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从秦宅出来,何星一时陷入了沉默。

“道长为何事而怅惘?”

“只是为秦伯拳拳爱护之心有些感触罢了……你今日算的那一卦……”

何星谨慎地欲言又止。不错,他们在来秦宅前,萧扶忧已经为秦可桢之事起过一卦,算出来的结果却是,的确是秦可桢导致了江晚舟的死,但这秦可桢命中注定的死劫并不是不能化解。可是当萧扶忧想进一步叩问化劫之法时,得到的启示却昏昧难明,萧扶忧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何星看得莫名心惊,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说辞开口安慰萧扶忧两句,萧扶忧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因为卦象也无法对他们有什么明显的帮助,所以他们才决定先来秦宅探探口风,不过,显然收获也不大就是了。

“今日那一卦,应当是我修习不够。道长也只将它当成个路边听来的消息吧。”

萧扶忧语气和缓,举止也与往日没什么区别,似乎是没有把那奇怪的一卦放在心上,但何星直觉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认识萧扶忧以来,萧扶忧何曾失算过?就好像剑术高超的侠客,忽然有一天却发现看不懂剑谱,别的且不说,自尊先要大大受挫。可惜一事不能反复占算,萧扶忧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我还是相信你算出来的结果,至于其他……也许等我们真正搞清楚这里面的因由,自然便懂了……”

何星自觉这话说得十分中肯,应当也还算贴心,所以完全不明白萧扶忧为什么会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而且是眉眼俱弯,怎么也止不住的那种,直把何星笑低了头,心里一阵扑腾。

“道长说的是……即便没有卦象指引,案子也总得查下去,那么,道长下一步打算去哪儿?”

何星轻咳两声,带着些急促道:“我看我们不如去见见那位沈黛衣。”

萧扶忧微微眯眼:“江月楼啊……是该走一遭,只是现在不过申时,江月楼应当还未开门吧。”

“那……”

萧扶忧忽然拽住何星衣袖:“混进江月楼,可不能是这般打扮。”

何星蹙眉,他素来穿道袍,当然不会像是进江月楼那种地方的人。

“走吧,道长,我们去趟成衣铺子,不然被那些人看出来,可就不好套话了。”

何星不大情愿,进江月楼的人该穿成什么样?难道进去后还真要与那些花娘做戏吗?想起那些浮夸无比的纨绔,何星觉得,其实打着江归的旗号直接进去也挺好。只是,他终究拗不过萧扶忧,被他拉着往南市去了。

秦家老宅离南市不远,不过因为下雪生意冷淡,很多铺子不到时辰已经开始关门。萧扶忧与何星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走了进去。

铺子不大,倒是很齐整,卖的既有成衣,也有布料。掌柜迎了出来,是个面相和善,略作装扮的中年妇人。

“二位郎君,可是需要订做衣服?”

“急等着要,便取两件外袍来吧。”

妇人有些惊喜:“好,不知郎君想要什么布料款式的?”

“厚的,颜色素些,款式简单些便可,给我二人各拿几件试试。”

妇人点头,目测了下二人的尺寸,便请他们先坐下,自己去库房拿衣服了。直到那妇人离开,在一旁站了半天的何星才道:“你根本就不是为了进江月楼才来这的吧……”

这个铺子从头到尾都跟浮华二字不沾边。

萧扶忧抿嘴而笑,就是不答话,何星又是头疼,又是好笑。

其实他也知道这下雪天他还穿着薄衫的确很不合适,何况他之前才刚刚病过一场。只是前段日子他买回去的布料,因为李娘子被催税,也不好请她缝制。而这几天,他又因为周延的事情奔波,也没有时间置办衣物,甚至也忘了这事。

“多谢你的好意。”何星坐到萧扶忧对面,“不过,这衣服的钱,总不能叫你拿。”

师伯借给他的那一小块金子,何星本来想先替李娘子还钱给萧扶忧,萧扶忧却怎么不肯收,何星只能先作罢,兑了一些铜板给李娘子应急,剩下的那些,倒够他维持一个多月生计了。

萧扶忧挑眉:“道长不生气便好,其余的,自然是听道长的。”

何星摇头:“我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直接与我说。”

“好,我记得了。”

萧扶忧故意稍稍拉长了一些声调,让原本满面正经之色的何星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铺子出来,何星便换上了新棉袍。不得不说,那位掌柜很会做生意,见何星原本穿的是道袍,给何星拿的也是融入了道袍风格的大袖款式,素雅的月白色,缀了两片暗云纹,掌柜还特意照着何星的身材巧手改了改,越发显得眉目舒朗,风神清隽。掌柜连连赞叹,萧扶忧也抚手应和,倒叫何星不好意思。

“道长,改日记得来取旧衣啊。”

何星点头,他们要前往江月楼,带着包袱也不方便,便暂时寄存在铺子里。

萧扶忧忽然停下步子。

“怎么?”

“道长你的发髻有些散了。”

何星伸手,按照萧扶忧指的扶了扶:“罢了,就这样吧……”

“道长莫不是不大擅长束发?”

何星暗暗叹气,李娘子看出来了,这回连萧扶忧都看出来了。反观萧扶忧,好像根本不用怎么束发,何星一时感到有些许羡慕。

天渐渐暗了下来,雪却还没有停下。江月楼前挑起灯笼,楼前的雪也立马染上了颜色。

何星上一次站在江月楼前还是倩娘下葬的那天,之后他便遇见了萧扶忧,而现在差不多一个月过去,楼前的护卫都换了一批人,萧扶忧也成了他在洛阳城里最……

最什么呢?何星突然卡住了。

“道长,我们进去吧。”

萧扶忧的眉目在泛黄的光晕中微微模糊,何星愣愣地跟了上去。

一道门隔断风雪,满室如春,花香馥郁。衣着单薄的娇艳女子和面目各异的男子占据着大堂,喧闹熙攘,还有各种人不停走动,像是穿梭于花丛中的蛱蝶。何星很快感到了不适,只是面色也还保持着平静。

“二位郎君,如此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江月楼?”

萧扶忧的容貌与衣着几乎是立刻吸引了诸多注意,他们的身边围拢起一圈蠢蠢欲动的女子。

“我二人乃长安人氏,听闻江月楼之名,便来见识见识,所以……”萧扶忧的笑意不达眼底,借着拂袖的动作巧妙而坚决地避开了一众女子的触碰,“把你们这儿的花魁娘子叫出来。”

花娘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上来就要点花魁的客人,还是继续笑道:“做什么非要点别人?妾身就不好么……”

“可不是?郎君喜欢什么样的没有?多看看我们嘛……”

那些女子撒娇耍痴,终于让何星的脸都皱成一团。

萧扶忧语气温柔道:“不好,不好看。”

众人皆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萧扶忧是在回答之前的那两句话,花娘们面上的笑开始有些挂不住,何星低头握拳咳了一声。

“去喊你们这儿的花魁吧,不然……我要以为你们这儿是徒有虚名了。”

萧扶忧从袖中摸出一小块金锭,抛起又接住,那些女子的眼神也跟着不甘地转了个来回。

终于,有个女子恨恨地跺了下脚,扭头走了,剩下的人一看,也自讨没趣地纷纷散开。

“我们便站在此处等?”

“不急,道长你看,那边有个丫环已经去了。”

萧扶忧没有说错,没到半盏茶功夫,便有丫环来请他们了。

萧扶忧与何星跟着那丫环离开大堂,上了楼梯,过道一边是相邻的房间,一边是栏杆,而栏杆的拐角处,一个身着翠色襦裙,秋香色外衫,绾着高髻的浓妆女子正摇着扇看着他们。

这个女子其实何星也是见过的,正是之前拦过他的那位老鸨。她半掩着面来回打量了萧扶忧与何星片刻,似乎没有认出何星。

“便是二位要点我江月楼的头牌?”

“不错,我们乃是听闻沈姑娘之名而来,自然一定要见她。”

老鸨笑了一下,细细的眉梢扬起。

“只是黛衣她……不大得空……毕竟,想见她的人,也太多了。郎君不妨再挑挑别人?“

这话自然不可信,萧扶忧也不多说,拿出方才那小块金锭,又取出一枚金珠。

“这些,便当为沈姑娘置办些脂粉之费,可还够用?”

萧扶忧将钱送到那老鸨面前,谁知老鸨打了下扇子,却没接。

“这也不是钱的事……”

“如果不够,我二人还可再添,若是今日无空,那明日,也可。”

老鸨的扇子顿了一下。

“郎君何必呢……”

“为搏美人一笑,千金又何足惜?”

老鸨忽然就掩袖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沉默了许久的何星忽然道:“你其实根本就看出来了吧。”

老鸨垂下手,复又摇起扇子:“道长不会以为妾身真的忘了吧……”

萧扶忧略带困惑地看了何星一眼,何星无奈。

没等他们开口,那老鸨继续道:“你们找黛衣……又是为了那秦可桢的案子?哼,自打从衙门回来,一个月来了几拨人点花魁,个个是为了问案子的事,你们当这江月楼是衙门大堂吗?”

这倒是何星与萧扶忧没想到的,几拨人,除了江归,还会有谁呢?

“想见黛衣,可以啊,把钱给够了,我管你们在房里做什么呢?不过你们这点金……也就够喝杯茶吧……”

那老鸨伸手要去拿萧扶忧的钱,萧扶忧却忽然将手缩了回去。

“慢着,既然如此,我们改主意了。”

“哦?不打算见了?”

“见。不过,还是请她自己出来吧。”

“什么意思……”

萧扶忧忽然从腰间取出了一块令牌:“奉府尹大人之命,请沈姑娘往衙门走一趟问话。”

“你们骗人呢吧……”

“娘子若不信,尽可以去府衙验证。”反正江归肯定不会拆穿他们就是了。

老鸨脸色不大好,沈黛衣上次去了一趟衙门,已经让江月楼的生意受了影响,若真的再去一次,她可折腾不起。

“或者……娘子愿意让我们就在这里问几句?若真问到答案了,也就不用特意再去一趟衙门了。”

老鸨冲他们翻了一个白眼。

“罢了罢了……来人!安排个雅间,去把黛衣姑娘请出来!”

萧扶忧悄悄扯了下何星的衣袖,何星撇过头,勉强才压下了唇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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