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敖丙化作丈长银龙瘫在岸边,哪吒脸上才漫开一抹顽劣笑意,语气却冷得像冰:“早说了识相滚蛋,偏要自讨苦吃。如今,也是时候抽你的龙筋了!”
他悠哉悠哉踱步上前,银龙敖丙满眼惊恐,深知这孩童凶性滔天,绝非戏言,拼尽全力想挣扎起身,却发现浑身经脉被一股无形力量禁锢,动弹不得。绝望如同潮水般漫过眼底,龙躯不住颤抖。
哪吒俯视着这条小龙,这倒是个不错的对手,语气难得舒缓道:“看在你快死的份上,记好了——取你性命者,陈塘关李靖第三子哪吒是也!”抬手便要祭出混天绫剥其龙皮。
忽有一道清光如流星破空,骤然落在他与银龙之间,“嘭”的一声闷响,哪吒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撞在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足足飞出数丈远,才勉强在半空稳住身形,气血翻涌。
他第一反应便是敖丙耍诈,可瞥见岸边银龙依旧僵直不动、眼中满是茫然,又瞬间打消了念头。
惊怒交加间,哪吒叉腰怒喝,声震四野:“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偷袭小爷?有种的滚出来受死!”
哪吒话音方落,那道清冽流光之中,已然缓步走出一位道人。这位道人身着一袭质朴的灰袍,细看却宛若水墨晕染而成,发用普通木簪松松束起,行走之时,身形飘逸,衣袂随风而动,似与周围的风融为一体了。
哪吒瞥见来人面容,眉宇间的怒色蓦地一凝,语气惊滞难掩:“是你?”
玄都立在流光边缘,望着眼前气鼓鼓的少年,神色颇有些无奈。昔日为结阐教一份人情,他曾赠予李靖一道护身灵符;又念及哪吒命中注定的杀劫重重,便额外再赐一道灵符,悄悄融入其元神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可转念一想,日后且不论,哪吒现在无法无天、桀骜难驯,哪里需要旁人过多牵挂安危?反倒该担忧那些招惹上他的对手。
这般思忖着,玄都指尖掐诀,暗中修改了元神灵符的禁制:唯有察觉到哪吒心头杀机暴涨,且对手已然力竭难挡之际,灵符便会自动激发,护住对方性命。
此刻感知到灵符异动,他匆匆赶来,抬眼望去,眼前光景果然与心中预判分毫不差。这护身符终究是一次性的,若他再晚来一步,后果就严重了。
玄都目光扫过不远处李艮的尸身,那夜叉蜷缩在地,残躯犹带戾气,显然并未到力竭难挡的境地。他当初设下那道禁制,本是为了应对能影响哪吒杀劫的关键人物,而非这般无足轻重的小妖。
指尖微微一顿,一丝愧疚悄然漫上心,这夜叉终究无辜,却成了哪吒杀心下的牺牲品。但那愧疚不过转瞬便消散无踪,此刻他虽已是大罗金仙,心境却未臻圆满,仍带着几分未脱尘俗的稚嫩。
好在凝神细查间,发现夜叉肉身虽陨,一缕真灵却侥幸未散,此番去了地府,历经轮回重修,待他日真灵归位,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机缘。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玄都脑中已转过数重念头,将眼下境况斟酌完毕,垂眸俯视哪吒,唇边噙着抹讶异的浅笑,“你还记得我?”
哪吒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他本就生来不凡,父母早常对他提及太乙真人的神通,让他对这位未来师尊满心向往,早已生出几分敬意。
何况出生时的记忆清晰如昨,他分明记得师尊唤眼前这人为“师兄”,道号似是“玄都”——这么算来,自己竟要称对方一声“师伯”。
念头转过,哪吒周身的桀骜气焰不自觉收敛了几分,沉默地点点头。
哪吒此刻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即便对未来师尊存着几分敬意,也淡薄得很,更遑论眼前这位师伯。
他仰头直直望着玄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得惊人,方才的冷硬模样瞬间消散无踪,连带着“小爷”的自称也收了去,语气里掺着几分孩童的天真:“师伯是想阻拦我吗?”
玄都见他这般乖巧模样,眼底也漫上几分喜爱,声音温和如春风:“对。”
哪吒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乖顺表情,眼底深处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不满。玄都正以为他要松口应允,却听他接着道:“便是师伯,也休想拦着我!”
话落便要侧身绕过玄都,直奔那小龙而去,自然又被玄都稳稳拦下。
出乎意料,哪吒倒没恼,反而笑嘻嘻说道:“看来师伯也想尝尝我法宝的厉害,别一不小心被我给打死了。”
说到这,他语气一变,听上去竟有些伤心,“师尊到时肯定会怪我的。”
玄都脸上笑意未减,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反倒轻声安慰起哪吒:“放心,你师尊肯定不会怪你的。”看着少年眼底藏不住的自负,他心中暗叹——这孩子定是没经受过洪荒的磨砺,不知天地有多广阔。
“真的吗?”哪吒眼底瞬间亮起惊喜。
玄都应答道:“嗯。”
话音刚落,哪吒手中火焰枪已带着灼热的气浪直刺而来,先前的乖巧尽数褪去,眼底杀机毕露,下手狠辣得竟存了置人于死地的念头。
玄都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全然没将这致命一击放在眼里。哪吒见状,心中惊喜更甚,只当对方是没本事反抗。
可就在枪尖即将触到玄都衣襟的瞬间,他却突然僵住——不是手臂动不了,而是眼前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像隔着无尽距离般,任凭他如何用力,枪尖都无法再往前递出半分。
“怎么会?”哪吒脸色骤变,握着枪杆的手微微发颤,再也没了半分方才的嚣张镇定。
哪吒心头警铃大作,哪还顾得上逞凶,只想着先脱身再说。他猛地收枪后退,脚下风火轮瞬间爆发出耀眼红光,转身就要往远处遁走。可刚迈出半步,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
“你!”哪吒眼珠瞪得溜圆,眼底满是惊怒,先前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只剩被掌控的焦躁。
玄都缓步走到他面前,温润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脸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你可知错?”
哪吒偏过头不肯应声,眼底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恼羞成怒。
玄都也不逼他,只是屈指轻弹。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顺着哪吒的经脉游走,瞬间卸去了他周身的法力,连手中的火焰枪都“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洪荒之中,强者如林,手段狠辣的存在多如牛毛。今日若换作一些大能,你这般动辄取人性命,早已化为飞灰。”
他顿了顿,看着哪吒眼中的惊惶渐起,继续道:“你该知晓,这天地间从不是你一人独尊,目前比你强的存在多如过江之鲫。”
话音落时,玄都撤去了定身术,哪吒踉跄着后退两步,看着玄都的眼神里,终于没了轻视,多了几分真切的忌惮。
敖丙自始至终缩在一旁,待看到哪吒被定在原地、凶焰尽消,它紧绷的身子才稍稍放松,慢慢挪到玄都身侧。
他小心翼翼地用头顶了顶玄都的衣角,像是在表达谢意,又怕惊扰了这位出手相救的仙人,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见玄都没有不悦,敖丙才胆子大了些,低低发出一声温顺的呜咽,方才若不是玄都阻拦,他早已成了哪吒枪下亡魂。
玄都对着哪吒说完这番话,耳尖忽然捕捉到一声细弱的叫唤,这才记起一旁的小龙。他低头看向仍维持着龙形、缩在脚边的敖丙,指尖轻轻一扬,一道柔和的白光落在小龙身上。转瞬之间,敖丙便褪去鳞甲,又化作了青年模样。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敖丙连忙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感激,方才玄都阻拦哪吒的每一幕,他都看在眼里,这份恩情早已刻进心底。
玄都望着他,心中念及哪吒未来的杀劫——眼前这事本就因哪吒而起,若能在此刻化解潜在的仇怨,或许能为哪吒减免几分劫数。
他斟酌着开口:“我知你今日纯属无妄之灾,但还是希望你……尽量不要记恨哪吒。”
话刚说出口,玄都便暗自蹙眉。他想起封神量劫的残酷,也明白敖丙险些丧命,这般要求实在强人所难,对敖丙更是不公。
他自觉失言,改口道:“往后你们若再有纠葛,可动手,但切记勿要牵扯旁人性命。等此次量劫结束,是非曲直,便全凭你处置。”
玄都话音刚落,敖丙已是连连颔首,“仙长放心,晚辈定然照办。”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玄都于他有救命之恩,此刻纵使心中仍有波澜,也绝不会违逆恩人之意。
一旁的哪吒却按捺不住,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就凭你?方才若不是师伯拦着,小爷早将你剥皮抽筋了!”
敖丙闻言,指尖微微攥紧,死亡的寒意尚未散尽,心有余悸终究压过了怒火。他瞥了哪吒一眼,眸色冰冷,却终究记着对玄都的承诺,一言不发地别过脸去。
哪吒见他这般模样,只当是认了怂,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正想再讥讽几句,额角却突然传来一阵轻痛。
他捂着脑门望去,见玄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收敛了气焰,悻悻地闭了嘴,不敢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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