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波诺没有带手下,只身前往爱丽丝指出的小酒馆蹲守萨缪尔。
三区的酒馆倒不多,波诺轻松就从一排旅店里找到这家驼色招牌。酒馆名叫 La Vino,Vino就是“酒”的意思,这名字再直白没有了。
他推门进去,白天人不多,几乎都是面容姣好的女性喝着低度数调制酒或是果汁。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为自己点了杯啤酒,慢慢地抿。酒保瞥了他一眼,似有些疑惑,许是很少见到大白天一个人来喝闷酒的,但没有多说什么。
萨缪尔究竟会什么时候出现谁也说不准。
波诺预计这样的蹲守应该需要持续一阵子,想着连续长时间地坐在酒馆里太容易引起怀疑,他掏出笔记本简单划了两笔,初步定下了未来几天的轮班安排。
波诺本想趁着空闲把新人培训的脚本给拟了——培训原本都是罗马里欧负责的,可菩萨心肠的首领总觉得罗马里欧工作辛苦超负荷,那会儿又正值自己刚休完假回来无事可做,活就这么被派给了他。
唉。唉。唉。
职场打工人。谁说黑|手|党不是呢?
唉声叹气间,有个熟悉的身形进入视野,女人打扮得性感美丽,挽着位财阀少爷走了进来。
波诺认得她,那是彭格列情报分析部的春日洋子。
洋子善于凭借性别以及外貌的便利获取情报,业务能力很强。她本人行事低调,十分注意避免被调查对象怀疑身份,一般也只有彭格列家族内部对她熟悉,而他会知道洋子还是因为一些坊间八卦……
据说彭格列的雨守一直在追求她。又据说他们的开始是始于一段419。
喔,好刺激。
好在波诺只是单方面认得洋子,不用担心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关注,他稍微压低脑袋用余光观察,就见洋子对着酒保嬉笑耳语了两句,后者了然地颔首,随即轻声应了句“包间请跟我来”,便引着那财阀少爷往里面去了。
纨绔调笑道“Chiara一起来啊”(这应该是洋子的假名之一),女人却笑着摇摇头,往他的脸颊印上一枚红色唇印,继而抚着男人的背,指尖推了把。
酒保带着男人离开又回来,压着嗓子说“洋子小姐真是辛苦了”,而洋子食指抵着嘴唇大嘘特嘘:“Chiara!是Chiara啦!”
这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波诺指尖的铅笔转了转,倒是不怎么好奇,准备继续自己的脚本创作。
说起来,本次事件的中心人物吉尔,他一年前加入家族的时候的新人培训还是首领亲自做的呢。
家族的规矩、戒律和底线,这些都由迪诺亲口告诉每一位成员。
他说,冠以加百罗涅的名,所有人的性命都血脉相连。
他说迪诺·加百罗涅将平等地爱着家族的每一个人,并将永远珍视每一滴为家族而流淌的血。
波诺记得这位年轻的首领会为所有新加入的伙伴都准备花朵,每人一支珍贵的紫色玫瑰,意为忠诚,好不浪漫。
“那奥普家的今天没来吗?”
忽然,关键词猛地钻进耳朵,心脏狂跳起来,波诺抑制住自己抬头的冲动。
是彭格列春日洋子的声音。
奥普家。莫非——
他竖起耳朵仔细捕捉两人的对话。
“今天没。应该有事。他好歹是干部,也不可能天天来赌。”酒保回。
“随他了,他要真的来也烦人得很,作得要命。辛苦了呀。”
是萨缪尔,一定是他!
看来他是这家酒馆的常客,洋子和酒保都知情。
只是洋子他们口中的“赌”……是什么意思?
萨缪尔与这座酒馆背后,难道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波诺犹豫了。
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些情报尽快汇报给迪诺。既然萨缪尔的行踪彭格列知情却不愿透露给罗马里欧,那就意味着这已经需要上升到让首领来决策行动方案的程度。
但眼下线索就明晃晃地在跟前跳舞,他难道要放任它溜走吗?万一就此错过了最佳时机……
波诺眼一闭、心一横:“那个、Chiara 小姐……”
[11]
“所以这就是你大白天喝到昏迷的理由吗?”迪诺抱着臂,交叠着两条腿,神情不善。
波诺恨不得切腹谢罪,噌地从床上跳起来:“对不起,BOSS!没想到被洋子小姐摆了一道,她说可以喝着酒慢慢聊,谁知道那酒……”
金发男人伸手按住他,无奈地叹口气:“她不想说你也拿她没办法。”
洋子对那酒动了手脚。波诺对她毫不设防,轻易就喝了她的东西晕了过去。
他们发现波诺时这人被丢在加百罗涅喷泉前的台阶上,不省人事的模样吓得下面的小朋友以为他咽了气,赶忙搬来了正在医治伤患的医生。
迪诺没多久也被紧急报告了“波诺危在旦夕”的讯息,还以为是萨缪尔对他的手下发动了攻击,忧心波诺受了严重的致命伤,当即放下手里的工作冲到医务室查看。
谁知道一进门就听到医生说:“可以理解为喝多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
他让医生先行离开。对方如果是洋子,那波诺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碍,不如说他被放倒的事实反倒可以被定义为一件“好事”。
他对洋子还算了解,她能让波诺抓到“小辫子”就代表了她有意想帮忙。
——只不过再需要一些由头。
沉吟了会儿,他吩咐波诺:“她明天应该还会去 La Vino,你再去找她一次吧。”
手下半信半疑:“会吗?洋子小姐今天是陪着财阀去的酒馆,这任务总不该连着两天都是同一个场地吧?”
迪诺没接话,只让他照做就是。
[12]
用过晚餐,迪诺留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最近因为阿尔伯特事件,各方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针对加百罗涅的流言暗涌。有称加百罗涅与奥普已正式决裂的、称阿尔伯特其实己被暗杀,奥普现在群龙无首快要被赶尽杀绝的、称整个奥普家族都杳无音讯是为了躲避加百罗涅的灭族屠杀的——
最离谱的还有说是阿尔伯特抢了他情人,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迪诺一个头两个大。
群众吃瓜容易,流言蜚语满天飞,摘着哪篇八卦就是哪篇,茶余饭后的闲谈满满当当。
至于加百罗涅怎样根本不会有人理会。家族的名誉被嚼得稀碎,他们被人群戳着脊背指着鼻子,遭受着莫须有的指摘,人群倒好,新鲜劲过去就拍拍屁股走人。
放任不管最后苦的还是自己。男人叹口气,查明实际情况之前,他还得想办法好好做下公关。
房门被叩响两下,是还没换上白大褂的医生。
“BOSS,您有空吗?现在。”收到首领疑惑的目光,他走进几步,答,“又到爱丽丝小姐复查的时间了。她还是不肯和其他人说话,但这次有几个问题最好要她本人配合,所以想来看看您是否有空同行?啊如果您在忙就算了……”
迪诺摆手,打断了他:“没关系,走吧。"
在忙的事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头疼,正好换换脑子。
[13]
爱丽丝似乎挺乐得见到他,医生委托自己问她的问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照例不理会其他人,可怜的医生全程被当做空气人,憋屈、弱小、但活重。
两个多小时间,伤口重新处理过,该注射的该外敷的药剂都上好,他把爱丽丝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个遍,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莫名点两下脑袋,最后潦草写下一份简要报告交给首领,道了句“BOSS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便火速卷好铺盖夺门而出。
“医生都被你气跑了。”迪诺开玩笑道。
其实知道他是赶着去分析其他还没出结果的数据还要出详细的治疗方案。
爱丽丝咧着嘴摇摇头,“他最好是。”却瞥了眼男人手里轻飘飘的那页纸,“我还好吗?”
迪诺干脆把报告朝她递过去示意她可以自己确认。爱丽丝没接。“应该还好吧。”她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累极了似地松了劲,脑袋又偏过去对着窗外兀自发起呆。
她恢复得确实还好。
迪诺拿起报告又看了会儿,敞口经过多次细致的处理已经基本稳定好转,最初用火焰激活过的组织都开始重新连接起来了,伤处没有感染,也没有奇怪的增生。
只是伤口太深,打开清创后要从底层逐层向上缝合,修复起来困难重重,距离痊愈道阻且长,未来还有好几次类似的处理以及好一阵子静养等着她。
爱丽丝明显已被折腾得有气无力,想来光是一个清创就能废掉人半条命。看得出来她连支撑着身体维持着靠坐都很吃力,不过面色比起刚才好看了不少,不知道清创的痛楚现在是不是消减去了些。
他知道的。清创的那痛几乎就是直接揪着神经撕扯、用针扎、用刀割,是迪诺受过无数次也没法坦然面对的噩梦。
他时常因为难以忍受那酷刑而在病床上丢人地鬼哭狼嚎,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女人是怎么能做到痛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却还是一声不吭的。
她替阿尔伯特挡住疾速飞来的岚刀的时候也是,据罗马里欧说她没有一点犹豫,刀子扎进胸膛的时候也屹立着一动未动,全部注意力都在搜寻袭击者和防御下一击上,伸手握住刀的时候鲜血飞溅,可她浑然不觉,好像她的身体是没有知觉的。
她伤成那样还要掩护阿尔伯特(尽管除了尚待确认的吉尔·埃斯波西托之外,加百罗涅中不会有任何人有意伤害他们),倒下是因为失血过多,实在撑不下去,而那时奥普的人已经成功全部撤离了。
她的血在地上流成泊,她的眼却还凝望着首领离去的方向。
听起来好悲壮。
迪诺问罗马里欧:没有人带她一起“逃”吗?她这么瘦小,一捞就起来了呀。
罗马里欧摇头,当时他第一反应是要确认现场安全,他以为是外来的杀手来行凶,一边警戒还一边想询问阿尔伯特的情况,谁知一转头人全不见了,只剩爱丽丝倒在地上,孤零零。
暖洋洋的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迪诺觉得自己也该走了,于是沉默地站起了身。可看着爱丽丝缩在雪白的被褥里,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被留在陌生的房间,截至目前还无家可归,总觉得有些可怜。
爱丽丝的视线终点照旧落在窗外很远的远方,她好像很喜欢看外面的风景。迪诺想起那“逗小狗的书”。
他忍不住心软了。
“你……想出去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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