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江珩的终端。
江老头:还活着么?能撑多久?
江珩:尽快。和纾失温严重。
江老头沉默了会:到Game Point了,救援最快明天才到。
江珩深吸口气,在这样的境况下,和生吞一大口冰碴子没什么区别。肺冷得像冰窖,心却焦灼得如同火烧。
临行前江老头破口大骂,骂他是小情小爱不顾大局的废物,所以死也是死不足惜,只是段和纾……
段和纾不能死。
仅仅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像受了凌迟、五脏六腑都恐惧地战栗起来。
他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段和纾,而段和纾也抱紧了他,小声说了些什么,跟梦呓似的,不知所云。他认真听了会,笑了,轻声说:
“嗯,我也喜欢你。”
江老头:你——
江老头断断续续又发了些什么,但江珩收不到了,他的终端彻底地死机,正式宣告了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中的孤立无援。
应急火源、急救毯、压缩饼干……都用光了,他的背包里只剩下用于定爆的枪炮设备,而枪炮是最没用的东西,仅仅能——
江珩的呼吸急促起来,仅仅、仅仅能——轰开封住山洞的雪墙而已。
坐以待毙,还是做个交易?
幢幢的火光中似乎有来自地狱的幽魂在低吟,凑近了听,那是皇帝死去的令人作呕的面孔,正游荡在山洞外,伺机而动。
他是仇人、是情敌,但或许也会是段和纾的救命恩人。
江珩不再犹豫,将残余的火源调至最大,紧拥了下段和纾,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是对loser的最佳心理安慰。
但皇帝是loser中的loser。
一方面他的军队在江姓老不死的狂轰滥炸下节节败退;另方面他的段和纾亲手杀了他、然后跟着另个姓江的跑了,眼下找也找不到。他只能像被拔了爪牙、削了筋骨的恶狼一样无能狂怒,痛骂上帝,同时诅咒这世上所有姓江的。
这时候,曙光出现了。江珩——真不想记他的名字,但和纾提起他的次数太多了——自投罗网。
他搞不懂对方是怎么穿越重重防卫而不惊动任何仿生人的,总而言之,江珩堂而皇之地来到他跟前,并提出了他的筹码:
“我的命。”
极具诱惑力的筹码。皇帝从盘踞的简陋的王座上俯下身来,眯眼:“你的条件?”
“关闭所有雷达跟踪设备和卫星通讯,放段和纾回军部。”
伟大的爱情啊。嫉妒心使他咽下了这句感慨,他冷嗤一声,缓缓坐回去:“你真看得起自己。”
“这样啊,”江珩耸耸肩,“那我走了。”
他真扭头跑了!
皇帝怒极反笑:“来了还想走?”行随意转间,机械军团已呈包围之势,将江珩的来路和退路堵得水泄不通。紧接着,军团向来毫无波澜的脸同时呈现惶恐的神情,齐齐后退。皇帝气急攻心,不多时,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江珩的手上红光闪烁,那是军部定爆设备的远程遥控器。
“壁虎能断尾求生,”江珩淡淡道,“皇帝,我知道你尾巴多的很,不怕死,但我要是把整座星球都炸毁,你还剩尾巴可以断吗?”
说着,他轻轻一摁,不远处轰然巨响,高耸的巨忪沉沉坠地。皇帝后颈的芯片突突跳动,就在刚才,他又折损了一部分精尖兵力。
皇帝的心底倏的一沉。
江珩猜对了,玫瑰星球的兵力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这都没有了,他就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但是,姓江的从来都很狡诈——
“你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吗?”他微微一笑,“既然那么不想和纾死,怎么舍得炸毁他在的这座星球呢?我想刚就是你最后的炸药了吧?”
“生同衾死同穴,我俩死在一块,也算死得其所,你不懂么?”江珩摇摇头,“忘了,你是个畜生。”
皇帝都没来得及发怒,远处又响起一声巨响,众多仿生人循声望去,不少原本空洞的面孔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数公里之外,段和纾被大地隐隐的震颤惊醒,火还烧着,温暖的光辉照亮整栋狭小的山洞,他的周遭空无一人,仅仅有散落的物资。
段和纾捂着脑袋想了会,就记得江珩往他胳膊上扎针,恰逢针管滚落过来,他眯起眼审视了良久:
“……混蛋,给我打过期的麻醉药。”
他捡起物资,食物、取暖、照明供给都很齐全,但缺指南针,终端也没信号,打电话给江珩,不出意外的是茫茫的机械长音。
事实再明了不过,江珩抛弃了他,朝皇帝投诚去了。
或者说,他找死去了。
段和纾掐灭火源,胸口却熊熊地燃起另股火苗,是怒火。怒火烧得他四肢生暖,竟然一口气扛起火箭炮,跃至雪洞的洞口,轰!
雪墙轰然塌陷,引发一系列地小型山洪,苍雪铺天盖地地席卷下来,此起彼伏的浪潮过后,他踉跄着爬出来,果不其然,几支枪口抵住他的额头,仿生人追来了。
“目标已锁定,等候下步指令。”
段和纾呛咳着用手背捂唇,奋力爬起来,枪口又往前抵了抵,他毫无所觉,立定了,和领头的仿生人对视。
“你没法杀我是不是?”他又往前走了走,逼得仿生人连连后撤,“不仅不能杀,还要保证我好好地活着。这是皇帝的指令,对吧?”
仿生人没有说话,嘴唇却缓缓抿紧了。
得了免死金牌,段和纾的心却豁然沉重下去。皇帝对他无时无刻的优待简直像垃圾堆旁的苍蝇一样令人作呕。
“那既然这样,你把我带到皇帝跟前好了,”段和纾恹恹道,“我们正好顺路。”
仿生人盯着他,眼睛里竟浮现一丝堪称狡诈的颇具人性化的色彩:“他只说让你活着,没说让你好好活——”
说时迟那时快,他叩动扳机的手指飞快收紧,但段和纾比他更快,不过瞬息的时刻、甚至仅凭肉眼都无法捕捉的距离中,段和纾欺身直上,凛冽劲风中,他的双腿已经横扫仿生人的脖颈,将他绞杀在地!
随行的仿生人纷纷俯冲而来,但太晚了,火箭筒瞄准头顶的针叶密林,轰然巨响!暴雪与树干犹如洪水开闸,他们登时没了声响。
火箭筒的后座力震得段和纾五脏肺腑都在发麻,不知道江珩是怎么忍受的。万籁俱寂中,他甩了甩软得跟面条似的手臂,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手腕接回去,转向了唯一幸存的仿生人。
段和纾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站定,声音随细小的白绒雪花传过来:“我知道你听得懂,江珩在哪?”
仿生人迟缓地露出轻佻的笑容:“不知道。”
“那么皇帝呢?”
“我不知道。”
刃光乍破,段和纾斩断了对方一条胳膊。
仿生人哀嚎呼痛,但口风不变,段和纾知道它没撒谎。
“那么控制你们的总控室呢?培养你们的孵化器呢?”
仿生人痛得满地打滚,大声喊道:“没有!我们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
段和纾半跪在地,抓住仿生人的后脖颈,迫使它仰视自己,钴蓝的血液泼洒在他苍白的侧颊和黛黑的睫毛上,他像个年轻的死神。年轻的死神一字一顿地逼问:“我要知道杀光你们的方法。”
仿生人的瞳孔骤然紧缩。
“不……我不知道!”
它的挣扎被不容置疑地镇压在更具摧毁性的力道下,段和纾瘦削的手指一寸寸地倾轧下去,拨开层层坚硬的合金皮肤和血管,精准地攫住了它赖以维生的芯片。
他干脆利落地摁了下去,芯片破裂的轻响登时如闷雷般炸开在仿生人的耳侧。
“最后一次机会,”段和纾冷冷道,“说了就不杀你;不说现在就死。”
仿生人瞪着他,眼神逐渐涣散起来:“摧毁我们的方法……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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