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喜欢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在河边洗去身上的碎片,这辈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写在墓志铭上——让我离开,给我自由。”
众人在深沉清冷的阴影中穿行。
树木和藤蔓如发丝般密集,树皮如蛇类鳞片般凹凸不平,湿热的环境让人感觉呼吸都变得非常痛苦,都有一种近乎晕眩的感觉。
除了温羲月之外大家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黏在身上像是摆脱不掉的蛇蜕。
夜色深沉,视野几乎被垂落的藤蔓遮挡得严严实实,扎西和小哥只能轮流开道,砍出一条可供行走的路。潘子和巴伦殿后,并留下位置标识,一行人朝着未知前进。
又走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众人的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极限。胖子累得呼哧带喘,这一路上除了骂人都保持安静。
阿宁的感染情况随着深入绿洲变得糟糕,低烧下她的精神状态不好,体力也跟不上,但她性格向来要强,一直咬牙坚持。
也多亏环境不好,大家都走不快,休息的频率也高,再加上温羲月时不时扶一把,阿宁还能跟得上队伍。
在这样一片陆上孤岛的夜色与荆棘中徒步行走九、十公里,众人终于在体力耗尽前抵达塔木陀的核心地带——雕刻着人面鸟神像的峭壁。
“卧槽,这、这东西不是……?”
胖子看清神像之后惊得骂了几句,连小哥都些意外,他们下意识看向温羲月,少女歪头不语,笑容灿烂,光线闪烁间将她的脸淹没,模糊不清。
揉揉眼再次望过去,她看起来无辜又可爱,仿佛刚才是他们出现了幻觉。
吴邪牵着少女的手微微收紧,也有些惊讶。他心想难道西王母和他的少女神明关系似乎并不差,毕竟在长白山里,他们的交通工具就指望着它们了。
黑瞎子走到王胖子身边晃着手电,仰着脖子几乎断掉才看清这雕像的全部。
栩栩如生的雕像是在山崖上直接凿出来的,自下而上皆是人面鸟群密密麻麻的翅膀。原本覆盖鳞片和羽毛的部位爬满青苔,手电灯光照过的地方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最顶端人面鸟的羽翼交错构成扇子形状的空隙,在空隙中露出半张或许是女人的脸——她的脸上有两对眼睛。
明明应当是令人恐惧的面容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瑰丽感,众人竟无法控制自己移开目光。
“看来,长白山中的人面猛禽便是西王母的图腾了。西王母手上或许掌握着一些我们不了解的技术,并驯养了这些猛禽。”
“西王母国消失和遗民的被迫东迁一定有关联,所以人面鸟才充当长白山陵墓的守护者。”
“温小姐您知道原因吗?”
阿宁止住咳,吸了口气缓缓说完,扭头看向手里折了段藤蔓把玩的温羲月,低声试探性地询问她。
“知道呀。”
温羲月松开眷族的手,走到阿宁面前,冰冷的掌心按在她感染的腹部,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少女的下颌刚好搭在阿宁肩上,语气轻快。
“因为西王母祂啊,棋差一着,再加上祂贪心不足的祭司玩脱了,所以就只能被迫逃离,如丧家之犬。”
“祭司……?”
“你们都认识呀,汪藏海哦~”
“汪藏海不是梦引和古老者的祭司吗?怎么又和西王母扯上关系了?”
“嗯......这大概就是三姓家奴吧,不过他是古老者的眷族兼祭司,与梦引和西王母还有千面都是盟友合作的关系,这样解释应该好理解多了吧~”
“嗯,多谢温小姐解惑。”
阿宁将线索记下,巴伦和阿宁趁着照明充足的时机,四处走动拍了不少照片,除了雕像外并没发现什么新的东西,便回归队伍。
眷族们之前已经从温羲月这里得知了不少真相,在她身边也见识过不少,只是碍于有外的人在场,不太方便直接讨论与解说。
扎西抬头仰望天空,九头蛇柏操纵树冠附近的藤蔓移动,提供一个较好的视野,他语气平缓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乌云便从远方疾速驶来,伴随着审判外乡人似的架势,乌云亮了起来,闪电在云间攒动,雷声随后袭来。
“看起来,西王母并不欢迎我们。”
阿宁心情已经逐渐平静,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还有心思和队友们吐槽一句。
黑夜中雨水毫无预兆翻滚而下,绿洲的尸骸已无挣扎之心,忍受着崖壁上雨水的践踏,呜咽声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让听到的人类也不由自主凄凄然感叹自己的命运是否也如此渺小绝望。
离他们最近的树上有许多由藤蔓纠结起来的遮盖,形成一大片天然的避难所,一滴雨都无法渗透进来。
巴伦和扎西收集好藤蔓树枝,不大会儿就搭建好几个简易树屋,并将其与树干固定好,让跃跃欲试的少女和阿宁先上来试试。
潘子对这样的情况感到惊奇,劝说的话憋在嗓子里。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树上的少女和扎西,心里发毛。
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一种不祥笼罩住丛林,他们似乎正在走进一个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诡异世界之中,找不到生路。
“大潘你还傻愣着干嘛呢?”
王胖子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没心没肺地笑着,让潘子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暂时放下脑子里奇怪的幻想,骂骂咧咧地也跟在他身后上树了。
阿宁、巴伦和扎西在稍远一些体型较大的树屋里,胖子和大潘、吴邪和温羲月、小哥和瞎子六人则两两分布在紧挨着的三个树屋内,很有种小学生出去露营的轻松氛围。
矿灯拧灭,大家借助闪电的亮光,欣赏着塔木陀百年难遇的雨夜。
当然,在黑瞎子手贱撩闲九头蛇柏之后,画风急转直下。
吴邪和温羲月坐在树屋窗边看着黑瞎子被藤蔓抽得上窜下跳,到处乱爬,本就不牢固的树屋开始摇晃,惹得小哥无语顺着藤蔓爬到了吴邪那边,三人抱着胳膊以相同的姿势坐在一起,欣赏黑瞎子表演抽象艺术的舞蹈。
“四眼你可别蹦跶了,胖爷这边的房子都快塌了!”
胖子骂骂咧咧地探头看隔壁是什么情况,就被黑瞎子的“舞姿”以及从树冠上掉下来的白骨们辣到了眼睛,一句“卧槽”脱口而出,潘子也跟着看了一眼,也跟着骂了一句,营地里的卧槽声此起彼伏。
“我又不知道她会这么生气!”
“师傅呀,先撩者贱哦。”
黑瞎子只来得及回一句,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冲着脸来的藤蔓鞭挞,双手举过头顶投降。
“小黑跳的好看!”
温羲月特别捧场地鼓掌,逗得吴邪和胖子哈哈大笑,小哥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了微弱的波澜,只有黑瞎子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好在温羲月还是心疼小黑的,安抚住了因为不能露面委屈暴走的九头蛇柏,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折腾了一场,树冠里藏好的白骨全被手欠的黑瞎子扯下来,满地都是骨头,砸在树下的地面上,几乎将所有的装备和物资都掩埋了。
得亏大雨被挡在外面,不然光收拾就要耗费一晚上了。
巴伦、潘子和扎西也没抱怨,非常自觉下树收拾残局,黑瞎子咳了两声咧着嘴笑着也滑下树帮忙。
“这好像是蛇骨啊?看腰身好像比胖爷还粗呢!”
“嘿,四眼你收拾就收拾,老点胖爷我做什么!”
胖子气喘吁吁也从树上滑下来,抬手就给了黑瞎子一下,小哥动作轻巧一跃而下,带着水汽的风轻轻拂过,地上的白骨竟然也被带着滚了一段,碎了不少。
“这......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丢在这边的。”
阿宁有些憔悴,靠着树干坐着,目光落在踩着藤蔓优雅降落的少女身上,抿唇轻声补了一句。
“别管怎么死的,先收拾吧,不然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
吴邪转移话题,与阿宁对视,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警告,阿宁笑了笑,扭头不再多言。
“天真,要我帮忙吗?”
“月月歇着就好,很快就结束了。”
“好叭。”
温羲月笑着坐在阿宁身边,莹白的指尖划过阿宁的手腕,抹去溢出的孢子粉。
“谢谢。”
阿宁低声道谢,看着忙着扎帐篷的队友们背影,目光涣散。
精疲力尽的众人老老实实扎了公共帐篷,雨势渐弱,安静的雨林中只有轻柔的风声,这样的环境十分适合睡觉。
温羲月要守夜,潘子有些不太放心小姑娘一个人,刚要反对就看到小三爷一行人直接躺好进入梦乡了,甚至阿宁和巴伦也很听话地闭目养神,警惕和防备都没了,只剩潘子坐在少女对面显得有些尴尬。
“潘子也休息吧,真正的危险还没降临呢。”
温羲月开口说话的语气带着古怪的节奏,在言灵之力下,潘子毫无反抗之力陷入沉睡。
藤蔓从四面八方汇聚,凝成幼童的躯干,露出九头蛇柏的脸。
扎西苏醒,与九头蛇柏共同半跪在少女身前,雨林深处形状古怪的蟒蛇正逐渐接近,它们的脸变得越来越古怪,似乎有些扭曲,吐出的信子也如藤蔓四处窥探,仿佛正遭受极端痛苦的折磨。
它们原本清澈如黄宝石一般的眼睛已经被茑木的孢子寄生,无数细小的金色粉尘在里面游走扎根,光滑的身体完全被茑木寄生,仔细看连鳞片都逐渐木质化。
它们的头部固执地偏向左侧,被九头蛇柏的藤蔓做成的缰绳扳正,软绵绵地垂落。
“柏柏,都收集来了?”
“雨林中的都处理掉了,不过是一些人类加工的半成品,也敢放出来示威,真是蠢死了。”
“若真是腾蛇一族,在看到您的时候绝不敢靠近的,王家难道以为这样的伪装我们看不破吗?”
九头蛇柏语气恶毒,藤蔓卷着垃圾们的尸体丢来丢去疯狂发泄,被少女搂在怀里安抚。
“这些失败品对我们小羲没有恐惧,他们想拿这些东西试探小羲的战力如何呢。”
扎西神情阴冷,盯着残次品们的目光毫不掩饰杀意。
温羲月笑意未减,脸上仍是无辜天真的表情,“天下集团是王家的钱袋子,风正豪估计担心被王家顶在前面当替死鬼,难怪在出发前向我示好呀。”
“王蔼觊觎天下会的财产也不是第一天了,有更好的合作对象哪里管风家的死活。”
“汪藏海忽悠王蔼试探您,好掩护他的小动作呢。”
“嗯——千面这次找的棋子有点意思呀~”
“这堆垃圾几乎靠着塔木陀的尸骸弄出来不少,接下来的路怕是不太好走,它们对您毫无畏惧之心,再加上被灌输与您为敌的念头,我们担心您出手会引得外人窥视。”
“您现在带的眷族能力有限,我和蛇柏再处理一部分,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陈文锦快到西王母国了?”
扎西被少女的问话打断了,他从设备中调出画面,“是的,她正在研究如何解开旧印呢。”
少女微微眯起双眼,语气愉悦,“人类总会给我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等星之彩醒了想来会很高兴吧?”
扎西这才想起来少女忠诚的守护者还在这片废墟中沉睡,看守着梦引碎片。他松了口气,开始准备为他们默哀。
“找时间和天真他们说一下情况吧,不然他们又要抱怨无用武之地啦。最近辛苦扎西了,去休息吧。”
“我明白了。”
少女抱着九头蛇柏坐在营地外安静地看昼夜撕咬,直至分出胜负,那紧咬着夜空的尖牙才松开,慢条斯理破开夜的腹部,露出白花花的内壁,供养破壳而出的朝阳。
第一个醒来的是阿宁,她蜷起身将脸埋在睡袋中剧烈地咳嗽着,金绿色的血液从她嘴角溢出,大量的孢子粉从她体内溢出,滋养着周围蠢蠢欲动的藤蔓。
众人都被吵醒,巴伦立刻从背包里摸出抑制剂,掀开阿宁的衣服下摆时发现她的血肉已经与衣服粘连在一起,撕开后绚丽的绝望绽放在女人苍白的腹部,让见到这一幕的众人心头涌上新的紧张情绪。
巴伦手很稳,一针下去阿宁便止住了咳嗽,扎西目光毫无波澜,将吴邪他们拉到一旁,透明的结界包裹在感染者身上,阻断传播源。
扎西和吴邪等人简单地说明了现况,有人针对温羲月这话刚说出口,眷族们的神经立刻紧绷,还没等扎西再嘱咐两句,这四个人完全没有怀疑,立刻开始拿起武器,跃跃欲试。
“......倒也没这么快。”
扎西被无视得彻底,他翻了个白眼回到温羲月身边,将倒在地上的阿宁扶起来,和巴伦清点物资,潘子已经准备好早饭,大家草草吃完,浇灭火堆,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阳光透过苔藓和树叶投下斑驳的阴影,雨林依然平凡而毫无生气,不似有任何威胁。
沉默再次笼罩队伍,开路的人从小哥换成了温羲月,阿宁与少女并排前行,在抑制剂的作用下她摆脱了负面状态,砍藤蔓的模样比起小哥不差什么,唯独行走时身后落下一串孢子的微粒时,才提醒众人她身体状况已无法挽救。
白天队伍的行进速度在温羲月的引领下比昨天要快很多,走了将近七八公里后,丛林中的光线开始扭曲变暗,浮现出银白色的光泽,众人的感官变得尤其灵敏,恐惧逐渐增强。
虫鸣和鸟叫声穿过薄薄雾气,进入众人的耳朵,却不像纪录片或者白噪音中那样平静美好,反而带着一种伺机而动的杀意,从束缚中爬出来,将擅闯禁地的人类撕碎分食。
袭击来得突然。
密密麻麻如干血块似的虫群从四面八方飞来,小哥和吴邪的血在此刻竟完全失效。
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直奔着众人袭来,少女将头纱拽出抛向半空,头纱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防护罩,将虫群隔绝在外。
在丛林中纵火虽说不是个好注意,但危急关头谁都顾不上那么多,直接用喷火枪杀出一条生路,地上的虫子尸体越堆越厚,红色的灰烬中释放出透明的粘液,踩上去就会打滑,大大延缓了队伍的行进速度,也将落下的火苗浇灭,保护着周围的一切。
“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胖子最受不了这种恶心的东西,一边骂一边在后面推着众人往前走,九头蛇柏操控的藤蔓则与试图偷袭的巨大蟒蛇群纠缠在一起,偶尔也有一两条身形庞大的变异树蟒向众人袭来,均被小哥、黑瞎子和巴伦挡在外面。
“卧槽,这蛇嘴里怎么全是牙!”
巴伦的军刀斩断了蛇头,却发现断裂的位置血管早已不属于生物的范畴,全部都被茑木的触须替代,不停扭动着向拥有鲜活生命的众人身边靠近。
扎西废了一番功夫将茑木处理干净,众人才摆脱了寄生的风险。
潘子和吴邪举着喷火枪好不容易驱赶了大部分的虫群,就发现大家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相视苦笑。
温羲月和阿宁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吸引了大部分各色各样生物的攻击。
阿宁已经是将死之人,根本无惧这些混血的杂种,提着武器就是砍,俏丽白皙的脸上沾满了花花绿绿的血液与粘液。
雨林中逐渐升起浓雾,杀红了眼的众人这才发现为首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队伍,几乎将所有怪物都引走了。
此时他们已经冲到了峡谷的边缘,几个人都有些慌神,哪怕是见识过少女恐怖能力的眷族们也快失去理智。
“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活下去,别拖小羲的后腿。”
扎西和巴伦平静到几乎冷酷的地步将几人全部丢到水中,两人身后的怪物们在离开丛林的瞬间均化为灰尘,随风飘远。
浸泡在冰冷的水中还是很成功地将他们混乱的大脑冷却下来,吴邪深呼吸握紧颤抖的双手,强忍着心中泛起对命运突然的恐惧,咬紧牙关扭头向对岸走去。
潘子立刻跟上小三爷,比小哥和胖子还快了一步,黑瞎子和阿宁殿后,两人不时回头看向过岸上两人身后树木间参差狭窄的空间,凝视着远处云团与雾气汇聚成一片更广阔的黑暗。
接着,就在那黑暗中,他们看到闪动的金色光芒。
只是一小缕光,悬在高高的天空中,随后永久地熄灭了。
吴邪:我那么大一个月月去哪儿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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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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