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而风不止，悬崖下汹涌波涛像一个巨大、庞大无比的、会吃人的怪物，抑或神明。总之是血肉之躯无法与之抗衡的存在。

灰原哀眼镜上的红点闪烁几下后熄灭，这是目标生命体征消失的结果。她淡定地将其摘下换上护目镜，脱下沉重的红色外套并把框镜放在上面。

「小哀，带上我。」

衣服口袋里穿来诺亚闷闷的声音。

“没忘记你。”

灰原哀把那个带着诺亚的颈环取出来戴在脖子上，嘴里咬住胶囊式氧气囊。

好吧，看看诺亚方舟能不能乘风破浪。

脚下是万丈深渊，此行有一定几率可能会回不来。灰原哀眼睛望着海面，或许连神祇都会妒忌这种勇气和磐石般的宿命。

她张开冷到僵硬的双臂活动肌肉，若真的死了，曾经令她内心之渴望与意志、幸福与痛苦将会全部寂灭。

但那又如何。

她不去，还有谁会去。

屈膝，高举双臂，纵身一跃向天空飞去，最终落入自己所选择的深渊。波浪向人体排山倒海而来，一如死神的獠牙，把浑身肌肤都划得生疼。

灰原哀没有任由那强大的力量将自己裹挟太久，掌握平衡后打开夜视镜，深蓝色海底变为一片绿沼，脚下隐约亮着一颗黄色光点。

幸好还没死透。

她瞧瞧脖子上的颈环提醒诺亚该工作了，于是绕着她脖子一圈的小黑环伸出几支迷你喷射式发动杆，按照护目镜上的方向带着灰原哀自动寻路。

越潜到深处四周越是漆黑，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墓园，死亡那可怖的爪牙渗透进体内，灰原哀浑身出于本能地战栗。直到目之所及只剩下那一颗愈来愈大的淡黄色光点，再不捞上去就快凉透了。

灰原哀双手胡乱摸索，抓住Tamaki身上单薄的布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确认找到人后下意识在黑暗中轻抚她面颊，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碎。

颈环上喷射发动机旋转方向，两人乘着几条白色绵沫往水面有力而迅速地向上攀升。

朝阳与黄昏差不了太多，都会让所有颜色变得更浓、更深、更烈。海是海外之海，像凝结的血，深灰色沙滩，上面散落无数扎人的碎石。

灰原哀从水里爬出来后疲惫地一屁股坐下。

尸体仍留有余温，翻开眼皮，眼球的角质层反着晶莹的光，瞳孔扩散婆娑着犹如食肉动物一样混沌的死气沉沉。

一切关于死亡的理性解答在此时都显得空白，这漫长的等待只是时间不慎从短暂的躯壳中脱落的结果。

天都已经亮了，她等得有点冷，于是把Tamaki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抱住。

尸体正在慢慢回温，心跳再次开始微弱地跳动，灰原哀能听见这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快醒过来吧，我好冷。

“——咳！”

窒息中猛然深吸氧气，一口咸涩从肺里反上来，Tamaki咳出来的海水被抛起又溅在自己那张惨白的脸上。

“咳…咳、咳…！”

灰原哀马上松开她脖子，伸手帮她侧头调整脑袋的角度以防她再次呛到。

“欢迎回来。”

Tamaki无力地平躺回去，睁开眼睛不止地反复大口深呼吸，同时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她膝盖上，面前是另一张沾满水珠的小脸。

“…怎么像仓鼠一样看着我…？”

“……”

灰原哀没想到她睁眼第一句话会说这个，拇指与中指重叠抬起手，在她脑门上用力弹一下。

Tamaki痛得脖子一缩，然后朝她弯弯笑眼咧开嘴傻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能回到岸上。

“你怎么在这？”

“诺亚告诉我的。”

灰原哀敲敲不该出现在样本脖子上的移动终端，跟Tamaki的型号不一样，数位屏显示出一行Noah's Ark，继续说。

“他说你要死了，问我要不要去救你，我就顺便而已。”

世上哪有顺便跳进漆黑的海里捞尸体的人啊，嘴硬。Tamaki望着对方稚嫩的脸庞，其实她问的不是这个。

“…不愧是诺亚方舟。”

「我是诺亚方舟，但Tamaki并不是神理想中的人。我只是想帮小哀而已。」

诺亚似乎很反感Tamaki产生是自己要去救她的误会，不紧不慢地为自己辩解。

夸他还夸错了。

Tamaki扯扯嘴角，自己又不是在跟他说话。

“不需要你的时候能不能安静点啊。”

「出现了、轻浮男经常会说的话。」

整个研究所里上万人，诺亚只会呛Tamaki一个，谁都不知道他在网络上学习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需要的时候利用，不需要的时候甩开——你们人类的通病。」

Tamaki自知理亏，这次确实多亏了他通知灰原哀自己才能得救，但为什么偏偏要找个小孩子做这种危险的事呢，于是极不情愿地说。

“……抱歉。”

“诺亚确实历害，那我呢？”

灰原哀一只手捏住她脸颊，辛辛苦苦把她捞上来，她还说自己是松鼠。

“……”

Tamaki躺在她大腿上被捏住脸强行与之对视，灰原哀从海里出来没有戴眼镜，茶色碎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琥珀色瞳孔在朝阳下闪闪发亮，漂亮的小脸轻皱仿佛在闹别扭。

Tamaki轻笑，搂住她后腰把脸贴上她小小的身体，紧紧抱着她，又怕把她弄疼。

“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

这拥抱里带着得到解放的释怀，一种无需言语、悄无声息的爱，与被爱。灰原哀满意地轻笑，双手抱着她脑袋揉揉光亮下更加灿烂的金色碎发。

“你是个坦诚的好孩子。”

“…真是谢谢你啊。”

三十岁的人被七岁小孩说这种话也太奇怪了。Tamaki再一次向她的夸奖道谢，只是语气略带揶揄。

灰原哀继承了柯学眼镜，更何况小环没见过她小时候长什么样，认不出来很合理，从设定上来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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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顺便捞了个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