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镜中人

门关上了,办公室又恢复了平静。菲伊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扑过去打开袋子数钱。

数不清,根本数不清。

菲伊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纸醉金迷的场景——她可以把金币捧起来,举高,直到左手腕开始发酸,再看它们流水一般落回去。

“没必要让布莱克向我道谢。”

菲伊放下金加隆,耸了耸肩。“我知道,教授您也不喜欢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面子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更何况,其实我还挺希望教授你和布莱克先生解开过节。我得提醒他,他欠你一个人情。”

“为什么?因为你和哈利关系好?”斯内普讽刺地说。

菲伊不以为意:“是啊。他人很好的,只是你一直带着有色眼镜。”

“无论曾经有什么恩怨,哈利和我都不知道。不应该针对他。”

斯内普忽然停止了手头动作。他非常严肃地走到菲伊面前,把那兜加隆扔到地上。

“听着,你还只有十二岁。有些事还太早。很多人会像吉德罗·洛哈特一样名不副实,也有很多人会拿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但你现在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看清了洛哈特。”菲伊茫然地反驳道。“而且这些——这些够我花一辈子!不能叫小恩小惠吧!”

她至少取得了斯内普的信任,现在教授不会动不动就想对她摄神取念。可菲伊躲避眼神接触的本能反应依然存在。只是对上一眼,她就不自觉地挪开,仿佛极度心虚。

她又一次盯着斯内普的鼻子看,斯教对她眼神的飘忽已经见怪不怪。

“以后和救世主保持距离,包括肢体距离。”斯内普顿了顿,“还有那个韦斯莱。”

“为什么?”菲伊摸不着头脑,“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吗?就连违反校规,我应该都比他们多。只可能是我带坏他们,不可能是他们带坏我。”

她看见斯内普冷着脸,嘴唇紧绷成一条线,忽然灵光一闪,乐得笑出声来。

肢体接触?

菲伊想起来,刚刚为了让哈利冷静下来,她拽着哈利的胳膊,还凑近他耳朵旁边说话。

少年少女,拉拉扯扯,亲密无间……这种动作在教育工作者的眼里,绝对是拉响一级警报的程度。

问题是,菲伊根本不可能有一点点那种想法。但她笑了笑,从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温暖。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斯教在担心自家大白菜呢?上辈子她的父亲没等到她长大就走了……这是一种她从未体会到的,被关心着的感觉。

“好吧,我会记住的。”菲伊眨眨眼,“下次可以说得直白一点,教授。我听得懂。”

……

十二月下了几场雪,由于草地上积了雪水,菲伊不再坐在黑湖边看书。尽管她的课本、鞋子之类的,还是会时不时无故失踪,但斯莱特林们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

他们会在公共休息室的壁炉边留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以便她不声不响坐在那里看书。

通常这时候,马尔福会和潘西他们会高谈阔论,或者下巫师棋。他早在几个星期前就取下了绷带,赢了斯莱特林对拉文克劳的比赛。这段时间春风正得意,四处宣称,巴克比克来年春天就会被判处死刑。

克拉布和高尔不厌其烦地描述想象中的行刑场景。他们只会说血很多啊,斧头又沉又快啊,身首分离这些话。马尔福往往会加上“旁边还有个痛哭流涕的傻大个”。他们说得仿佛身临其境,经常能吓到斯莱特林的姑娘们,然后几个人再哈哈大笑,嘲笑其他人没见过世面。布鲁斯·卡罗也被这个故事吓到了,逐渐带着他的一帮拥趸,依附于马尔福。

乔伊斯·特拉弗斯倒是犹豫了一阵子,最后实在是受不了男孩子们的玩笑,跑去和阿斯托里亚·格林格拉斯走在一起。

菲伊有时候会想,斯莱特林的悲哀简直在小团体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们,交友圈子受到家世的限制。对于纯血贵族出身的孩子,家长们会管制他们的交友对象,作为大人们社交的延伸——比如大家都围着马尔福转。

对于其他麻瓜出身的小巫师们,他们在斯莱特林自己抱成了团,尽量和马尔福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友谊在这个学院里,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纯净。

好在菲伊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只是偶尔和三个室友一起上课,或者在睡前聊聊天。更多时候她和金妮、卢娜待在一起,菲伊知道,很多小蛇们私底下叫她斯莱特林的叛徒。

“Who cares. ”菲伊说,“这学年至少没人跳到我面前骂我了。”

菲伊、卢娜、金妮、阿斯托里亚和罗夫·斯卡曼德坐在空教室里,围着一个透明饲养箱。这支队伍的组成说来话长,反正当下,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箱子里的好养活。

按照常理,蛇类在十二月已经要开始准备冬眠了。但霍格沃茨室内总有暖洋洋的壁炉,好养活反而吃胖了不少,不得已开始蜕皮。这会儿它蜕了一半,累了,像条软趴趴的绳子一样,好久没动弹。

“它还活着吗?”金妮很紧张地问。

好养活吐了吐信子。

“它只是累了。”罗夫·斯卡曼德说。

“那我们能帮它吗?”

“不行,最好还是让它自己来——”

“野外的蛇蜕皮也很难吗?”

“它们自己就能蜕!”

“可能是城堡太干燥了——”

“可能我们吓到它了——”

“可能它吃太胖了——”

“快看!它动了!”

好养活抬起头,咕蛹到水盆边喝了点水,又躺平了。孩子们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它又趴下了。”

“真的不帮它吗?”卢娜问。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帮——菲伊,菲伊,你知道吗?”阿斯托里亚说。

“菲伊怎么可能知道……如果知道了,她就不会叫我们过来。”金妮说。

菲伊哑然失笑。她当然知道。一般情况下,宠物蛇蜕皮不需要人工辅助。而且好养活只是个实打实的拖延症患者,它嘟囔个不停,甚至想睡一觉再继续蜕皮。

然而几个小巫师显然以为她遇到了难题,需要朋友们帮助,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卢娜还在孜孜不倦地翻一本爬行类神奇生物的照顾手册。

“我爷爷下周就来霍格沃茨,它能等到那时候吗?”罗夫·斯卡曼德几乎把鼻子贴在了饲养箱上。

“放宽心,今天天黑前一定搞定。”菲伊往好养活身上撒了一点水,免得蛇皮真的干掉。

“比起这个,圣诞节大家有什么打算?”

“回家。”阿斯托里亚说,“姐姐说今年送我一条礼服裙子——”

“你还有个姐姐?”菲伊吃惊地问,“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阿斯托里亚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她叫达芙妮·格林格拉斯。也在霍格沃茨……比我们高一个年级。”

卢娜和金妮都要回家,罗夫留在霍格沃茨,到时候他的爷爷也会来找他。他们在耳朵边闹哄哄畅想着假期,菲伊托着下巴,眼睛弯弯,无限溺爱地看着他们。

菲伊已经很久没有半夜惊醒过了,也很久没有频繁翻开笔记本了。在小矮星彼得失去灵魂的当晚,她就借来庞弗雷夫人的羽毛笔,往笔记本上狠狠打了个大对勾。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小矮星彼得,伏地魔在哈利第四学年的复活计划,就一定会受到影响。她想起这件事,还会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真的做到了。剧情真的发生了实际意义上的改变。她的生活悠哉游哉,未来刹那间晴空万里,像一个苦逼的医学生突然考完了期末。

……

圣诞节前一天,大部分学生都坐着霍格沃茨特快离开了学校。一大早,菲伊还在公共休息室看书的时候,斯内普穿过地窖的门,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里。

这可把艾德里安·普赛吓坏了。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个麻瓜出身的斯莱特林今年要忙疯了,又是O.W.Ls考试,又是级长,甚至还担任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追球手。他留在学校,可能是想要趁着假期,赶一赶课程进度。

“教授!呃,假期快乐!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斯内普扫了一眼他手边的课本。

“在看课本?很好,基础是要再加强的。”

“但假期,也可以适当放松一下。”他又说。“你需要买东西吗?”

“啊……啊?”

“去对角巷,买圣诞礼物。”斯内普面不改色地说。“你要一起去吗?”

所以最终,艾德里安·普赛稀里糊涂跟着斯内普一起出了霍格沃茨。老样子,他们走三把扫帚的壁炉,罗斯默塔夫人还狠狠揉了菲伊的脑袋瓜子。

“头发还是扎起来可爱。”罗斯默塔夫人拍拍她。她是说上学期从威森加摩回来时,菲伊规规整整梳了两条麻花辫的事。

他们从破釜酒吧的壁炉钻出来,这里今天热闹非凡。万幸,西弗勒斯·斯内普不近人情一事人尽皆知,只有酒吧老板汤姆跟他打了个招呼。穿过大堂,再敲敲砖头,他们就走在了人满为患的对角巷。

人比任何时候都多,耳边全是嘈杂人声,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流冲散。

“下午人更多。能跟上吗,艾德里安?”

斯莱特林新任级长紧张地点点头。于是斯内普不再多讲,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来一只手。菲伊愣了好久,直到斯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抓住她的右手。

“告诉我你们想去哪个店。”

“咿啦猫头鹰商店,给卢娜;蹦跳嬉闹魔法笑话商店,给弗雷德和乔治;魁地奇精品店,给哈利和金妮;还想给赫敏和阿斯托里亚他们买一些饰品……在普利姆珀内尔精品店能买到吗?”

“你可以试试。”斯内普难得地脾气很好。

“对了,还有德拉科。”菲伊陷入纠结,“我不知道送他什么好——其实我什么也不想送。德里安,你打算买什么?还有……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她和艾德里安并没有很熟。但既然一起出来挑礼物了,最好还是带一份——反正她现在不缺钱。

一想到这个,菲伊喜笑颜开,忍不住哼起了歌。

“我吗?”艾德里安拼命想把一绺长发挂在耳后。“我跟着你和教授就行。”

菲伊从来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混乱而热闹的人群让人感到慌张。比起逛街,她更喜欢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但今天,那种慌张和烦躁忽然消失了。

即使她个子很矮,会被人流推来搡去,视线被重重遮挡,但有人牵着她。

一抬头,看到的不是步履匆匆的路人,而是教授高大的背影。就像湍急河水中的一块石头,人流在他身前分开,菲伊可以很安稳地走在后面。

他们在魔法笑话商店买了最新款的文字烟花,又在猫头鹰商店为卢娜买了和克莱默一样吵闹的横斑腹小鸮。卢娜虽然喜欢神奇生物,但菲伊注意到,她连自己的猫头鹰都没有。在魁地奇精品店,他们靠气势震慑了两个想加队的孩子,又在普利姆珀内尔店里,理直气壮地试戴各种饰品。

最开始,菲伊其实不好意思耽误时间,她扫了眼展柜,很迅速地选定了要送出去的两款水晶发卡,中规中矩。然而斯内普停了下来。

“给你自己选一个圣诞礼物吧。你可以……戴上试试。”

所以她听话地也停了下来。珀内尔夫人除了卖饰品,还经营护肤品和一些高端礼服,因此在店铺二楼,有几个摆放了落地镜的开放式隔间。珀内尔夫人用戴满绿宝石戒指的手,给菲伊扎出好看的发型。她站在落地镜前,乖巧得像个装扮人偶。

镜子里的人似乎很陌生。

菲伊恍然发现,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她从未真正接受这副皮囊。

菲伊知道,她的眼睛是蓝色。但她从来没发现,这种通透的蓝色像冰封的湖水,澄澈到可以和发卡上的蓝水晶媲美。

她记得这具身体瘦小,头发是干枯毛糙的浅棕色。但菲伊也不知道,近两年过去,她已经像花苗一样抽条;挺直脊背时,居然也能用“亭亭玉立”来形容。而她的头发,早已经在试验“斯内普牌洗发水”的过程中,变得茂密顺滑。

她日复一日散着头发,杂乱的发丝恹恹挂在颊边,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些浅浅的小雀斑有多可爱。她垂下眼不敢多看,镜中人的视线就藏在长长的睫毛后,像停在草叶上的蝴蝶一样颤动。

“笑一下,姑娘。”珀内尔夫人让她侧过身子,给她看脑后蛇形的银色发卡。小蛇的眼睛是两颗小小的蓝宝石。

和她眼睛一样的蓝色。

“多好看啊,怎么不笑一下?”

镜子里的小姑娘犹豫地扬起嘴角。

很明媚,很好看,整个人闪闪发光。然而下一秒她抿住了嘴唇,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最终肩头抽动起来。

太丢人了,所以菲伊双手捂住了脸,转向墙角,拼命咬着嘴唇,以免发出哭声。她憋得几乎喘不过来气,直到有人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她被揽进一个弥漫着药材气息的怀抱。

怀抱的主人显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拍菲伊后背的动作生疏又僵硬。但菲伊再也忍不住了。

她从颤抖着无声流泪,最后变成嚎啕大哭。珀内尔夫人“哎呦哎呦”地叫唤:“这是怎么了,姑娘?”

但菲伊哭到没空回答。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大概就好像,为了论文身心俱疲时,突然想起小时候无忧无虑,和爸爸一起不撑伞走在雨中;又或者是心口绞痛濒死前,想起那天早上看到的绝美的云。

所以等过了很久很久,她逐渐停下来,斯内普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菲伊只能闷声回答:

“我不知道……我还活着,对吗?”

“……当然。”她的教授说。“你想要这个发卡吗?”

艾德里安:勿戳,已经在担心知道太多被灭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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