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二人对沈黛衣的问询最终以沈黛衣为陪席匆匆离开作结。第二日一早，萧扶忧与何星便相约着到了河南府府衙，在后堂找到了江归。江归半闭着眼，揉着眼眶听完了他们从秦伯和沈黛衣那儿打听来的消息。
“严庄与李沐都做过伪官，尤其是严庄，权倾一时，秦可桢认识他倒也不足为奇，不过秦可桢在江月楼散的财竟然是借的？”江归睁开眼，觉得有些可笑。
何星道：“这件事情，找到那顾准一问便知。”
江归点头，唤来书吏：“你去告诉户曹，查一个名叫顾准的米商，查到后报来。”书吏领命去了。
“那……李沐与严庄这二人该如何？”
江归扫了一遍眼前的公文：“李沐？他已经死了。”
何星一愣：“死了？”
“不错，早在东都收复前，安庆绪与严庄清换官吏，他被撤职关了起来，没几天便死在了牢里。”
李沐死了，那他们可以找严庄吗？严庄虽投降了，可还活得好好的。
“你也别想着去找严庄。”江归面无表情地打破了何星的幻想，“严庄那个人……最好沾都不要沾。”
何星认识江归不算久，但也看得出江归是个行事大胆，没什么顾忌的人，倒是第一次听到江归讲这种话。
萧扶忧道：“能叫江大人讲出这种话的人，可是不简单啊……”
江归听到这番带着调侃意味的话，冷笑了一下：“我可不是怕了他，只是哪一个常人能跟疯子讲道理？”
“大人这话怎么说？”
江归将文牒向案头一扔：“你们应该听过吧，那安禄山之所以反叛，严庄可以说是推波助澜第一人，弄权的是他，鼓动安庆绪弑父的是他，架空安庆绪的是他，杀了那些被俘将领的还是他，可到头来，他倒是从容投降，安安稳稳官至司农卿。你可知严庄当年是如何处置那个诛杀了他的亲族的官员的？他将那人召去，言语亲厚，重金赏赐，还要款待一番，然而席间他却抓来了人家一家老少几十口，逼着那人眼睁睁看着全家被屠戮殆尽，连婴儿都没有放过……我有时觉得，无论是安禄山还是安庆绪，都像是严庄手中的棋子，觉得不好，就弃掉。他其实明知道自己做过多少恶事，可那些愧悔，我看全是装的，你说，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个疯子？”
何星与萧扶忧皆没有答话，这种人他们在江湖上没见过也听过，的确不能以常人之心忖度。
“所以，断了找严庄的念头吧。”江归将右手边摞起的公文堆扶稳，手刚松开，忽然低低抽了口气，“有一件事……”
何星：“江大人，怎么了？”
“说来也是个笑话……”江归慢慢咬字道，“你们大概不知道严庄是如何投降的，那时殿下兵临城下，严庄让他的妻子薛氏谎称自己是永王之女，才安全到了殿下的大帐前替他说明了投降之意……”
何星眸光一动，三人眼神交流，心领神会。
这可不是，巧了么？
“看来，倒是有必要顺着这条线查一查了……”
萧扶忧点头：“江大人似乎有主意了。”
“张万顷，他可是曾经的河南府尹。”
严庄且不论，李沐既曾为伪燕的河南府少尹，那身为河南府尹的张万顷对他应当再熟悉不过。
江归站了起来：“我看也不必等了，二位这便随我去重狱里见见那张万顷吧。”
何星道：“府狱重地，我二人之前进去一次已是破例……”
“既破了一次例，何妨再破第二次？道长，请吧。”
何星与萧扶忧跟着江归再一次前往府狱，一路上，江归也向他们简单地提了几句张万顷的情况。
包括周延在内的被抓的八人里，只有周延和另外一人是冲着秦可桢而来，其他的，却是全冲着张万顷的。说起这张万顷，也算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与秦可桢不同，张万顷本就是安禄山的属官，他跟着安禄山一起造反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就是想做官，想做大官。东都陷落后，张万顷得偿所愿成了河南尹，然而和那些作威作福的反贼都不同，张万顷是在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地做这个河南尹。他不仅没有欺压百姓，反而全力庇护百姓，若无张万顷，洛阳的境况或许会比今日更惨十倍。所以，张万顷虽被下狱，但朝中为他说话的官员并非少数。
这样的奇人，何星闻所未闻，因此待到了牢门前时，何星不禁多看了两眼，牢中人立刻看了回来。
同样是被关押，张万顷的精神却比相邻牢房内的秦可桢好得多，他依然挺着背盘膝而坐，脸上身上虽有污垢，但发髻还是尽量束得严整，见到江归，坚毅的神色才有了一些变化。
“江大人。”
“本府有话问你。”
“大人请讲。”
江归的余光掠过隔壁静默成石像的秦可桢。
“你认识李沐吧。”
张万顷一愣：“大人说的可是曾任少尹的李沐？自然是认识的。”
“李沐与旁人可曾有过过节？”
可以看出，张万顷对突然提起李沐有些不解。
“你直言便是。”
“李沐此人……心气既高，又颇爱记恨他人，与他结仇的，不在少数。”
“那与他走得近的人又有哪些？”
“他常去拜会严庄高尚，其余的人……却是极少结交。”
“对你这个共事的上官也如此？”
“……不错。”
说得直白些，这李沐就是个趋炎附势之徒。
“李沐在洛阳可还有亲眷？”
“似乎有一个族兄，但不知究竟住在哪里。”
江归露出点似笑非笑的神色，压低了身子凑近牢门，一字一句道：“关于李沐之死，你知道多少？”
萧扶忧忽然牵了下何星的衣袖，何星顺着萧扶忧眼神看去，隔壁牢房内，秦可桢竟微微动了动，眨眼间又恢复了平静。
“他的死？”张万顷沉吟了半晌，“那时严庄一手遮天，授意御史，借口排除异己，李沐也在被弹劾之列，原因是贪墨，于是和其他几人一起被下狱，之后便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总之未来得及第一次过堂，他便已死了。”
“几人里只死了他一人？”
“不错。”
“他被关押在哪处监狱？”
张万顷毫不犹豫：“大理寺狱。”
“你这么确定不是刑部狱？”
张万顷点头，向旁边看了一眼：“李沐死后不到两日，大理寺也……”所以他才记得那么清楚。
江归终于直起身，弯起唇角：“很好……”
直到三人走出府狱，江归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完全压下去。
萧扶忧道：“江大人，这也算是有所收获了吧。”
“自然，”江归负手，停下脚步，“你们可注意到了秦可桢的反应？”
二人点头。
江归显然是故意要当着秦可桢的面问李沐的事，秦可桢也竟然真的不自觉地有了反应，虽然轻微，但起码说明，李沐这个人，对秦可桢来说，可不只是个普通同僚，何况李沐还是死在了大理寺狱。
当然，此二人之间的纠葛未必与江晚舟之案有关，不过，他们每向真实的秦可桢靠近一步，便会离真相近一分。
想到此处，江归脚下生风，迫不及待地去继续调查，萧扶忧与何星匆匆跟上。
他们到了后堂，才发现屋中已然有两人在等候，其中一人是那位法曹，另一位与他服色相同但年龄稍大，大概也是六曹之一。
“大人。”
见江归进来，他们立刻上前两步行礼。
江归随意点了点头，从二人身边走过。
“你们有何事禀报？”江归说完又回头，冲着法曹旁边的那官员道，“本府让人查的人呢？有结果了吗？”
两官员对视一眼。
“大人，卑职们正是为此事而来。”
江归神情一滞：“怎么，找不到顾准？”
户曹无奈：“找倒是找到了，只不过这个人……已经过世了。”
不光是江归，连萧扶忧和何星都愣了。
“他也死了？”
法曹户曹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江归要说“也”。
江归踱了两步才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二人一起来此……那顾准不是正常死亡？”
法曹连忙道：“正是，那顾准的死因，可说是被冤枉的。”
“谁冤枉的他？”
法曹试了几次才将那名字念出口。
“是……安庆绪。”
没想好要不要标明哪些是史实，哪些是虚构，有建议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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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