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静姝忙拽住他的袖摆,“从恩州过来的山路那么难走……”
上次险些给颠吐了。
“这就是你瞒着不同我说的原因了?”叶英轻轻挑眉。
女孩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还是……不了罢,我过阵子就好的。”
想到那些不舒服的感觉静姝的呼吸下意识低促了起来,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闷得紧,刚睡醒的脑子顷刻沉重了起来。
“静姝?”叶英的声音凑近了几分,泛白的脸被温凉的掌心轻托着转向他清冷的面容,如墨的眸底滑过一丝担忧,“怎么了?”
任凭女孩如何遮掩他都能看出她的精神恍惚,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请大夫的时候静姝拉了拉他的袖子,绵软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憨:“我想出去透透气。”
身边无人服侍,因此静姝还穿着昨日出门的衣服,稍一整理便可下床。叶英吩咐侍卫端来水盆和帕子,想着她已然睡了一日,怕是腹中空空,又交代厨房准备晚膳。
暗沉的天仿佛有落不完的雨水,连暮色都被遮蔽了去,一阵阵咸涩的风从海岸线上吹来,颇有几分江南春寒料峭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手将女孩肩头的披风拢了拢,叶英陪她站在屋檐下,见她脸色虽不算好但总归没有再差下去,“到雷州之后你还不曾好好休息,如今商行已经步入正轨,这几日你便歇着,旁的事都交给其他人去做。二弟既然分派了管事出来,总要让他们自己拿主意的。”
都说慧极必伤,静姝又是多思多虑的心性,如今被这梦魇一扰,叶英唯恐一时不慎叫她病倒了。
女儿家身子骨弱,不消母亲叮嘱他也是知道的。
面对如此安排,静姝没有逞强,点点头便站在廊下沉默不语。雨珠接连不断地从屋瓦处坠落,沾着水汽的风在小小的院里来去,凉意一点点沁入脑海,雨雾朦胧的世界蓦地清晰起来,她低声舒了口气,立在一侧的人便轻搂上她的肩,“好些了?”
“嗯。”纤密的睫羽轻抬,正好撞进他不乏担忧的眸光,她定了定神,安慰道:“我没事的。”
这一会儿,她又恢复往日那淡然文静的模样。
叶英亦是叹了口气,揉了揉她梳得齐整的发顶,他倒是喜欢她慌乱之下露出的小孩儿性子。
能同他撒撒娇,多依赖他一些便更好了。
晚膳之后静姝就着厨房烧好的热水沐浴,被噩梦惊醒之后背后出了冷汗一直不舒服,如今站在蕴着袅袅热气的木桶边,静姝直直地看着平稳无波的水面,攥着帕子的手指有些泛白,深吸了一口气才褪去衣裳踩上杌子走进桶里。
白皙的肌肤没入水中,温热的感觉四面八方包裹而来,静姝的四肢却是冷硬无比,扶着木桶边沿的手指抖了抖,她用力咬咬唇,埋头钻进了水里。乌黑的发丝在摇曳的水波中荡开,如缠绕的水藻裹住女子柔嫩的身躯,只一息她便猛地挣出水面,头顶滑下的水流在急促的呼吸中呛入口鼻,她伏着桶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守门的侍卫听到里头的声响忙出声询问,一时没听到静姝的回答便急急去请叶英。
听到外头脚步接踵而至,喘过气来的静姝连忙呵止了门外的人,生怕他们下一瞬破门而入。
一盏茶后,叶英十分无奈地看着满脸心虚的女孩,发丝上垂落的水珠和少女的心事一样滴滴答答坠个不停,夏季的衣裳轻薄,不一会儿衣裳便湿透了,莹润的弧度若隐若现,他阖眸捏了捏眉心,深呼了一口气,“去将头发擦干。”
小姑娘踩着他无声的叹息一溜烟跑到屏风后面,整个脑袋火烧似的红,外头的男子怕她不懂,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衣服再换一身。”
耳朵倏地冒起了烟。
半晌,收拾整齐的身影一步三迟疑地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俊朗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桌案边,杏色的袖摆和摇曳的烛光一样暖融融的。
叶英并没想好该怎么同静姝说,只小姑娘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也不忍心斥责,但若是这般惊吓多来几次他再冷静也难免慌神。心里正筹措着如何跟她说道几句,女孩认错的声音却是低低地传来。
语调低低的,传来的位置也低低的。
他一回头,见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鸦青的发丝披在如雪的裙裳上,恍然看到曾经那个一身缟素默然不语的少女。叶英没有立刻叫起,只是沉着脸回道:“这会儿知错,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
认错时乖巧,犯起错来可半点儿不含糊。
小姑娘绞了绞手指,低垂的小脸只见眼尾处泛着红,缀在白皙的脸蛋上愈发楚楚可怜,“我……我只是想……试试水……”
“没人看着,你倒是敢往水里钻。”那时她好端端地在沐浴,那水的深度若非她刻意低头怎会漫至口鼻?叶英一时半会儿叫不来女子,只能在外干着急,现在想来难免气郁。
明明没用上严厉的语气,静姝却是清楚地知道叶英生了气,他向来紧张她,今天三番两次叫他提着心,是不应该。自知理亏,她跪得更加规矩了,“任庄主责罚。”
商行刚盘下的铺面只做商用,住处并不精细,地面石缝粗粝,她这一跪可不比在落梅居,疼意一开始便钻心地传来,但那张无波的小脸上却不显半分。
见静姝是真的知道错了,叶英伸手想将她扶起,视线落到她被地面勾住的裙裾手下的动作不由快了几分,直直地将她拽到怀中,看着地上的石砖微微皱眉,覆掌在她的膝盖揉了揉,“疼不疼?”
一时坐在男子的腿上饶是静姝也如坐针毡,她刚不自在地想起身就被叶英按住了膝盖,温热的掌温贴在沾着凉气的膝上无比熨帖,她不禁抬抬眼,正好撞进那一方清润的眸光,一时失神。
叶英心头有些异样,轻咳一声压下那份莫名,搀着手腕的臂膀环住纤细的腰,箍着她不让她再动,别开视线只专心揉着她的双膝,“母亲的膝盖不好,是早年间被外祖罚跪落下的病根,一到阴雨天便疼得厉害,以后你也别动不动就跪着,免得将来受苦。”
静姝悄悄攥紧手指,试探性地朝他肩头靠了过去,暗自惴惴,不知在期盼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贴近,叶英的脊背僵了僵,片刻之后伸手托起她细嫩的双腿并排放在膝上,做出这一举动后他又有些后悔。
夏季的衣服轻薄得如同虚设,纤盈柔韧的娇躯还沾着沐浴后淡淡的皂角香气,萦绕在鼻尖惹得他面色微热,不同十年前单手就能抱起的小小团子,如今她已然长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大姑娘。
不,他一直都知道她长大了,是他的私心作祟,想将她留在那段懵懵懂懂的时光里罢了。
叶英不知怎么就想起他在街上遇到的一对年轻夫妻,妻子的年岁不大,圆溜溜的目光流连在集市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叫卖声中,视线每每捕捉到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总会兴奋得扭过头去和替她打着伞的丈夫分享。
恍惚着,有几分静姝的影子。
丈夫是个憨实的汉子,一边斜撑着伞挡去头顶的炎炎烈日,一边温柔地附和着他的小妻子,将她传递而来的喜悦照单全收。逛得流连忘返的妻子注意到了他被晒得通红的脸,掏出绢帕擦了擦他额际渗出的汗,嘴上说着心疼的话,却见面前的丈夫乐呵呵地听她絮叨,一转身又将大半的伞都落在她头上。
这是尘世里寻常夫妻的模样。
叶沈两家是家族联姻,叶孟秋和昔日沈家小姐之间并无感情,成亲后四兄弟相继出生,在儿女面前是严父慈母,在外人面前是相敬如宾的叶家家主和叶家主母。叶英原先不觉得,这几年来却渐渐发觉父母之间少了什么。
父亲无论何时都是严苛古板的表情,大多精力都在叶家家业上,母亲更多时候是在后院教养弟弟们,时而温柔时而哀愁,他一时想象不到双亲私下里相处的模样。
他和静姝,以后又会是什么模样?
叶英不说话,落在腰际的指尖微微摩挲着,昭示着他心中的揣摩不定。静姝亦不说话,只是又轻又缓地环住他精瘦的腰身,生怕他突然推拒,趁他怔愣的那会儿功夫寻摸到了舒适的位置安顿下来,乖巧得和主人抱在腿上的猫儿。
回过神后,叶英也不忍将她推开,只轻轻点了点她的脑勺,“往后乖一些。”
见他不拒绝,静姝耳根倏地一热,小小地应了声。
窗外的风雨停了,屋内灯影摇曳,女儿家的腰肢如绸缎般柔软,如瀑青丝垂在绣着杏叶的袖摆上,端坐着的男子薄唇轻抿,垂首微抵着她的发际,细软的发丝拂过脖颈,敏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他暗暗深吸一口长气才压下忽然在心间绵亘的痒意。
“再过一年兰姨的孝期就结束了吧?”话音刚落,叶英的眸光闪了闪,他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静姝心里也疑惑,叶英问这个做什么?
孝期结束还有什么大事,当然是他们的婚事,叶家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眼巴巴地盼着呢。
叶英轻咳一声,正思索着怎么岔开话题,一阵适时的敲门声解救了他,侍卫端着安神汤过来了。
房门打开,瞥见那片杏黄的衣角就知是叶英亲自出来端汤的,侍卫低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迎着夜风一吹,脸上异样的热度被带走些许,他转身将汤碗放到桌上,视线朝帘后走出来的少女道:“你白日睡了许久,夜间会睡不着,我让人按之前盛先生的方子加了药材,放心喝吧。”
原本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天夜里,叶英过了亥时才从静姝的房间出来,药效上来她睡得很快,他在旁边打坐调息了两个时辰没听到床上传来异样的呼吸,见她睡得好他才放心离开。
歪哟,赶在零点之前,QAQ明天有时间,会早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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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Chapter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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