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谢云流周身的剑气四散,他把那些官兵统统击倒,最后无人再去关注紧闭的纯阳宫山门,所有人都来捉拿他。

带队的将军面目狰狞,高喊着:“活捉谢贼!升官发财!”

那些士兵便像不要命一样朝他扑来,一个接一个,永远也杀不干净。

好在李忘生与其余弟子的危机已解,谢云流一咬牙,高高跃起,跳出人群,转身便往深山里跑,跟在他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少,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走在铺满雪的山路上。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顺着这条路走到头,他闯下的祸事便能寻到解决的办法。

雪越下越大,山路越发陡峭,可谢云流无论朝哪个方向去,最终都走上上山的路。他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前行。

少时师父总说,生命无可追悔,只能前行。谢云流起初不明白,如今却突然懂了。

他想起与李忘生初次相见时的春日,纷飞的柳絮里,师父走路不急不缓,徐徐踏进李家的大门。李忘生抱着书卷站在门边,抿着嘴,安静看着他,亦如现在一样,抱着剑,站在论剑峰的山顶处,迎接他的到来。

“师弟。”谢云流招呼道:“几时到的?”

“刚到不久,我一直在等你。”李忘生咬咬下唇,喊道:“师兄。”

“我以为我无缘再与师弟多说几句话了。”谢云流含笑道:“你我既在此地相遇,师弟应当知道我的心意。”

李忘生点头,苦笑道:“师兄虽这样说,我却不愿师兄以身犯险。我们再去与师父好好商议,总能得出个办法。”

“不是你,便是师父,亦或是纯阳上下无数弟子。我谢云流虽无能,却也不愿由你们来替我承担我的错误。”

说着,谢云流大笑,拔剑直指李忘生,扬声高喊:“忘生,师兄下山时日已久,多年不与你交手。如今便让师兄来试试你的剑法,修炼到何地步,可比当年,有所精进!”

李忘生抱拳道:“忘生与师兄自少时便追随师父,日日论道学剑。今日我与师兄论不明道,便以剑证道!”

剑出鞘,李忘生目光坚定,直视谢云流:“师兄,请赐教!”

若是吕洞宾在场,他大约会为谢李二人的剑法由衷欣慰。

谢云流主修太虚剑意,出剑迅捷,一式三环套月辅以无我无剑,紧贴李忘生的身侧,却最擅于挑选李忘生的后背进行攻击。且谢云流究竟在江湖中多年历练,与江湖中人颇多打斗,实战经验远非常年守着纯阳的李忘生可比。

索性李忘生虽略逊于谢云流一筹,他终究学剑时日不短,且向来知晓自己天赋不如谢云流,更是在每日的练习中投入十二分的功夫。如今沉下心来,努力寻谢云流招式中的破绽,而后将其击破,一时间倒与谢云流斗得难分难舍。

论剑峰顶大雪纷飞,纯阳弟子修炼内外功心法,剑招讲究的便是以气御剑。谢云流与李忘生更是纯阳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他二人不过几个来回,小小的平台上便布满了他们以气凝成的气场。气场之上,气流涌动,卷起二人的头发与衣袍。

李忘生眯着眼睛,他的右手腕与腰侧都被谢云流以剑气狠狠抽了几下,剑气随着伤痕进入他的身体,在他的经脉间流动,带给他无尽刺痛。

但他还不能轻易放弃,他想要护住的师兄谢云流就在眼前,只要击败对方,便能继续以他的意愿走下去。

李忘生咬紧牙关,卖了个破绽,右腿再吃谢云流几剑。剑气刺入他的关节内侧,他像是站不稳般单膝跪倒。

许是他的举动太过刻意,谢云流有片刻犹豫,随即快步上前,想要冲到李忘生的身后。但以来不及。

李忘生抬起剑,一式三才化生又接九转归一,剑气像南海边的巨浪,狠狠打在谢云流身上,将他推出十数尺。

论剑峰人迹罕至,虽叫论剑峰,却甚少有纯阳弟子到此论剑,再加上日日堆积的大雪,谢云流脚下一滑,顺着李忘生的剑气一路被推往悬崖的方向。他想要凭剑冲阴阳的步伐冲向李忘生,可刚刚李忘生的一套连招将他死死定住,如今正是他此前布下的气场消散之时。

身后便是悬崖,一切已来不急。谢云流闭上眼,被剑气推下山崖。

山顶只余李忘生一人,他杵着剑站起身来,轻声喊:“师兄?”

无人回答他。

李忘生呆在原地,全身力气丧尽,许久才鼓起勇气,以剑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谢云流滑落的悬崖边。

层层堆积的雪堆之下,气流在瞬间聚集。谢云流曾凭纯阳宫秘传的梯云纵的轻功之法,为李重茂翻进后宫大内,如今他也凭此法,从悬崖之下跃出。他全身紫气流转,一切剑式返而归元,直击李忘生的心口。

仓皇之下,李忘生唯有举剑运气,布下足以化生的镇山河气场。

气场之内,剑意奔流,李忘生失去作为依仗的剑,跌倒在地面上。

他低着头,原本由发带裹得紧紧的发丝在刚才的打斗中散落,遮住他的眼睛。

谢云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问:“师兄,这是你的决心吗?”

他说话从未像现在这样快,谢云流几乎要听不清,可他却知道李忘生在问什么。他点头,回答道:“我心已定,师弟应当知道。”

“是。”李忘生仰起头,看着谢云流道:“我与师兄,许久没有机会好好说话,今日一别,不知是否是永别,忘生只愿师兄知道,我永远都期盼你好,永远都敬佩师兄。”

“我知道。”谢云流笑着,摸了摸李忘生的顶发。

气场彻底消散之前,谢云流举剑,自身之气涌入剑中。人剑合一,势无不破!

碎裂的气场随谢云流自身运转的气流,在山顶之上四处奔散,引起狂啸的大风。剑气撞击着李忘生身上的同时,他的剑也被撞碎。锋利的碎片被气流和大风卷起,割破他的衣服,他束发的发带,还有他与谢云流的头发。

剑气上旋,大风也随之上旋。谢云流接连的三剑刺入李忘生心脏的同一个地方,没有血液流出,李忘生抬手,缓缓搭在伤口上。

风止了,漫天飞舞的碎片掉落地上,残破的发带卷裹着他们的头发,掉落在李忘生的面前。

李忘生捡起这团层次不齐的头发,仰头看向谢云流,笑问道:“师兄,我该醒了吗?”

谢云流收起剑,低声道:“我也该醒了。”

他绕过李忘生,往论剑峰下而去。这条路或许已不是他来时的路,但他无路可选。

大雪又落下,纷纷扬扬落在他们之间。谢云流脚步徐徐,不急不缓,就像他15岁那年,慢慢走向李忘生一样,慢慢走远,离李忘生越来越远。

李忘生想起谢云流回宫前他梦中的扬州。三月天里,遍植柳树的扬州白茫茫一片,漫天飘荡的都是白色的柳絮。谢云流走近他时,头上肩上,发间眉间,满满粘着柳絮稀碎的绒毛。就像将化未化的雪粒子,让人几乎看不到,却感受得一清二楚。

李忘生幼时读书,读到刘季伯所编《世说新语》的言语一卷,里头一个典故,让他记了许多年。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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