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驶过的轰鸣,闷声下个不停的大雨,一切都长着一张过往的脸。
郁郁寡欢渗进心内,像雨水跑进湿透的鞋子里,像寒冷侵蚀薄裤子下的两只膝盖。
一滴发泄的眼泪也没有。
4567站在街道路边的玻璃窗口前,上面印着油墨般的雨珠,望着它们从镜子里自己的脸上滑落,像眼泪,但她并没有哭。
工藤新一把西服外套撑在两人头顶挡雨。
这一阵阵从天而降的水气,非雾非雨,阴影下仿佛一只手擦拭她的脸,让黑眼圈看起来更加明显。
“没关系,有录音作为证据可以逮捕他们。”
“逮捕?抓得到的话五年前就抓住了!”
“…你先别激动,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我一定要去救他,我会救哥哥。”
“他们是一伙的!你还不懂吗?!”
“怎么你觉得我想去送死?”
“别傻了,我不会死的。”
“我会亲手杀了他们。”
“我要杀了他们。”
“…4567?4567!”
工藤新一大声喊她,一边握着她肩膀将其前后摇晃摇晃,用来挡雨的外套扔在地上,清醒。
“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自言自语?我明明在跟你商量啊,工藤。
哈…看来我终于也快变得像他们一样疯了。
她低头闷声前进,裤腿上的裤线折子已经不见了,而跟着一起消失的,是那种一个正常人身处于专为其打造的地狱里时会有的想活下去的念头。
抬头,鬼使神差竟走到宫野家门口。
“我怎么在这?”
“…谁知道你,神经。”
工藤新一把额前被雨水浸湿的碎发捋到后面。
按铃、静默、脚步声。门被推开时一股热气蒸腾着扑面而来。
刚洗完澡吗,好香。
宫野志保看见两人站在门口被雨水浸得浑身湿透,称呼到了嘴边又从小环变成4567。
“…怎么回事?”
工藤新一接过她匆忙从里面拿来的毛巾擦擦头发,而4567站在那像块木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眼神直直望着宫野志保。
宫野莫名其妙,但她大概能猜到4567心情特别不好,叹口气无奈地把毛巾扔在她头上让她自己擦,她还是不动弹。
“有伞吗?”
“记得还我。”
“真是…难道我是什么雨伞小偷吗。”
“她交给你了。”
“放心。”
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在4567听来只剩下耳边轰鸣的忙音,她开始分不清这些声音到底是他们在说话,还是自己的幻想。
“小环,怎么了?”
工藤离开后宫野志保才用那个只有两人知道的名字来称呼她,踮起脚尖把手伸向她头顶,用毛巾轻轻擦拭。
“我的人生烂透了 。”
环终于愿意开口,依旧保持原来那块木头姿势,表情都没有变化,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
“宫野,我该怎么办?”
仿佛在路边捡到一条被雨淋湿的流浪狗,委屈、不幸,以及万念俱灰。宫野志保生怕吓着她似的语气动作都极为柔和。
她轻轻拉起对方冰凉潮湿的手。
“…先进来…?!”
但宫野志保错了,环从来都不是什么路边的流浪狗那种可爱的东西,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精神病。
当她将手伸过来,那根弦绷断了。
环用一种要掐死她的姿势握住对方脖子,整个人压上去咬住那双还在张口讲话的嘴唇,然后双手慢慢用力。
“等、等一下…小环!”
“别叫我的名字。”
宫野志保变得呼吸困难但环不愿放开她的嘴唇,于是不得不从她口中汲取更多氧气。
空气愈发稀薄,宫野志保身子微微前倾,好像救命的稻草就在那一张一合的嘴里。
环明明没有被掐住喉咙却也表现得像要缺氧,雨渍混着透明的唾液漏出来挂在唇上,带着一种就算死也不放过她的气势吻她。
宫野撑不住她整个身体的重量,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环眼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不是清醒的状态,但在那一瞬间她还是下意识护住宫野后仰的头部。
摔倒的疼痛让宫野从意乱情迷中苏醒,想要阻止一个人就不能让她如愿。
“…小环!”
仿佛梦中惊醒松开她的唇,在地上连滚带爬地一连退后好几步,好像看见鬼似的惊恐不安。
“宫野…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清醒一点!”
环正深陷矛盾中。
无法呼吸,活在一直淹到脖子上的矛盾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大概是疯了,我怎么能这么做…对不起…”
宫野志保张开双臂将她破碎的身体拥入怀中。
“没关系,小环、没关系。不要再道歉了。”
泪水傻傻地在眼眶中打转,然后决堤。她也不想为自己流泪或悲痛,只是这毫无缘由的爱与安慰像一束光,那光剜着她的双眼,叫它们泪流不止。
环把眼睛埋进宫野志保单薄的肩膀,这样泪水就不会流出来似的。毫不留情地圈住她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掏空它,对它进行一种完全是暴力的侵犯,但同时自身也被它洗净。
“怎么办、哥哥、我该怎么办、妈妈、她们到底想要什么、我的人生烂透了、烂透了…”
“嗯,嗯…”
环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嘴里支支吾吾。
好像在告状,但语序过于混乱听得宫野志保云里雾里,她只能不停附和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听。
“宫野,没人要我…怎么办…?”
“怎么会?不是有我吗。”
宫野轻拍她因痛哭而抽搐的后背,另一手揉进她后脑勺的碎发,全然接受她杂乱的哭泣。
环抬起头面对她,泪水模糊了的视线被对方擦拭去,结果看清的是一张同样心碎的脸。
宫野志保紧皱着眉头眼眶周围红红的,不想对方因自己的表情难过,于是无措地扯了个苍白的微笑。
环全身心被从未有过的情感填满——那是无可救药的爱与被爱,令人感到解脱的被理解。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那张动人的脸,捧着她,用生命去爱她。
“你要我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现在你不是有我了吗。”
宫野志保将自己全盘托出,整个脸颊塞进她掌心里,隔着皮肤好像能听见跳动的心脏,只不过不知道是谁的。
这是她蹩脚的告白。
“…怎么,还不够?”
环听见她半开玩笑的调侃再次崩溃大哭,手还黏在她脸上依依不舍,用力吸一把鼻涕。
“呜呜呜呜…吸、呜呜呜呜…”
“傻瓜…”
宫野失笑,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捏住她通红的鼻尖,她哼一声把鼻涕全擤在里面。
“真脏。”
“志保…可以吻你吗。”
“别再掐我了。”
每个人生命中都要有爱,并非动机不纯,而是不带任何目的、毫无保留的。
因为这样就可以有借口不用去面对那些令人不堪负荷的绝望。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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