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缅怀者在公园水池边开合怀表

1976年,英国,伦敦,公园水池边。

早春的午后还有些寒意,但伦敦难得有这么晴朗的天气,不大的公园里满是散步的人们,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倾倒在身上带来些许暖意。在这样一幅温和而宁静的场景中,一个全身黑色、面色也有些阴郁的人,就显得突兀和显眼。

阿黛特没有在意时不时落在身上的视线,她坐在水池的边沿上,架着二郎腿,左手支在池子的边沿,右手把弄着怀表,怀表开开合合,她的视线却一直落在粗跟马靴的反光上。

“姐姐,你的外套浸在水里了。”

阿黛特咔得合上怀表,抬起头。和她搭话的是一个金色短发的小女孩,墨绿色的眼睛,眼角有些上挑,一幅正经严肃的样子。

“谢谢提醒。”阿黛特朝她点点头,又低下了头,“但没关系的。”

小女孩歪了歪头,盯着阿黛特的怀表看了两眼。

“你在为某个人伤心吗?”

阿黛特没有抬头,只是抬眼撇了女孩一眼,又马上垂下了眼帘,随即叹了口气。

“很明显吗?”阿黛特直起身子,朝女孩微微笑了笑,“你观察力很好。”

“你的靴子不是英国的样式,口音也不是英音,我猜你是来英国旅游散心的,但你看起来没有心思欣赏,还一直在开合那个怀表,你大概是因为某个与怀表有关的人而悲伤。”

阿黛特的笑容变淡了些,但没有因为这番直白的话而感到被冒犯,她坦然地点点头,低头凝视了一会怀表。

“你说的没错,我在为送我这枚怀表的人悲伤。”阿黛特垂着头,轻轻摩挲着怀表铜制的外壳,红棕色的发丝衬得她的脸有些苍白,“真是奇怪,对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我居然能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了。”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说。”女孩踌躇了一下,轻轻抓了抓微卷的头发,“有时候对着陌生人是会更自在一些。”

“嗯......应该是我希望你不介意才对。”阿黛特愣了一下,随即微微舒展了眉眼,“这个故事要从1956年开始讲起,有点长呢,你不介意吗?”

“嗯。”女孩坐到阿黛特身边,“我正好觉得没事可干。”

“那么就从1956年说起。我和他在同一个专业,机械工程,我们学校的机械工程很有名,入学之后就会有考试,我和他的排名恰好是前后,于是我们就认识了,然后我们很自然地开始一起学习。我们的节奏几乎完全一致,我们都喜欢在凌晨3点起床去晨跑,然后去图书馆自习,上完课之后会先预习之后的部分再整理课堂的笔记,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去游个泳,然后再回宿舍;你敢相信吗,我们连在课题中提出的问题都很类似,我们都觉得对方简直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阿黛特身子向后仰,抬头看着天边的几丝云,“我们总是形影不离,话题可以从新开的咖啡店讲到下一次徒步旅行——徒步旅行,我们都很喜欢徒步旅行,虽然课业压力很大,我们平均每天都要说一遍‘我恨这个该死地方’,但我们还是会去徒步;我们还谈别的,什么都谈,文学、哲学、历史或者政治,政治很少谈,因为他是英国人,我是美国人,而且我不是个完全的美国人,我出生在意大利。”

阿黛特打开怀表,露出里面的一张合照,合照有些褪色了,但塑封膜仍紧紧地贴在照片上,看得出主人保护得很好。照片里是一男一女,站在哈佛桥上,“到地狱还有一半路程”的标记和指向MIT的箭头边上,背景是查尔斯河和一轮垂在河面上的红日。女生的红棕色头发束成了高马尾,随着她侧头的动作垂在肩上,白色的衬衫扎进靛蓝色的百慕大短裤中,用一根黑色的皮带束紧,她左手单手插兜,右手似乎正在取下眼镜,看向镜头的时候还带着些惊讶;男生的右胳膊肘轻轻地压靠在女生的左肩膀上,衬衫袖子都挽到大臂,绿白格子的衬衫没有完全扎进藏青色的短裤,他面对着镜头,但微微侧头看向女生,笑得很温和。

这是一张抓拍的照片,毋庸置疑,将近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从这两个年轻人的人生中裁剪下来,定格在怀表中。

“这是我们二年级的时候,有一个叫奥利佛-斯穆特的新生想加入兄弟会ΛΧΑ,入会考验是用他的身体丈量哈佛桥,他们精准到了364.4斯穆特±一个耳朵。”阿黛特好笑地摇摇头,“我和他在他们量完之后去的,站到的位置是182.2斯穆特。”

几只鸽子落在阿黛特面前的空地,对着她的马靴探头探脑,阿黛特收回了腿。

“后来我们毕业了,他组建了研究所,邀请我去,但我拒绝了。”阿黛特捋了捋头发,沉默了半分钟,“我去环球旅游了。”

女孩惊讶地抬起头,阿黛特耸了耸肩。

“我们不是情侣,很多人都觉得我们是,但不是。他或许......不,我不知道。”阿黛特又沉默了一会,“我旅游了十年。1970年我又回到了美国,他又邀请了我一次,这次我加入了。”

不远处的云飘了过来,在水池边投下淡淡的影子,鸽子们追着影子跳了几下,又飞走了。

“我们一起研究,获了点奖,也有些人来找我们做生意,两年后他出了车祸。”阿黛特的视线跟着飞走的鸽子远去,又收回,转向仰着头看她的女孩,“他成了植物人。”

“他现在还没有恢复吗?”

“不。”阿黛特轻轻地开口,“他脑死亡了。”

女孩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阿黛特也没有再开口,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直到阿黛特再一次合上怀表盖,转过了头。

“抱歉,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吧?”阿黛特朝女孩温和地笑起来,“但非常感谢,说完我感觉好多了。我请你吃甜品吧?提拉米苏怎么样?”

“那个......只要一直记住他,他就像活着一样了。”女孩终于挤出一句安慰的话,“活在你的心里。”

阿黛特闻言有些恍然,垂下眼睛,又开合了一次怀表,这个动作像是他们对话中的标点符号一样。

“但我不会永远记住他。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呢?”

“那可能是他重新回到人间来找你了。”

阿黛特诧异地看着女孩,怀表被紧紧地扣在手心。不知何时起的风轻轻撩起阿黛特的头发,送来了紫丁香的味道,她的余光里看到一只瘦长的蜻蜓,如一根浅色丝线般飘然而过。

“我叫阿黛特,阿黛特-阿瓦洛。”阿黛特站起身,蹲在女孩面前,湿透的风衣下摆随意地搭在地上,“你叫什么?”

“我叫赤井玛丽。”女孩的脸颊微微泛红,“那个‘他’叫什么?”

“艾利奥特-怀特。”阿黛特眉眼里是全然的笑意,“世界上最好的机械工程师。”

阿黛特站了起来,脱下风衣挽在胳膊上,朝赤井玛丽作了个绅士礼。

“我可以邀请你吃提拉米苏吗?”她笑着握住赤井玛丽搭上来的手,“不过我得说,英国根本吃不到真正的提拉米苏,下次我做给你吃吧。”

已知的情报:

1、艾利奥特-怀特第一次见到阿黛特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2、艾利奥特-怀特知道阿黛特的秘密,并为她保守直到死亡。

3、艾利奥特-怀特和阿黛特分别是MIT机械工程系第一和第二。

4、阿黛特与赤井玛丽的初遇和她对玛丽的示弱都是被阿黛特策划好的,她的本意是想找一个安全的陌生人倾诉,但她没有想到玛丽的话真的让她受到了触动,在两人成为挚友后阿黛特向玛丽道了歉。

5、阿黛特在伦敦住下后,经常做提拉米苏给赤井玛丽吃,但除了甜品外的厨艺只能说是平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缅怀者在公园水池边开合怀表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