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好了!”
翠柳如火烧眉毛般跑来,都顾不得通传一声,边跑边高声呼唤。
“翠柳,你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尤三姐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看向忽然闯入的小丫鬟。
翠柳跟了她一段时间,不像最初那么毛手毛脚的,她会如此方寸大乱,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自己在这府里太平极了,莫非是姐姐?
她不禁心头狂跳:“是姐姐出了事?”
翠柳点头道:“荣国府刚刚派人来了,说夫人胎相不稳,已经叫了郎中去诊治,夫人急着要见你……”
翠柳口中的夫人就是尤二姐。
尤三姐再顾不得其他,拔足狂奔。
“小姐,你等等我……”翠柳在后头疯狂的追赶。
没跑多久,尤三姐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歇下来。都怪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她懊恼着,弯腰扶住膝盖,想要再度蓄力。
“尤姑娘,不如我骑马送你过去,总比你靠两条腿跑要快吧?”忽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尤三姐猛地抬头,就见到不远处,柳湘莲坐在一匹高高的棕色骏马身上,着一袭紫袍,带着高高的红色冠缨,含笑注视自己,既丰神俊朗,又无限慈悲。
若说观世音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此时落在尤三姐眼中的柳湘莲则更像是兼具十八般武艺的罗汉金刚,却远不如罗汉那般可怖。
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一匹毛色发亮的骏马,神骏无比,宛如天神一般降临。
这会儿他居高临下的冲自己伸出一只手,尤三姐迟疑,而后柳湘莲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想要抽回手,但尤三姐却不给他退缩的机会,当机立断抓住那只手,任柳湘莲将自己拉上那匹马,说了声“多谢”。
柳湘莲弯唇一笑,而后扬鞭奋蹄:“驾!”
外头的街市依然热闹喧嚣,马蹄的哒哒声盖过了这阵喧嚣,让尤三姐的脑海里再也听不见其他。
快一点,再快一点。
柳湘莲仿佛听见她无声的呼喊,拉紧马辔催赶着马儿。
尤三姐原本是松松抓住柳湘莲的衣角,到后来马儿颠簸,她不得不环住柳湘莲的腰,以免自己跌下去。
随着她的动作,柳湘莲身上瞬间僵住,但此刻处境的紧急让他没空在心海荡起任何涟漪,只是更快的挥起鞭子,马蹄也扬起一阵尘埃。
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抵达荣国府侧门。
“吁——”
柳湘莲勒令骏马,尤三姐随之撞上他后背,只觉得下巴生疼,他怎么浑身都这么硬?
来不及多想,柳湘莲已先一步下马,又扶住尤三姐下来,两人的双手一触及分,但那片刻的柔腻却似乎始终停留在手心。
再想回忆时,那搅乱人心的女子已经跑入了荣国府:“我姐姐呢?她在哪儿了?”
早有丫鬟将尤三姐引到尤二姐所住的屋子,她刚一走近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里头是尤二姐痛苦的呻吟声。
“姐姐!”她凄厉的喊着便要进去。
按理说她这未婚姑娘是不宜进入产妇的房间的,尤其还是见红,若冲撞了对彼此都不好。
可惜她此时睚眦欲裂,令得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不敢拦住她,只能任由她走进。
房内,尤二姐毫无血色的躺在榻上,下身桃红色的裙摆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她吃痛的抚着肚子,脸上是泪是汗根本分不清,只听她哀叫道:“孩子……我的孩子……”
尤三姐急忙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哭道:“二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早就叫你随我出府,你偏不听……”
“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尤二姐只知道重复着这句话,他痛得紧紧抓住窗幔,随着窗幔的飘动,上头系着的几个金子做的小铃铛于是叮叮作响。尤三姐认出这是自己送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的,原来尤二姐悬挂在窗幔上每日聆听,心中不由更难受。
铃铛声欢快无比,可此时的气氛却再悲戚不过。
“二姐现在怎样样了?”尤三姐转头去问身旁的婆子丫鬟。
可那一圈人似乎没一个能主事的,就连平常寸步不离的小翠也不在。
“小翠呢?”
一个怯弱的,不足十岁的小丫鬟回道:“翠柳姐姐被琏二奶奶叫走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哼!尤三姐气得发抖,哪里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应该是坏事做尽,现在就逃之夭夭吧?
“大夫呢?我姐姐病成这样,你们还不请大夫?信不信我让琏二爷宰了你们?”说起贾琏,尤三姐才意识到男主人不在,更为冒火:“琏二爷呢?老婆孩子都这样了,他还在风流快活?”
小丫头回说:“二爷帮老爷去南方采买去了,听说得过些天才能回府。”
就知道贾琏这个男人根本指望不上,尤三姐也不对他抱任何期望了,转而寻求真正能帮上忙的人:“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一个婆子说道:“大夫已来瞧过了,说这胎是保不住了,现在只能等血流尽,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你们尽什么人事了?你们这群刽子手!”尤三姐骂道。
婆子先是支支吾吾不敢出声,接着又小声的推卸责任。
“我的孩子保得住,保得住的……你们快救我的孩子……”尤二姐原本神思恍惚,听到那婆子的话又忽然清醒几分。
“姑娘这话说得稀奇,我们又不是神仙,阎王要你三更走,岂会留你到五更?姑娘怪罪我们倒是不客气……”一个婆子不忿的开口,“大夫也说了这胎多半是保不住了……”
“为什么保不住?”尤三姐追问,“我之前来看望时,姐姐不是好好的吗?那会儿也没说胎相不稳。”
“女人家怀孕哪儿有说得准的?前三个月本来就容易小产,姨娘又身娇体弱,压不住哥儿也是有可能的……”
压不住哥儿?听到这儿尤二姐不禁哭得更加厉害,可尤三姐却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倒不如说是这府里有人盼着这个哥儿夭折,只可惜她没有真凭实据。
少不得压下心里的怀疑,尤三姐瞪了婆子一眼,让她住嘴,又问起旁的事:“大夫难道就看着她流血?没有任何办法吗?再去请大夫来!”
“大夫这会儿正忙呢!哪儿有空过来?她忙着给太夫人、夫人诊治……不过是个姨娘,拿什么架子?”一个婆子说到后头小声嘟囔。
尤三姐气得要当场跟她吵起来,而后想起当务之急是替尤二姐诊治,她叫不动这里的婆子大夫,翠柳又没跟着自己入府,只好自己再出府去请大夫。
等到她飞快跑出荣国府,欲从侧门出去请大夫时,正巧看见柳湘莲仍在远处候着。
“你怎么还没走?”尤三姐的脸上也是汗泪交加,可她不想让人看笑话,忙抹了一把。
“我怕你需要相助,所以在这里等一等,”柳湘莲解释道,“你姐姐可好?”
尤三姐本觉得自己很坚强,可谁知一张口竟是哭腔:“姐姐不好……他们都不给她请大夫,我要去请大夫……”说着泪眼模糊的要往外走,身形羸弱,仿佛随时就要被风吹倒。
柳湘莲不忍目视,一把将她拦住,见到她疑惑又惊慌的目光,心中不觉一阵酸痛,说:“尤姑娘,你就留在此处照顾你姐姐,我骑马去请大夫更快。”说完不容拒绝的上马,策马消失在眼前。
尤三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可不及多想,她便抹干泪赶快回房照顾尤二姐。
房内尤二姐仍是低声呻吟哭泣,瞧着好不可怜,尤二姐吩咐婆子打来热水。那婆子慢慢吞吞的一看就不愿听令,最后还是小丫头好使唤,端来了一盆热水。她仔细的帮尤二姐擦拭下身血迹,好让她身上舒服些。
柳湘莲回来得很快,他带着大夫来时,自己刚替二姐擦洗完毕。
这么一会儿功夫,尤二姐又痛得晕过去了,瞧着进气多出气少,尤三姐忧心忡忡。
“这位是杨家巷里的杨大夫,他在巷口开了一间医馆,医术精湛,快带他进去看你姐姐。”柳湘莲说着大夫的来历。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眼前的大夫瞧着四十多岁,中人样貌,并不多言。
尤三姐忙将他引入房中,可大夫把脉后却摇头不迭。
他很快走出房外,尤三姐是个急性子,也跟着追出来,问他尤二姐病情如何。
大夫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你们这些妇人不听大夫的话,总是信那些旁门左道,殊不知哪里有什么转胎丸?那明明是一道催命丸才对。”
“转胎丸?”尤三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堂。
“世上哪儿有能将女胎转成男胎的转胎丸?都是骗你们这些无知妇孺的!就算那一胎本来安好,也会被转得不安好。”大夫叹息连连。
尤三姐如坠冰窖,姐姐到底是逃不过这一劫吗?为何老天对她如此残忍?
柳湘莲见她神情悲痛,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忙说:“杨大夫你素来妙手回春,何况医者父母心,你能否解了这位夫人的病痛呢?”
“小产的痛如何能解?这是她胡乱吃转胎丸后必须要承受的后果。”
尤三姐闻言泪水落个不停,杨大夫许是受不了家人的哭哭啼啼,迫于无奈的开口:“我开张方子,你们照着方子煎药,给她好生吃上半个月,应该能将体内的转胎丸排干净,不过病人要受大折磨。还有一事,这转胎丸伤害颇大,我看这位夫人,这辈子也很难再有孕。”
这话无异于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尤三姐只能庆幸二姐此刻正昏睡着,无法得知一个又一个噩耗。
“你们派个小子或丫鬟随我回趟医馆,取方子抓药煎药。”
尤二姐此时分不开身,但交给其他仆妇办,她又不放心,一时有些为难。
柳湘莲果断说:“那我随大夫去一趟。”
尤三姐感谢他的仗义,托他拿到方子后交给翠柳,让翠柳去煎药。
柳湘莲一一答应,转身随大夫离去。
等了许久,天快黑时,翠柳终于将药熬好送过来,尤三姐怕府里的刁奴为难她,亲去接她进来。
谁知就离了这么一会儿,竟然横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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