满蜂蜜柠檬水的水壶瞬间飘走,坐回帐篷角落的架子上,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响声。

罗夫捧着杯子偷笑。菲伊剜过去一眼,心想自己要是能活到大战结束,等罗夫追卢娜时候,有这小子好受的。她仰起头,进行了一番教科书式无实物表演,咕嘟嘟喝下一杯阳光。

“‘阳光’喝完了。我现在想喝柠檬汁。”

“自己动手。难道你在等我为你倒水吗,菲伊小姐?”

“我没那么好骗,教授。”菲伊无所谓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舒服地往靠背上一靠。

“听铜壶的响声,里面根本就没有柠檬水了。根据魔法定律,食物不能凭空制造,也不会凭空消失。它一定是从某个地方被变到了另一个地方。”

“帐篷和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主办方提供的,对吧?柠檬水也是。在霍格沃茨开学晚宴时,只要说出自己想吃的东西,家养小精灵会把做好的食物变到桌子上,我想这里的柠檬水也差不多。”

“你可以说句‘柠檬水’。”斯内普悠然自在地抿了口水。

“不。我不会犯蠢给你看。”菲伊高傲地仰起头,心情一片大好。

“那是在霍格沃茨,小精灵听学生说话没什么;这里就不一样了。巫师们不可能容许他们的谈话有被其他人听见的可能——哪怕是家养小精灵。所以这里,想要叫出柠檬水,一定是你对着水壶用了类似‘柠檬水飞来’的无声咒。”

“这我可不会了。”菲伊两手一摊。“为什么要刁难我呢?”

菲伊只觉得自己的一番推理惊才绝艳,不仅粉碎了斯教刁难她的企图,还成功地展现了自己的超高智商。但她不知道的是,故作高深的神情,放在一张小孩子的脸上,有多讨人喜欢。

像一只终于养熟了的猫。

最开始遇到一只陌生的猫,它必然警惕极高、爱答不理。它脏兮兮、皮毛一绺一绺打着结,打起架来总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狠,眼睛永远在角落里孤单地闪着光。

它会因为一丝善意而犹疑不定,伸出爪子扒拉地上的小鱼干,身子能趔多远就趔多远,一旦到手再快速跳开——和从它的敌人那里讨便宜,本质上没有两样。

稍微混熟点,它就学会了一点点合理范围内的利用。在被流浪狗追着咬时,它学会远远躲在人身后,擅自扯大旗披虎皮;它会慢慢把两脚兽出没的地带划到自己的保护之下,殚精竭虑捍卫它所定义的“家”。

再熟悉一些,猫猫捍卫地盘受伤,两脚兽在笼子里放了猫条。它直到掉进圈套还会疑惑,因为它不知道笼门为什么落下的时机那么巧。真正的“家”里,它战战兢兢,一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边界感,一边却在无人注意的时刻偷偷四下观察。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它适应了一点新生活。它刷存在感,它喵喵叫;它翻肚皮——没人理——又翻过来,骂骂咧咧用爪子磨沙发。

它翘起尾巴,得意洋洋巡视地盘;它闲来无事,便非要和两脚兽不战不休,实力明明不敌却偏要傲气地践行“猫爪在上”定律……

菲伊惊讶发现,斯内普的态度软下来。他点点铜壶,铜壶晃了晃,给菲伊倒出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冰镇柠檬水呢?”这可是夏天!

“刚出院只能喝这个。”斯内普虚假的温和只持续了一瞬间,他立刻恢复了凶狠的命令。

“拿着杯子,现在进房间去。我和斯卡曼德先生有话要说。”

“罗夫,你也去陪陪菲伊好吗?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下巫师棋。”

“好的,爷爷。”罗夫跳下椅子,没有任何不情愿地走进帐篷深处,通向临时卧室的一扇门。小麻雀一样的小男孩在关门前还探出来半个身子。

“哦,你要等会儿再下棋吗,菲伊?”

“我马上。”菲伊向他摆了摆手,小麻雀把门关上了。她转过来,鼓起腮帮子对红茶呼呼吹气。

“人和人的区别,真的是——”

“——显而易见。”斯内普接上。“你为什么还不进去呢?”

他们两个再度对视,又一次在彼此眼睛里看到恼怒的光。

“显而易见,显而易见……当然显而易见!”菲伊生气地说。

“你不是问为什么英文《咒语大全》不会跳起来打人吗?我想明白了!很简单,因为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等等,全是拉丁语系的,都源自于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这些语言在演变过程中简化为符号,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象形性,音节成为语句意义的关键部分。这就是我们学咒语都要念出来,对不对?大部分咒语都是拉丁语单词的衍生……无声咒是基于有声咒基础之上的进阶。”

“不错。”斯内普说。“我以为你这一年一直躺在校医室里,什么都没学。”

“显而易见,你以为的是错的。世上不是只有叫‘斯内普’的人才长有脑子!”

菲伊毫无自觉,继续长篇大论。

“我猜想,对于象形文字来说,在施咒时候,书写能够传达的信息量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保留了许多事物的象征形状。埃及的巫师在莎草纸上写咒语,用的是古埃及象形文字,所以有效力;种花家的道sh——种花家的巫师,他们写咒语用的是篆书,或者来源于篆书的特殊符号。它同样是信息量很大的文字,因此也是有效的。”

“勉强正确。”

“好了——那到我了。”菲伊满足地长出一口气,“该我问你了。那个巫师的符有什么区别?”

“哦?你当真要问我?”斯内普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问我你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菲伊确实不知道。

符箓上的字已经被拆解了,还有各种特殊的组合方式,导致她只能半瓶子水晃荡,勉强认出一个雨字头,臆测道士摊主给工作人员现场画那个符箓是五雷符。

不过当下更让菲伊心虚的不是这个。意识到她此刻与斯内普目光接触,菲伊一下子闭上了眼。

“你答应过邓布利多!”

“睁开你的眼!这种小事还不值得用摄神取念。”斯内普粗暴地回答。

“闹完了?那请狂妄自大、有脑子的‘斯内普’小姐,乖乖在一分钟内从这里消失,听懂了吗?”

“斯内普”。

这一既陌生又熟悉的音节,被西弗勒斯用天鹅绒一般的声音说出,就好像一张蘸过温水的热毛巾被拍在了菲伊的脑门上。

菲伊整个人像蒸汽火车一样开始冒烟,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说中犯了多致命的错误。“世上不是只有叫‘斯内普’的人才长有脑子!”——她现在已经是菲伊·斯内普了。

这就好像成年人的决斗场上,菲伊怒气冲冲拔出麻瓜用火器,准备给对面一梭子,结果扣动扳机,才看到粉红色的手持泡泡机吐出一串软绵绵、色彩斑斓的肥皂泡。

菲伊在和养父的决斗中落荒而逃。她像兔子一样迅捷地跳下椅子,落地又像气鼓鼓的河豚般飞速弹起,闷声不吭小跑,如同大沼泽里水上漂的冠蜥。

“伸手,you stupid girl . ”

她到房间门口时,斯内普已经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语调。菲伊一愣,一个圆圆的、硬币大小檀木盒子正正落在手心。

“涂手腕上。”

看不见的力打开房门,把原地发呆的冠蜥菲伊推了进去。

*干细胞、致癌因素:人体大部分细胞是高度分化、一般情况下不可再生分裂的细胞,如红细胞。然而有一部分细胞,在一定条件下具有无限制自我更新与增殖分化能力,就是干细胞。如骨髓造血细胞能够源源不断分裂分化产生红细胞。致癌因素在定义上指能使人群或实验动物群体中恶性肿瘤发病率显著增加的因素或物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能够让细胞遗传物质(DNA)发生改变的因素。可分为物理性、化学性、生物性三类,代表分别为紫外线和电离辐射等、亚硝胺类和黄曲霉素等、EB病毒等。

*关于楔形文字和象形文字:(以我粗浅的理解)文字似乎可以分为这两大类。楔形文字其实是古埃及象形文字的一种演化,只不过它后来失去了象形性。我一直觉得各种传说里“画”符咒或者西方魔法阵,都建立在可以“画”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写下的文字或者图形必须具有含义;英语等字母文字显然不具备这种含义,因此《哈利·波特》里写下来的咒语,不会像道教符箓一样。

*冠蜥:中美洲的一种蜥蜴。真的很有意思!可以靠两条后腿在水面上跑,像武侠小说里的轻功水上漂一样。两条小短腿倒腾得比风火轮还快(bushi).

(以上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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