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蒯绥05

我犯下了杀戮的罪过,是烈火燃烧的荒土,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人民。

我犯下了傲慢的罪过,忘记了生命的奠基,是随风摇摆的空壳。

我犯下了怯懦的罪过,庞然大物拦路于前,是退身黑暗的末劫。

工作间的门半掩着,并不遮掩有人来过,灯光亮着,我推开门站在门口,看向坐在工作台前的精灵。

居然不是意料之中的凯勒布林博。

咽下了那句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别随便翻别人笔记”,我顿了一下,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阿瑞蒂尔殿下。”

她抬起头看我,以同等的称呼回答,“埃莱利尔陛下。”她挥了挥手上破旧的笔记,指了指书页,“这是什么文字?”

如今在贝尔兰大陆盛行的就两种语言,精灵的辛达林和人类的“中文”(希多林),除了一些隐匿锁国的地区(比如刚多林),和美丽安环带保护人类无法靠近的多瑞亚斯这些地方的精灵,大陆上大部分精灵都掌握了这两种语言,阿瑞蒂尔在离开刚多林后也很快学习了。

我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俄文字母,这是……我很久之前的笔记了。”

“俄文?”阿瑞蒂尔有点疑惑,她把笔记放了下来。

我:“这只是些闲言碎语。”我把那本笔记拿到自己手里,走到书架前,放到了上层的最里面。

屋外传来歌声和喧闹声,阿瑞蒂尔看着窗户,“他们在干什么?”

“可能因为今天星光很好,所以又在办宴会吧。”我习以为常地说,转头看她,“殿下,我们离开这吧。”

她大概是听懂了我隐含的意思,挑了挑眉毛,“我不是有意走进来的,只是门开着,我以为你在里面。”

我:“……应该是我出去之前忘关了。”

她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停顿了一下,“我不能进工坊吗?”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里确实是私人空间。”

“嗯……我倒是经常看到泰尔佩出入。”

“他是因为……”我有点语塞,“他很早之前申请过许可了,殿下,我不是说您不能进‘工坊’,只是我不想我工作的地方有其他人进出……如果您喜欢这,以后您随意吧。”

“好的,陛下,”阿瑞蒂尔不喜不怒地点头,还行了个礼,“感谢您对我这个客人格外开恩,噢,他们听起来很开心,我想去加入了。”

阿瑞蒂尔提起裙子离开了这里,我默默地整理好被我乱放的资料和工具,沉默半天,还是把刚才放回去的笔记拿了出来,撕下了那一页随手涂写的草稿。

宴会很欢乐。

阿兰索有一种没由来的自信,他觉得战争很快就会胜利结束,坚持要与他的诺多族恋人结婚,违背了精灵战时不婚的风俗(阿兰索:他们诺多的王子不也结婚了吗),总之绿精灵没有那么固执己见,他们在七河之地办了一场简约的森林婚礼,而后与他的诺多妻子分开居住。

艾格尼昂说他是在迫使我保证这场战争的胜利。

“怎么可能,你以为他跟你似的,”我鄙夷他,“其实我觉得这个风俗就没道理,这就和立了个flag说‘打仗结束就回老家结婚’一样,到时候仗打完了阴阳两隔了,空留遗憾。”

艾格尼昂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又怎么样,反正最后都会团聚。”

我无言以对。

自从阿瑞蒂尔离开刚多林,她有些不乐意在她父兄的领地里多停留,因为他们总是过多地担忧她,相比较来,她更喜欢找她的费诺里安堂亲们,在更加广阔的东贝烈瑞安德驰骋,也时常与无忧无虑到让人艳羡的绿精灵们混迹在一起。

“陛下。”

白公主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带着生动飞扬的笑容,刚刚走下星光宴会的舞场,“为什么不和你的臣民一起跳舞?”

我一向都不参与他们这些耗体力的活动,到最后我只会跟不上脚步,或许会狼狈地摔在草地上。面对她的邀请我犹豫了一下,是没有立刻去拒绝,明明我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和她玩不到一起去的沉闷的“精灵”,但她好像并不在意一样。

因为我的犹豫,因为我下意识抬了一下手,她便以此为默许,直接抓着我走到了空地上,加入了绿精灵们的欢歌乐舞。

他们唱着《生活在美丽的七河之地》,一群精灵手拉着手跳着,用手心,用腿脚打拍子,漫夜星辰不吝啬地洒下光辉,奖赏着这次惯常的宴会。

似乎是看我体力不支,阿瑞蒂尔在下一个舞步轻巧地把我推出了人群,我也顺势走下场,在摆满食物的矮桌前席地坐下,找了杯清水解渴。

“埃莱,”艾格尼昂在旁边看我,“几百年前我就觉得你哪天要虚弱到死掉,结果还一点不变地活到现在。”

“借你吉言。”我瞥了他一眼,“在魔苟斯死之前我会努力活着的。”

说真的,我一直觉得我只是和精灵相比较来显得特别体弱而已,他们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显然我一直坚强地活着,还是没能让他们忽视这件事。

在宴会结束前,我悄悄离去了。阿瑞蒂尔喜欢来七河之地串门,来的时候一般都很突然,走的时候会礼貌地打个招呼,她的坐骑会歇在林场,主人不在的时候也能不知道去哪跑一圈。

“下一站你打算去哪?”我问她。

她望着森林,等待她的坐骑听到呼哨后赶回,“还没有想好。”

“我将要启程去一趟北方,”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殿下能否顺路保护我一程。”

阿瑞蒂尔露出惊讶的表情,大概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后,她夸张地行了个礼节,“乐意为您效劳,陛下。”

这一段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已经把修路的计划列到了清单里,但像这样走着最原始的路,大概也是在这个世界的一种特色。

途径沙盖理安的时候,阿瑞蒂尔听闻凯勒巩也在这边,便邀请我一起顺道拜访一下,我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去拒绝,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沙盖理安要比欧西瑞安德冷一些,但又没有到那种需要取暖的地步,人类、精灵、矮人,这里的热闹与欧西瑞安德不同,更加的烟火气。

我独自在集市里闲逛,阿瑞蒂尔去找她的堂哥们了,而我可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尤其不想和凯勒巩打照面。在矮人手里买了点石料,一时没控制住把包裹都装满了,遂找人类借了工具就地开始切石磨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磨完了包里的大半石头,没有几块是好的,这算是我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投入进去后确实会忘了时间,一直到一只手捡起废料堆里的一颗翠绿的小石头,我才回过神来。

我抬头看了看阿瑞蒂尔,没有说出催她启程的话,继续默不作声地磨石头。

“这个可以给我吗?”她说。

她指的是那一小块碎石,我点了点头,“你随意。”

她将石头收进手心,“我是来找你的,已经很晚了,你不饿吗?”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要留在这用餐?”

“不乐意吗?”她笑了笑,“需要我给你单独送一份吗?”

“不用这么麻烦,”我叹了口气,动手收拾剩下的矿石,“我还没到这种地步吧。”

我和卡兰希尔当然没什么龃龉,反而交流颇多,算是少数的几个面对他的暴脾气不会吵起来的朋友。但和凯勒巩的交情就莫名其妙的,有一种不知所云的敌意和维持表面的外交关系,我把这归结于天生气场不和。

“晚上好,国王陛下。”他见到我后,非常奇怪地打了个招呼。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大概从很久之前,从费艾诺推波助澜让我当上国王,从我频繁来往于希姆凛,从费诺里安与七河之地的居民们交好,也是从凯勒巩张扬地融入绿精灵中笼络他们成为费诺里安的士兵开始,有一种很普遍的观点就是,“我”是费诺里安的附庸。

我并不在意这件事,我只想要保证欧西瑞安德和平如一,弄清楚那些加入费诺里安麾下的绿精灵是自愿还是受骗,我并不想战火波及到安宁之地,这也是我与费艾诺交易的条款,只是被他不听话的第三子打破了。

有时我会不理解,作为永生的生命,精灵为什么还会对权势产生争夺之心,听他们从前在维林诺的生活,在发生剧变前好似乌托邦。

这也算是一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我好像误入了某种家庭聚会,只能坐在桌前埋头苦吃,不清楚他们诺多精灵有没有什么餐桌礼仪,但凯勒巩果然是话最多的那个,卡兰希尔居然听他哥讲完了这些闲话都没有表现出烦躁,甚至还发表了一句自己的看法,“是吗,人类女子都如此固执。”

我耳朵动了一下,好像听出了点言外之意,忍不住抬起头,发现卡兰希尔好像是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凯勒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阿瑞蒂尔也是一副微妙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了我一眼,像是交换了一个秘密。

费诺里安真是没救了。

我们在豁口分开,稀松平常地倒了别,临了时阿瑞蒂尔叫住我,走到我面前,“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我愣了一下,见她抬起了手,将一顶额冠戴上我的头顶,额前缀的是那颗绿色的小石头。阿瑞蒂尔实则比我高出一点,但我仍然忍不住低下头,犹豫着没有抬头。

道谢赞美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却只能说出:“谢谢。”

.

“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费艾诺:“轮得到我取?”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很想要这个命名权呢,既然这样……”

费艾诺:“为什么不等她出世了。”

我:“这种事情不是一般提前想好?”

费艾诺:“只有创造者最了解自己的孩子。”

文三思忍不住在旁边插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和费艾诺看了她一眼,转回头继续说:“小乌鸦?”

费艾诺:“毫无文化造诣。”

我:“难道不是很贴切吗。”

文三思:“喂。”

梅斯罗斯可能知道我和费艾诺故意在这么说,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翘起嘴角。

文三思决定不上勾,默默回过头修理自己的手表,捣鼓了半天大概觉得被我耍很憋屈,转过头来报复我:“我想问很久,你头上那个什么东西。”

我:“额冠。”

文三思:“三百年了,你从来没带过任何首饰。”

“此言谬矣。”我抬起手给她展示我袖子上的黑色袖扣。

“这不算,”文三思说,“要么就是谁送给你的,要么就是你打算和谁孔雀开屏。”

我:“我看上去像是为了求偶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吗,而且这就是个额冠。”

费艾诺冷不丁地说:“你知道你作为绿精灵的国王,从来没戴过代表身份的冠冕吗。”

我噎了一下,“我没有那东西。”

费艾诺:“那现在这是什么。”

我:“这就是……不是,让我们讨论回名字的事吧,干脆也叫茜玛丽尔算了。”

费艾诺给了我一个冷眼。

文三思:“你们到底在给谁取名字?”

于是我们四个来到了那个几百年来只有我和费艾诺踏足过的秘密基地,下到地底之前最大惊小怪的还是文三思,她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我的天,电梯?”

我幽幽地看向她,“干什么,没坐过?”

她又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的我是乡巴佬。”

电力能源的开发还没完善,所以仍然用着现成的宝石能源,作为曳引驱动的能量供应,轿厢一直下到底层,停在了幽深的地下空层。

省去做新的照明系统的时间,这里的壁灯仍然沿用费艾诺之灯的技术来永恒照明,反而是省去了能源消耗。我对这种永动机一样的技术只能是百思不得其解后说服自己接受,完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停在了廊桥上,底下因为有限的照明而看不清轮廓,我打开了头顶最大的一盏照明,耀眼的光骤然亮起,照清楚了空地上庞大的“小乌鸦”。

文三思张了张嘴,又闭上,眉毛也拧在了一起。

梅斯罗斯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我就知道费艾诺会跟他的继承人透底。而文三思惊讶当然不是她没见识,纯属是意料之外。

之所以叫“小乌鸦”,是因为她确实全身漆黑,翅翼流畅修长,翼面宽大,在灯光下静静地显示她金属材质的光泽。

我:“既然魔苟斯有龙,那我们也有‘龙’。”

文三思作为一个末代高智人类,沉默半晌后提出了她建设性的意见:“要不刷个红漆?”

.

这块大陆上觉得凯勒巩会干出强取豪夺这种事的人应该只有金曦了,不是说图卡芬威多么的有道德,实在是师维茵手段太过高超。

我曾经还问过她,“你是不是干过那种策反‘友邻’间谍心甘情愿改邪归正给我们卖命的事。”

她说:“我们一般把搞美人计的间谍性别设限在‘男’上。”

所以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她在找凯勒巩给她背黑锅。

凯勒巩建在希姆拉德的宫殿有足够大的庭院,师维茵把这里布置得非常冷色,像开了一个茶话会一样,我们往那一坐,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

师维茵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向梅斯罗斯的,她注视着他:“你是代表费艾诺吗?”

我警惕地意欲站起来拔腿就走,被程照嬉皮笑脸地按了回去。我瞪着她用眼神传递着“你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兵了”的讯息,她没看懂。

梅斯罗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这取决于在什么样的事上。”

梅斯罗斯可以代表费艾诺吗?其实是可以的。费艾诺当初做的最骇人听闻的一件事,就是把一部分政治权力分给了驻守希斯路姆的半弟,要知道维林诺的一系列事情从越过议会、拔剑相向、改名到烧船,这对一半血缘关系的兄弟的矛盾简直精彩至极。

然后费艾诺的态度大变,变得芬国昐也一度觉得他是不是被夺舍了,总之他或许本性就不热衷于操纵政治管理事务,有一个什么都会的长子,还有莫名其妙和解的很好用的半弟,他的全部精力就投入到了创造中,一个精拉动了他们精灵几百年的科技发展。

梅斯罗斯会代替他父亲行使很多权力,处理众多的事务,他本就和芬国昐年龄相仿,两者之间的关系从没有像他父亲一样水火不容。他当然能代替费艾诺,只是他此刻不想答应罢了,对于师维茵的看法,出于他更偏向于亲兄弟,以及精灵传统的感情观念,他不赞成这样以此为博弈交换的行为,但并不是批判否定师维茵的品格。

我觉得他在这方面的想象力还是低于他老弟了,建议文三思多让他长长见识。而且我觉得他也是有点偏帮了,自觉忽视了一开始凯勒巩先招惹师维茵的险恶初衷,只看到可怜的弟弟现在人财两空的样子,尽管他此次过来向人类一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师维茵对于梅斯罗斯不置可否的回答选择了默认,我们之中大概只有金曦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而我已经在脑中开始编织一些合理的故事。

“在战争开始之前,我们都不得不承认魔苟斯蛊惑他人的手段无孔不入,”师维茵说,“事实摆在眼前,人类的两面性更容易被展现在阳光下,我们容易被煽动,也会及时知返,‘背叛’并不稀奇,在人类内部早就上演过很多次。”

师维茵看着皱起眉头的精灵们,看他们眼中的迷惑不解,如今的精灵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人类的衰老而死,他们实际上一点也不了解人类。“我并不是说,精灵就一定对族群坚贞不移,我丝毫不会怀疑有一天你们之中也出现‘背叛’。”

“我并非要污蔑你们,只是未雨绸缪,”师维茵说,“我们中第一位被魔苟斯蛊惑的人,是我们的王女,她因为迷失于权欲而听信了魔苟斯的谎言,忽视最大的威胁而意欲去破坏我们联盟的稳定。”

师维茵:“所幸一切事情都在东方解决了,我想应该有所预见的是,未来会有源源不断的流言来挑拨人类与人类,精灵与精灵,人类与精灵的关系,而从我们所学到历史中得出教训——我是说,我们五个,再牢固的同盟都是从内部被腐蚀打散的。”

听到这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一是因为她又在拿苏联举例,二是这人突如其来地拉着我们一起爆了。

“有些会被挑唆的隐患,或许应该早日讲清楚。”她看向我,“这对你来说尤为重要。”

我指了指自己,笑了笑,“我吗?”

她没有继续点明,说到底是其他人都有所退路,并不在群体之中,而我则是完全与精灵捆绑不离,站在了重要的位置。

“这个世界被称作阿尔达,过去几百年东方的人类并不知道这件事,”师维茵说,“而我,自以为地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是球形,可事实是,航海并不能证明这件事。”

库茹芬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他冷不丁地开口,“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师维茵:“因为一些根植于脑海里的常识。”

师维茵:“阿尔达是扁平的,被环形的海包围,日月星都围绕着它运行,而我们,”她停顿了一下,“我姑且说我吧,之所以我最初以为阿尔达是球形的,是因为我本身来自于一个球形的世界。”

我打断她,“你又何必只说自己,把我们聚集到这里,不就是想摊开来讲明白吗?那我就不懂了,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她看了我一会儿,“你害怕吗?”

我:“你觉得是就是。”

她:“为什么不把你的障眼法去除掉,长着尖耳朵会让你更加安心点吗?”

“停,停,”文三思打断我们的对话,有点头疼地扶住额头,“别因为这种事吵架好吗,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的事。”

我伸手撩起头发,依言解除了障眼法,实际上除了尖耳朵变圆了,没什么区别。

金曦有点疑惑地看师维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但也不是什么必要说的事。”

“我算是听明白了,”库茹芬作为唯一一个置身之外的精灵,尽管在听一些模棱两可的谜语,但很容易知道是什么样的事,“那么,那个预言就是指的你们?”

师维茵:“如果联系具体内容,那很大可能就是。”

库茹芬说:“那你们所有人,既不是精灵也不是人类,而是来自另一个你说的球形世界,阿尔达之外。”

“我们是人类,”师维茵说,“在来这里之前,皆是**凡胎没有永恒的生命,因死亡而投身于此。”

文三思反驳了她,“金曦就不是,你知道他是人造人,没有经历死亡,更算是逃亡。”

库茹芬的注意力被这个词吸引,“人造人?”

文三思:“顾名思义,由人类经过非生物途径造出来的形似人类的生命,构成他们的不是普通的血肉。”

库茹芬:“你是指,单纯地‘创造’出一种生命?”

金曦:“对,就像现在的人类和精灵创造出辅助自己的工具一样,从本质上来说我也是这样的。”

库茹芬仿佛有些不赞同,“你是说把你这样一个智慧生灵——虽然你没有多少智慧,比作工具,那一点也不会让我信服。”

金曦:“为什么这个话题里你还能顺便骂我一句。”

我看着师维茵,“你还是没有说到你的目的。”

师维茵:“我一开始就说了,为了减少挑拨离间带来的不稳定。”

我:“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回去和所有绿精灵说,我不仅不是个精灵,也不是人类,甚至不是阿尔达的任何一种生命,欺骗了他们,篡夺了他们的王位,这样就稳定了?”

师维茵:“即使你不说,他们也总会知道。”

我:“但起码不是这个节骨眼上——”

“——那要不做个自我介绍吧。”程照忽然站了起来,她在众人外围走了几步,看向不远处的池塘,她伸手一挥,水流从中飞出,在我们的视线里聚成一个圆球,用深浅的分界线画出熟悉的陆地与海洋的形状,“这就是我们的世界,称作‘地球’,是蓝色的,也被称作第三行星。”

她动了动手指,球形的世界铺展开来,变成一张平面的世界地图,“首先是,在这个世界里,活跃过的智慧生物只有人类,没有精灵、矮人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人信仰神明相信神的存在,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神是真实的,因此这只是一种宗教文化。”

梅斯罗斯开口:“那这个世界是如何诞生的?”

程照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这也……不是重点,有过多种说法,这些洲陆板块,”程照指了指地图,画了圈,“有许多国家的存在,如果忽略掉时代变迁和其他特殊情况,我们几个应该都是来自这。”她在熟悉的土地上点了点。

程照:“从历史开始讲起来的话,太长太复杂了,也不是重点,那么就从我开始讲起,没猜错的话我应该是最早的?”

库茹芬:“最早?”

程照:“时代最早,最早出生的那个,打个比方就是年轻时候的你父亲和现在的你同时存在。”

我:“不要说得好像你是我们的祖宗一样。”

程照撇了撇嘴,“我生活的时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快百年了,在我们这个和平的国家生活,但整个世界并没有和平过,我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工作一段时间后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来到了那片战火频发的土地。”

“二战时我们的国家受到四面八方的侵略,屠杀,残杀虐杀平民,以杀人为乐,比赛砍下的头颅,你们所有无法想象的极恶的事情,这里都在发生,连魔苟斯看了都比不过,”程照自嘲地说道,“而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那片土地上也正发生我们的祖先经历的事,我自然是死在这场‘战争’里,他们不把它称作‘战争’,只说是‘冲突’,尽管它已经要让一个国家濒临灭亡……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随后气氛沉默下来,程照左看右看,挥起一滴水珠扑在我脸上,“你来,可颂哥?”

我默默地抹了一把脸,简洁地说:“我是一个研究员,研发的时候因为辐射退出了一线,也死得很早。”

程照:“就这?”

我:“你还想我说什么?”

“实际上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库茹芬无情地说,“你们始终没有谈到重点,为什么你们会到这里来,那个预言如果对应着你们,为什么在三百多年前才出现,据我所知,爱琳迪尔在双圣树的年代就已经住在法拉斯了。”

库茹芬:“我有必要进行推测,实际上与预言真正相关的是我们,而你们所指代的是外物。”

我:“什么意思?”

“意思是,或许我们只是工具,”金曦忽然说道,“就像我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被魔苟斯找到,如果我应当是站在精灵与人类这边的?”

师维茵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仍然觉得烦躁,只觉得莫名其妙的,“这就是你想说的?”

师维茵:“我的目的一开始就表明了。”

我:“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你——”

我忽然注意到,凯勒巩自始自终都站在她旁边,什么意见也没表达,他低头看着她,好像在观察她的头发,或者是脸上的哪一处皮肤纹理。

我仔细回想她说的话,好像要明白什么的时候,文三思忽然看向她,开口道:“师维茵,你是见到了谁或者什么东西吗?是魔苟斯找到了你,还是伊露维塔?”

.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尽管来自同一个世界,我们之间反而是最不互相信任的,谁都有一肚子的秘密,每个人都像高压锅一样,不知道谁先炸。

师维茵明明之前态度这么坚决,又为什么现在应允了和凯勒巩的婚约,她不会像程照一样,更不会像文三思,这种时候我倒希望她更正向看待爱情,好把她这头即将要炸的倔驴拉回来。

有一天金曦和我说,文三思似乎和梅斯罗斯发生了争吵。奇怪的是,平时的他对这样的事应该幸灾乐祸的,但此时他却表现得忧心忡忡。

金曦:“她的脑子好像出现了问题。”

我:“……就因为他们吵架了?”

“不是,这只是结果,”金曦摇了摇头,“以前我一直在猜测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因为交谈中她难得吐露出的一点事情,和我了解到的事实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金曦:“这非常像……我曾提过让我帮她进行认知治疗,但她拒绝了,而这段时间她的症状显然加重了。”

我:“如果不进行你说的‘治疗’,最后会怎么样?”

金曦:“这种方法只是缓解,对于认知临终的人,人们会视严重程度选择要不要处决,最差的情况莫过于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知识混沌,这放在普通人身上,顶多只是约束起来。”

但她不一样,她能带来的危险是不可估量的。

金曦离开了,但好像没有往北方去。我站在欧西瑞安德的一处山丘上,眺望着这片土地,这里有着河流保护,其实可以免于战火的波及,他们可以一如往常地为了星光而欢宴。

我将炼金术与魔法重新带回这片土地,时隔百年,抵御和隔绝的屏障再一次撑起,在欧西瑞安德的上空罩下防御的隐墙,连飞鸟都纷纷落下,有些若有所感地趁着最后的弥合缝隙,振翅逃离这将要锁死的空间。

于是我明白了,我们应该提防的是彼此,是每个人都可能滑入深渊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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