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隆说这句话时，声音低哑，脸上映着月光的影子，半明半灭，光明处眉眼温顺，阴影里宛如修罗。

仿佛处在下位似的，仿佛莱娅戏弄了一个一心求索的正道的人，戏弄是错的，充满罪过。

莱娅失神，今夜没有鬼使神差，她顺着索隆的喉结向下看。

脱了上衣，她伸手挑到地下，月亮彻底钻出云雾，莱娅这才看清索隆胸膛有道贯穿身体的长疤，手指摩挲上去，不禁问：“怎么成了这样？”

被指尖点到的肌肤有些发烫，索隆错开眼，滚滚喉咙：“那个，我遇到鹰眼了。”

那一剑是耻辱，也不是，斩断了他曾有的骄傲和不可一世，也如拨云见日，斩开了他前往伟大航路的新章。

索隆也碰了碰疤痕，刻骨铭心，却没有什么感觉，他一时间多余的解释：“有伤，很正常。”

莱娅突然想到，好像自认识索隆后，他一直在受伤，被海贼围攻、野兽攻击，被蜜蜂蛰，他身上全是伤。

好在今晚月光明亮，她指尖顺着索隆裸露的上半身划动，挺在哪个旧伤口，就问伤是怎么来的。

手腕上的刀伤是怎么来的，左肋骨处的烧伤是怎么来的。

索隆屏息凝视，单手撑着沙发才不至于偏移，其实已经神经紧绷，统一答复：“不记得了。”

莱娅打量他，明知故问：“你很紧张吗？在紧张什么？”

“哈？我哪有……”语调毫无底气。

莱娅凑上去，摸他脖子上的血管，“诶，你这里……”

索隆胳膊一软，当即失去平衡，滚落沙发，狼狈地爬起身，只见莱娅已经抱着毛毯，白他一眼：“自己无聊去吧。”

说罢，下了瞭望塔，回到船舱。

第二天，莱娅的衣服混在女生衣服堆里洗了，没衣服穿。

娜美近一米七，衣服小了，罗宾将近一米九，衣服大了。

最后借娜美的裙子，借了罗宾的鞋，娜美穿着到小腿，莱娅穿着正好到膝盖，靴子大一指，不影响穿。

索隆守夜到凌晨，山治五点做早饭，二人换班，趁着空档索隆能休息几个小时。

早晨八点，做好了早餐，索隆打个哈欠起身，走出船舱，一片花瓣落在肩头，他抬眼，原来乌索普养的花开了，一簇簇花丝垂下。

索隆忽然有强烈的预感，一转身，甲板上，莱娅背手站着，听到声响，略略回头。

这是索隆第一次看到莱娅穿裙子，嫩黄色的连衣裙，水藻般的粉色头发，正好垂到腰间，白色的靴子踏在甲板的青草坪间，明明是夏天，却春意萌生。

伤脑筋，索隆不知道莱娅昨晚是否生气，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与莱娅相处。

莱娅和娜美不知聊些什么，两个人都笑意盈盈，娜美瞥索隆一眼，他只觉如芒在背，一顿早餐吃得心不在焉。

伟大航路的气候波谲云诡，一日三变都算正常。

娜美给众人科普，这是积雨云，云间有电光闪烁，说明马上要下暴雨了。她让弗兰奇给桑尼号加速，刚逃离乌云区，大家回头一看，身后黑压压的云层间电闪雷鸣，暴雨溅落，而他们头顶的天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过了半小时，又遇到黑压云，周遭登时变暗，从白到黑不过三五分钟，霎时间众人置身黑暗，犹如突变到昼夜。

娜美告诉大家没惊慌，四周海流平稳，记录指针没有偏移，不出一小时就能驶出黑云区域。

莱娅提意他们讲恐怖故事，路飞从仓库翻出一个手电筒，束在下巴处，灯照着脸，笑嘻嘻第一个附和。

娜美一开始还有点担忧，结果听了半天，根本没一个恐怖的。

路飞第一个讲，且不说算不算恐怖，都勉强称为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果乔巴被吓到。

乌索普很会营造氛围，他关了所有光源，恰到好处地打开手电灯光，一开始还有点唬人，结果讲得讲得就变成：本大爷率领八千部下抓鬼，将那夜叉和鬼差一网打尽。

罗宾看着笑意不止，其实讲的故事最血肉模糊。

弗兰奇讲故事一惊一乍，故事本身不恐怖，但是震得人耳膜疼，乔巴依然被吓到，布鲁克从船舱里出来，刚刚加入讨论，“那个，请问你们在……”

幽暗里伸出一个骷髅头，乔巴吓得魂飞魄散。

众人围坐成一个圈，索隆和莱娅隔很远，莱娅靠近桅杆，他在圈的最外围，靠近船身。

周遭依旧很漆黑，只有一个传来传去的手电充当唯一的光源，昏暗的灯光摇曳，索隆看着莱娅的侧颜，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之前两人在东海去过一座小岛。

他们是躲雨去的，海上暴雨肆虐，小船险些被风浪吹翻，上了岸也没有停雨，便去沿海的一家小餐馆躲雨。店家心善，看他们可怜，免费给送了两碗糖水煮蛋，糖水加了蜜，鸡蛋流着溏心，吹散热气，喝一碗，就能驱散身体的寒意。

和现在一样，那时明明是白天，却暗如昼夜，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同样灯光昏暗。索隆不是个会想太多的人，此刻也萌生出一种他们曾经同舟共济的错觉。

严格意义上，他们真的生死与共、同舟共济过。

轮到山治讲故事，索隆起身拿酒，惹得山治不满，但也就不满了一秒，他转而神色认真起来，点燃香烟，压低声音：“相传……”

莱娅的目光虽然一直在讲故事的人身上，但她隐约感觉……刚刚索隆是有在看她吧？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偶尔落在身上一瞬的视线而紧张。

山治讲完了故事，还真别说，他很会讲故事，娓娓道来，好不曲折惊悚。

乔巴和乌索普吓得紧紧抱在一起，娜美对莱娅讲：“想不到，他还挺会讲故事的，什么雨夜山村，好瘆人。”

严肃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山治立马恢复往常的样子，眼泛爱心：“我一定随时守护在三位女士身边。”

莱娅被逗笑，一转头，不知索隆何时回来的，此刻正倚着桅杆喝酒，莱娅不自觉心中紧张，似有预感，撞上索隆的视线，一瞬不瞬。

乔巴抱紧索隆大腿：“索隆——你刚刚听到了吗？真的好恐怖啊……”

二人才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山治一看，不知何时索隆距离莱娅这么近的，明明刚刚还在圆圈最外围，头脑气得发蒙，一定是这个绿藻头对莱娅酱阴魂不散！凭什么他能陪莱娅酱一路航行？明明都在东海，为什么莱娅酱先遇到了绿藻头……

山治跪倒在地，好似痛心疾首，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捧起莱娅的手：“莱娅酱，你可千万不要被某些人蛊惑！”

莱娅做贼心虚，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很快正色：“宝贝，喜欢我？”

本来鬼哭狼嚎的山治一僵，啊？

索隆挺直了身子。

就见莱娅拉起山治的手，神秘兮兮道：“宝贝，等我离婚。”

山治懵了。

索隆干咳两声，知道莱娅又在胡说八道了。

娜美硬憋着笑，找乌索普嘀嘀咕咕，二人笑作一团，同时也得出结论——索隆实在不解风情，如果没人帮他们捅破窗户纸，小情侣迟早要完。

乌索普在昨天已经口干舌燥和索隆说了一堆话，好像……效果不算显著，他竭力推举第二轮由娜美助攻。

乔巴耳力极佳，他抱着索隆哭到一半，猛地止住声音，艰难转身：“什什什……什么？”

他吞口水，干巴巴问：“莱娅，你的老公是什么人啊？”

“哈……”莱娅看着乔巴圆溜溜的眼睛，索隆和山治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笼统道：“有钱人。”

山治一时间无力思考，万念俱灰倒在草坪，在乔巴眼里，莱娅的可怕程度又升级了——简直把所有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等黑压云散去，时间接近晌午，索隆躺在草坪上补觉。

乌索普夸张地说：“喂，能让一下吗？这里真是钓鱼的最佳地点！”

索隆抬眼皮：“哈？那边不是有空地吗？”这里恐怕连鱼线都甩不出去吧？

架不住乌索普磨人，他起身去了二层天台。

没五分钟，刚要入睡，乌索普又背着农药桶给盆栽洒药，药水险些滴进索隆嘴里，“喂！你不是要钓鱼吗？”

乌索普挠头：“有吗？哈哈，鱼竿果然甩不出去。”

索隆平复呼吸，又下了二楼，去船舱门口睡觉。

娜美推开窗子，看到床下的索隆，撑着胳膊，对他眨眼：“我在和莱娅钩针，你可别偷听我们女生聊天哦。”

“谁会听啊！”无聊。

因为打开了窗户，索隆半梦半醒之际，她们的对话清晰地钻入耳中，他想醒来，脚下却生了根，可他又没法再次入睡，他有胆量对抗所有敌人，没胆量结束假寐。

屋内，娜美狡黠笑道：“莱娅，你觉得山治怎么样呀？”

“挺好的啊，做饭很好吃，虽然有时候很夸张，但是也很好拿捏。”

娜美深感认同，又问：“你觉得索隆怎么样啊？”

莱娅犹豫，钩针的手一顿，总觉得娜美心思不纯，憋了好久，憋出一句：“也挺好的。”

娜美凑近：“没有觉得他很不解风情吗？”

莱娅放下钩针，只想拍手叫好，她终于知道怎么形容索隆了，就是，不解风情。讨厌死了，就是不解风情。

娜美乘胜追击：“莱娅，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呀？”

莱娅看她一眼，知道娜美想做什么了，清清嗓子，故意开玩笑：“有钱人。”

娜美点头，表示她有眼光，但还是追问：“说得具体一点嘛。”

莱娅招架不住，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问过她，她思忖一会儿：“嗯……陪我玩幼稚的游戏，一起去岛屿旅行，看到无关的东西会联想到我吧。”

娜美鼓嘴：“这好像……是个人都能做到吧？”

莱娅也撒娇：“可我暂时想不到其他的了……话说你准备织什么？”

“一个小包，你呢？”

“小包我暂时用不到，不如织一件吊带，”过了一会儿，莱娅苦恼，“我好像织短了，当文胸还差不多，话说能当文……”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索隆终于起身，涨红了脸，借口去厨房喝水，非礼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