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吾皇黛玉第六十六回

羡黛玉甄妃空遗恨,敬贾敏太子释旧怨

因得了贾太妃的赏,贾母再次祈帖欲入宫请候看视,仍旧不得批复。贾母为此忧心不已,懒进饮食。

鸳鸯为了宽慰贾母,便把凤姐和姑娘们请到老太太跟前来笑谈解闷。

凤姐卧床养胎时闲待无聊,便让晴雯教识文字,三个月下来,倒也颇识得千余字了,开帖看账不成问题。

为了哄老太太开心,凤姐还念了一句“榴花看结子,叶叶在孙枝。①”的诗句。

惹得贾母指着她笑道:“猴儿猴儿,从前没半刻斯文,如今也学人装相起来。”

凤姐一边比出手搭凉棚悟空观云的样子,一边嘻嘻笑道:“老祖宗且别骂,只说那魁星点斗独占鳌头的画上,不还是站着一只猴么!这会子我都识文断字了,将来您的重孙子落草时,也必是满腹经纶。”

贾母点着她的鼻子说:“你少兴头些,你本家亲戚还在这里坐着呢,也不害臊。”说罢,看了一眼禛钰。

王是天下第一大姓,天南海北郡旺堂号又多,两下数不清辈分,凤姐也只依着黛玉的称呼,喊禛钰“表弟。”

凤姐忙斟了一杯梨坨水,送到禛钰手上,“表弟,休要见笑,我是憨皮惯了的。”

禛钰喝了一口,笑道:“表姐妙语诙谐,科诨解颐,听姐姐说话,可比这梨坨水还爽心呢。”

凤姐听了喜上眉梢,推了推宝玉,小声道:“听听这甜言蜜语,可把你比下去了。”

“他既会说,就让他说去,我又没堵他的嘴。”宝玉忸怩不快,心中越发气闷了。

这时候赖大跪在门外通禀说:“有个孙指挥使来了三五回,等着会大老爷,不巧大老爷又见兵部上官去了。孙指挥使说祖上是咱们府里的门生,论起来也是世交,便想先进来拜会老太太。”

贾母也不是什么人都肯见的,屋里大都是年轻姑娘们,也不宜叫外客进来,只说:“就说我身子不爽,改日请大老爷治酒款待他。”

赖大答应着去了。

禛钰想起来了,这个孙指挥使,就是在兵部等着候缺题升的孙绍祖。

当初贾太妃弄权卖官鬻爵捞银子,贾赦充当的就是掮客的角色,想必孙绍祖走了贾赦的门路,却因太妃那头突然断了消息,贾赦白砸了孙家的几千两银子下去,事没办成。

孙绍祖急了,这才三番五次地追到贾府来问,贾赦交不了差,只得脚底抹油溜了。

约莫贾雨村就借这事,攀咬到林海头上,说他勾结姻亲卖官鬻爵,以至于林海顶了这不白之冤,被软禁在彤庭修史。

得想个法子了结了这桩事,把贾雨村、贾赦这两个蠹政害民,贪赃枉法的硕鼠给铲除掉。

没过一会儿,林之孝家的又拿了请柬过来禀报说:“五月初九,甄三姑娘在北静王府行及笄礼,邀请府上的三位姑娘并林姑娘一起去观礼。”

宝玉笑道:“刚好初九日,我要去北静王府听学,可以陪姊妹们一块儿去了。”

“那正好,你和姊妹们一起去玩,也省得明儿进了国子监,没地儿逛去。”贾母说罢,又吩咐凤姐准备贺礼,再叫林之孝家的,准备好出行的车轿。

禛钰冷笑道:“甄家在京中也是有房子的,甄三姑娘怎么偏在姐夫家里行及笄礼?”

“想必是邀约的宾客多,北静王府的园子大。”宝钗猜想道。

贾母想的是,甄三姑娘只怕无缘东宫,这会子大张旗鼓地办及笄礼,就是为另择佳婿了。若元春没有当上太妃,甄家倒也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可惜甄、贾两位太妃,同居一宫,难免相争。甄家这时候来示好,未必没有别的想头。

宝玉假充大方,面露骄矜之容,对禛钰说:“北静王知礼好客,他府上时常高人频聚,谈会学问。莫若借我之薄面,携带王兄一道,也去长长见识。”

禛钰当即推辞:“我是内廷禁卫,天子近人,行事颇多避忌,非亲非故,倒不便入异姓王府。”

宝玉原想借北静王之势压他一头,反碰了一鼻子灰,又随口问宝钗:“甄三姑娘与宝姐姐投契,曾在蘅芜苑里与姐姐抵足而眠,怎么这会倒把宝姐姐的帖子漏掉了?”

说得宝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边抹汗一边讪笑道:“天怪热的,我又不想出门。”像是抱怨天热,又像是解释为何没有得到请柬。

初九日,黛玉与迎春、惜春一同乘车前往北静王府,探春则为母守孝,不便出门,宝玉顶着烈日骑马随轿。

与她们料想的热闹正相反,前来观礼的高门贵女并不多,加上各自的丫鬟,站一起还不足半百之数。

礼毕,诸千金都给甄三姑娘送上了贺礼。甄三姑娘一一答谢了,又特意引荐贾府姊妹及黛玉,进内厅谒见北静王妃。

北静王妃坐在厅中的罗汉榻上,面上虽是粉光脂艳的,但两颊深凹的脸,一双疲沓的眼,以及佝偻的肩背,还是暴露了她沉疴难返的状况。

等到三位姑娘们上前见礼,北静王妃一一询问年岁,夸赞不绝。

早有人将礼物端了上来,三位姑娘都是一样的,红玛瑙十八子手串一副,并一对金镶珠翠软手镯。三人忙一齐拜谢。

北静王妃将林黛玉拉到身边,让她挨着自己坐了,对她说:“林姑娘说来也是我的同乡,且放你表姐妹到园子里逛逛,就委屈你陪我多说几句家乡话了。”

“府里的莲花开得正好,姊妹们跟我来吧。”甄三姑娘便一手牵着迎春,一手牵着惜春,将她姊妹带了出去。

北静王妃拉着黛玉的手,把她从上到下一通打量,见她模样标致,身段窈窕,气质如上品仙莲,端的是飘逸出尘。

今日为了出门见客,紫鹃给黛玉梳了小倭堕髻,簪了通草花。穿了一身月白暗花纱的对襟长衫,配了藕荷织金纱襕裙,衬得整个人风姿绰约,袅袅动人。

只把王妃看得一时咬唇,一时忍泪。

黛玉见她这样看着自己,心中诧异,不好意思起来,笑问:“王妃为何这样看我?”

北静王妃这才强颜欢笑道:“前儿夏守忠那老货把王爷的节礼送错了,可没吓到你吧?”

黛玉心中微动,只是摇头,并不多话。

“哎……”北静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还未笄开,美则美矣,身子太过单薄了些,为了将来子嗣起见,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听了这话,黛玉羞红了脸,眉头微蹙,北静王妃所言之事,已非交浅言深可以形容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要为子嗣做什么打算?黛玉离席而起,向王妃请辞道:“王妃玉体违和,还请少思虑以养心气,小女先告退了。”

北静王妃见她生恼,也知自己唐突人家小姑娘了,忙站起来挽留,又因起猛了头晕,软软地跌回罗汉榻中。

这下子黛玉又走不脱,只得一面喊人请大夫来,一面将北静王妃缓缓扶起。

北静王妃趁此抓住她的手,略显伤感地说:“我知道……王爷的那些礼,原就是送你的。他对你有情。”

黛玉一怔,见她这样情形,想起那鸡心荷包上绣的话,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羞恼更甚,又不能挣出手来。

只能听她继续说:“怨我福薄命小,承不起王爷的恩泽,这一病未必熬得过秋天去呢。我为王爷担心虑后,生怕他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谁知他早把你中心藏之,又是替你父亲递话出来,又是借贾太妃之名给你送礼。

可见他痴心一片,偏碍着我这个发妻的颜面,不曾对你表白心迹。等明儿我去了,满了九个月的妻孝。你也恰好及笄了,进门就是一品夫人。

虽是续弦,你也不必委屈难堪,王爷而今不过弱冠之龄,又生得面如冠玉,爵禄高登,还能为你父亲的事斡旋,有什么配不上你的。而况我不中用,也没能给王爷留下一儿半女,这王府里将来还不是都由你做主。”

黛玉听了这一车疯话,心乱如麻,再不肯多待半刻,留下一句“告辞”夺手就逃。

偏偏出门时与一人撞个满怀,黛玉抬头望去,正是头戴铸金龙王帽的北静王。

一句告罪不曾说完,黛玉就慌忙跑开,不敢多滞留一息。

与姊妹回到长林园后,黛玉心里压了这事,又不敢对人言。思前想后起坐不宁,夜卧也不得安稳,辗转一宿。

绮霰斋中,禛钰还在灯下看文疏,就听章明来报说:“贾太妃小产了。”

禛钰不由放下文疏,皱眉问:“是陛下动的手?还是甄太妃?”

“是甄太妃。”章明抱拳,向太子回禀道,“倒也不是什么厉害手段,只是让一些诟谇谣诼,充斥在贾太妃耳边。贾太妃又不是个心宽的主,成日里听些尖刺话,难免忧郁苦闷,渐次懒进饮食,日夜难寐,孩子便没保住。”

“人的野心最好不要大过本事,贾太妃才得意了几天,就干起卖官鬻爵的勾当来了。失了皇爷爷这个靠山,又一蹶不振任人欺凌。比起她的姑妈贾敏来,贾元春也太不中用了。”

禛钰一掌拍在了案头的函套匣上,那里头装的,正是从前贾敏借林海之名上奏的文疏。

想当年贾敏天资权谲,心志高远,有扶危定倾之能。人在千里之外,几页飞书就能搅弄朝堂风云,却从不为一己之私。

她智略有定,施政之策周详万虑,无可指摘。措意边防,临机制胜为国攘地千里。更难得的是她以公诚之心谏诤极言,不计个人毁誉,犹如一国“隐相”。

这样的奏章,拿在任一位明君手里,又如何批得出一个“否”字呢?

禛钰心中苦笑了一下,这叫他如何报仇?事到如今他一心只想待林姑娘好,哪还有一星半点想报仇的意思呢?

若贾敏还在人间,禛钰宁愿与之杯酒抿恩仇了。世间最厉害的权谋,不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么?他败了,败在了一颗忧国恤民的公心之下,输得心服口服。

禛钰:放下自在,我要好好爱表妹

注:榴花看结子,叶叶在孙枝。①——南宋 ·许及之《圣寿閤端午帖子其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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