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肆

刀刃上缠了根厚厚的布条,被塞到婉芳不大的书包里。也不知道是英文书委屈还是叉烧刀更憋闷。

摩托风驰电掣地驶出城寨。

有趣的是,远远地还能看见城寨入口外围了七八个眼生的人,他们似乎死死踩在一条隐形的线上,不敢越雷池半步。

为首的人头发偏长,看面相就很有些凶,在耀目的前灯扫过时大喊大叫,要冲过来干架的样子。

偏偏摩托还虚晃了一下,状似要直直撞过去,又在最后绕了半圈圆弧扬长而去,让车尾气尽数与那些谩骂声交锋。

“哈,废柴。”前方传来男子年轻张扬的语声,顺着呼啸的风灌入耳膜:“惊就揽实我呀~”

婉芳侧着头靠近对方健实的后背,没有吱声,默默用他的身体遮挡气流……其实十月的夜风不算冷,女孩儿只是借着这么点空档盘算后续。

只是他衣服上有洗衣粉和烟草混合的味道,不难闻,但总让她集中不起来注意力。

突然间手指下意识地一颤——

他摸了摸她搂着自己腰身的手。

“你只手好冷丫。”带着点抱怨的语声,信一单手开车,另一只手便空出来,掌心隔空罩在小姑娘两只交叉的手背上方,在颠簸上若有似无的触碰到。

这个动作本该有些暧昧的。

但他的姿态过于自然,连跟着的措辞亦是无关风月:“妹妹仔,几多讲句话嘛,唔系我会以为揽住我系只女鬼噶~”

他话有点多。

但婉芳不是过河拆桥的性格,何况现在还没过河。顿了顿,前头的男子便听到耳畔传来细弱嗓音:“……我有温,有影子,仲有呼吸吖。”

她真的有在一本正经地回答。

简直像是怕自己吓坏到他一样。

信一忍着笑,又轻轻抚摸了下女孩儿的手背。真的感觉体温太低,于是放慢了车速,却笑谑道:“你说有温,但我冇摸到;说有影,但我睇唔见;话有呼吸呢,我更加系冇感觉。”

他兴味十足地等待回复。

顿了顿,没等到,又恶声恶气地讲:“除咗女鬼,边有学生妹够胆上我架车呀?冇发现路都唔对呀,唔怕我将你卖咗呀?”

大抵男人都恶劣,尤其喜欢逗小姑娘。从学堂时期拉辫子取难听绰号桌肚放活物,到大了双手插裤兜自以为很有型地半请半吓邀约会,就是莫名其妙喜欢看人着急害怕。

婉芳回忆了下自带的记忆,如是想道。而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只能说……幼稚到无害,属于是又忍不住逗人、又怕真把人惹哭。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噙着泪花语带哭腔,甚至吓坏了要跳车,能把他唬得紧急刹车连连告罪。

半夜里还要起来抽根烟,

想着:“我真不是个人啊。”

演柔弱爱哭要保持人设是很麻烦的,何况自身已经有些摸准对方的性格,没有必要横生枝节。

摩托在沉默中呼啸过两条马路,行在大桥上风更大,吹得发胀的头脑冷静下来。

在信一又有点懊悔讲玩笑话不经大脑的时刻,他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小姑娘努力坐直,绵软的身体跟着前倾,离得更近了,几乎没留什么缝隙……

她将下颌靠在他的左肩。

柔嫩的面颊微微擦过耳廓。

一瞬间整个人都绷紧了,原本虚虚覆盖少女手背处的掌心跟被触电似的攥紧、又飞速松开,勉强维持着刚才的姿态。

“呼~”小姑娘朝他耳畔吹气,又朝领口的脖颈处呼了一下。

带一丝丝的温热,若有似无的。却让信一觉得这缕细弱到可怜的微小气流,掀起了比大佬精心给做卷发时还吹得厉害的风。

“感觉到了咩?”女孩子张开手,用被保护得很好的手心,蹭了蹭他粗糙的指腹:“我有呼吸,系热噶哦。”

信一屏息,“嗯”了一声。

两只手重新扶住了车把。

然而身后妹妹仔的话还没有讲完,她也学着他恶声恶气地讲话,简直凶得不行:“如果你将我卖咗……做鬼都唔会放过你!”

“……好嘅。”他颌首,眼睛直直盯着前方闪烁的灯影,跟着斩钉截铁地重复道:“千祈——唔好——放过我。”

小姑娘满意地缩了回去。

没追问为何不是开往学校方向。

*

庙街。

“唔系吖大佬,大晚嗌call我搞架豪车,就系为咗把妹?”一个年轻男人斜靠在鲜红色的敞篷跑车上,状似深沉地咬着烟。

同样是大晚上带着墨镜。

余光瞥见摩托停下,明显是认识的人,第一句话却非寒暄打招呼,而是劈头盖脸地砸下损言损语:“我仲做出咗乜嘢(不知出了什么事),又唔敢同大佬话怕你挨打,偷咗车匙出嚟呀!”

信一跨下摩托,先从小姑娘身上取下书包,又让她撑着他的手臂下来,转头一脸无语:“你有冇搞错啊大晚上乱讲,我几时泡过妞撩过妹呀?”

想了想犹觉不够:“重有你上次跑东星场子冇带足钱,要挨揍咗都唔敢话自己系Tiger哥头马,系我独个去捞你的啊僆仔!”

对方仍旧叼着烟,摘下墨镜瞪过来:“你一定要喺细妹面前话我嘅衰嘢(丢脸事迹)呀?”

不等回答,又挑眉打量着小姑娘身上的学生装和那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头次见,喊我‘十二少’啦妹妹仔。我,庙街,Tiger哥……头马!你叫咩名呀?”

“系你先污蔑我啊。”信一无辜道,随即短促地冷哼:“唔准唤人家‘妹妹仔’,你模样咁凶恶,没得吓到佢啊!”

十二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但没等其顶着自觉超有型的靓脸据理力争,就被一把推开,手里的钥匙也换了主:“要离唔切(来不及)啦,走先!”

语罢开了车门,先把那怯生生的学生妹轻轻推进去,还俯身帮忙绑好安全带。

十二少很想趁此机会踹一脚。

但勉强克制住了——真正的好兄弟,就是会在妹子面前牺牲自己,给对方长脸面的。

淦,他好高尚。

“赶住做咩事去呀?”十二少抱臂,两根手指终于舍得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但不是用夹的姿势。

此时婉芳脸上的墨镜也被摘除,戴回到原主人处,她转过头循声细看,才发现对方叼着的白色细物原来不是烟。

好时髦,吃棒棒糖的社团大佬——头马。

“大晚上又载着妹妹仔,当然是游车河去喽。”信一已经坐到驾驶位上发动了车子,抬起下巴半真半假地答道。

十二少骂了句“骚包”。

难得的理直气壮,毕竟以前都是一起出去炸街,头发是比不过龙卷风亲自做的,但还能比谁穿的衫更有型……一个人大晚上出门戴墨镜是傻,两个人就是潮喽。

豪车性能就是好,简单转个向提速都很拉风,比汽车尾气更快扫到脸上的,是好兄弟招着手的遥遥嘱咐:

“帮我将摩托开番你度啊!”

我靠个死人头,有异性没人性。

高尚的十二少,恶狠狠地嚼碎嘴里的糖块,猛踹了好兄弟心爱的钢铁坐骑一脚……

发出一声闷哼的、克制的惨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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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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