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年纪轻轻，也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哼！”
姜源拔出最后一根金针收回针带，转过身气哼哼地将针带卷起。
“好好的药不吃，却偏要天天来挨这许多针！”
榻上的人坐起身，专心地系着衣带，没有回答他，姜源顿时更气。
“喂，小子！我在和你说话呢！”
莫雨无甚表情地看了姜源一眼。
“你……”
姜源一口气憋得自己先咳了起来，等咳嗽止息，他也算是认了。
“好好好，跟你这驴脾气讲道理也是没什么用的，左右你是信不过老朽，也是信不过方家那宗主的。那这调理的药，你是照样不喝？”
莫雨终于开了口：“不喝。”
“行，倒省了老朽熬药的功夫。”
姜源将针带收进袖，拿起墙边充作拐杖的木棍，撩起布帘时正遇见穆玄英。
“姜神医。”
穆玄英倒是规规矩矩躬身向他行了一个礼，姜源这才有点被尊重的感觉，捋着胡子满意地“嗯”了一声。
穆玄英目送姜源出去，进屋坐到了榻边。
“雨哥。”
莫雨撇过头去。
“雨哥你今日感觉如何？”
莫雨蹙起眉，忍了又忍才按下胸中涌动的情绪：“你怎么又来了？”
“自然是来看你。”
“我不需要，你还是回去吧。”
“可是雨哥，跟着你的那几个恶人弟子有哪个知道照顾人？”
“那也不需要你！”
莫雨忽然提高了声调，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莫雨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开口道：“你赶紧走！”
穆玄英面色沉凝：“雨哥，是不是靠针灸也压不下去了？”
“没有，你胡说些什么。”
“雨哥，要不还是继续服药吧。”
“不用，我好得很！”
“可是……”
莫雨根本没有动用内力，穆玄英也感觉到了他无根无由的焦躁。这比从鲲鹏岛返回侠客岛的路上时更严重。
“雨哥，就算之前有人想动手脚，现在出了华前辈的事，那些人也一定不敢再轻举妄动，温宗主和姜神医已经重新配了药……”
穆玄英说着说着就噤了声，因为他发现，提到华林的事，莫雨的情况骤然更坏了。而看着穆玄英的表情，莫雨就知道现在自己一定像个真正的疯子。
“小疯子”，莫雨。
“雨哥！”
穆玄英一手按住按住莫雨的左肩，一手按住莫雨右手手腕，手掌下的脉搏急促如战场上的马蹄，让穆玄英的额头都出了汗。
“雨哥你听我说，华前辈的事现在都没有查清，不能说是谁的错，也没有人背后非议我！就算到最后查清楚跟这事有关，那也是那个凶手的错！雨哥！”
穆玄英一口气说完，便恳求般看着莫雨，莫雨的表情从沉怒到激动，最终变成了茫然。
“毛毛……”
“雨哥……”
莫雨看了看自己依然颤抖不止的手。
“你真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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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姜源的住处出来，穆玄英绕了点远才回到正路。
莫雨赶他走其实是因为不想让浩气弟子知道他们俩私下见面，因为这会有损他在盟里的威信，他都明白。
他一方面很高兴莫雨一如既往地为他着想，另一方面又觉得苦涩。再加上现在的情况……
穆玄英的嘴角垂了下来。
虽然他安慰莫雨说华林的死不是他们俩谁的过错，但其实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愧疚。尤其是现在事情依然毫无头绪。
西边的天际好像起了一点云，但头顶还是烈日，树上的蝉吱吱叫着，他站在树阴下抚着胸口沉闷一叹，但叹完气，他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往山海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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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山海楼与平日格外不同。
一大早，问心居和观潮殿的人便赶到了这里，其中甚至包括了姜鱼与谢采本人。
他们自然是来与山海楼进行交接的，不过这动静实在有些大，连在岛上的康尹两家都听到了风声，派了人往山海楼询问。岑清秋出面打发了那些人，又哄岑清霜去了红尘酒家，然后便回到楼里听谢采和姜鱼安排。
因为这案子线索太少，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交接，二人简单地听岑清秋说了几句，谢采便拿出了一份名单，命弟子按名单去请人。
赵涵雅和源明雅是最先到的，他们后面还跟了三个人，何星，萧扶忧，还有莫边芽。
其实萧扶忧与何星本来陪着莫边芽去找源明玉，不过他们到了一问源明雅才知道，原来三日前，源明玉就已经带着源思弦等人离开了侠客岛去追源次野，也难怪他们之前来给赵涵雅送信时没有看到源家其他人。他们还没离开，姜鱼派去的人便到了，何星萧扶忧恰好也在姜鱼要找的人的范围内，莫边芽倒不是，因为她从始至终都不认识华林，只是陪着他们前来罢了。
莫边芽去和方明卿站到了一处，姜鱼向赵涵雅萧扶忧他们点了点头，他们也向谢采和姜鱼回了礼。
谢采道：“诸位不必惊慌，今日请诸位来，只是想再问问诸位所知道的关于华村长之死的情况。当然，这些情况山海楼之前已经询问过，不过此事现在交与问心居处理，所以还要劳烦诸位再回忆一次。”
赵涵雅道：“谢管事言重了，只要能查清事情真相，这算不得什么劳烦。”
“好，那请各位跟随弟子去楼上暂歇。”
四人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分开询问，来问何星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方家弟子，那弟子问的事无巨细，也并不限于华林死的当日，何星努力将能想起来的事都如实说了，那弟子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字不漏地将何星的话都记了下来。
等何星回到楼下，萧扶忧他们早都在那儿了，楼里还多了穆玄英等人。方皓也来了，本来在和莫边芽方明卿低声说着话，看何星出现，便对谢采和姜鱼道：“既然问完了，那我便先带他们走了。”
“长公子请。”
方皓拱了拱手，示意何星赵涵雅他们跟他出去。
待离了山海楼的地界，萧扶忧才朗声笑道：“方兄是担心我等被为难，特来解救吗？”
方皓回头觑他一眼：“扶忧你啊……”
他的确是担心，毕竟萧扶忧他们在姜鱼面前戳穿了谢采的生辰八字之事，而且昨日虽然是借方明卿之口禀报方乾，但以姜鱼和谢采的阅历，联想到萧扶忧他们也很容易。
不过他担心的这些都涉及到方家的机密，不说赵涵雅和源明雅，连莫边芽都不能完全听懂。
赵涵雅更关心另一件事。
“方公子，现在华村长的案子是要如何继续查？”
看赵涵雅的神情，知道华林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让她的态度有多少改变。
方皓抱歉道：“此事非是由我处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今日情况，大约是先要将相关人等询问一遍，再做计较。”
而且既然有观潮殿参与，背后的调查肯定更少不了。
“那这事是由谢管事处理？”
“是白相与文帅共同处理。”
赵涵雅的眉头疑惑地蹙了一下，方皓反应过来，向她解释了一下七枚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
萧扶忧见状便起了疑心。
“你知道谢采是问心居管事，却不知道他是白相？”
赵涵雅与源明雅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我和明雅在侠客岛上的时间基本都在安平村求医，七枚的名头听过一两次，但不知道究竟都是什么人。而且，我不知他是问心居管事，只知他是天水轩管事。”
莫边芽道：“天水轩？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方皓：“应该是你们初到侠客岛时听我说的吧，我那时正要去天水轩。”
莫边芽恍然大悟，方皓继续道：“天水轩其实是属于姜家的别院，在侠客岛东北，白相他……并不是天水轩的管事……”
赵涵雅微愣。
何星：“赵姑娘你怎么会去天水轩？”
赵涵雅一顿，微不可察地瞥了眼方皓。
萧扶忧接道：“二位尽管放心，在场诸人都可以信任。”
源明雅搭着赵涵雅的肩，替她说道：“多多之所以去天水轩，是受人之邀去参加一个集会。”
何星一惊，源明雅说的，显然是九天集会。
“然后呢？”
赵涵雅：“……然后便没有什么了，那时便是你们说的那位白相负责迎来送往，所以我以为他是天水轩的管事。”
“天水轩的确有一段时间是门主征用的……”
虽然听方子游说过，但方皓对九天的事还是很生疏，过了半晌才想起来，然后便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涵雅。
萧扶忧与何星的惊讶不比方皓少多少，不过他们惊讶的是，九天集会用的是姜家的别院，而且当时谢采就在外面。
“所以，关于那些事，他们二人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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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广无垠的碧蓝之海，涌动着的，是承接日辉的粼粼银波。那些波浪拍打到船舷，又臣服退后。桅杆上的帆收了起来，海鸟在杆顶嘲哳盘旋，全然不觉这船头的人有多么危险。
下一瞬，一只海鸟毫无征兆地突然落了下去，鸟群立刻四散逃窜。
身后的天幕有浓云涌动，投下的云影覆盖了整个船队，两个人踩着光暗的边界来到了他的身后。
“国师。”
“义父。”
他半眯起眼，懒散地“嗯”了一声。
“国师，殿下差人来说，那边也准备好了。”
“好，”他向西北方向眺望了一眼，“放下风帆，全速前进。老夫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那泥兰神树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