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内的空气配比，在今天发生了变化。
异常的信号，先来自于仆人的移动符号。那些穿着黑色制服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各处的身影，平日的轨迹是循环而可预测的。但伊们今天的动作中有了些可以被称之为忙碌的细微紧张——用带着柠檬与松节油气味的抹布，一遍遍擦拭着那些早已光可鉴人的家具，将平时不被要求涉足到的地方也打理的一尘不染——这不是日常的维护，这是迎接的仪式。
清洁剂的气味，在空气中的浓度提高了约15%。管家们正在重新校准安保系统和环境参数，不需要更多的数据，柯特能够意识到是有谁要回来了。
西翼那两间空置已久的卧室，被指派的专属管家亲自打开，让带着山顶寒意的新鲜空气，短暂吹散里面积攒已久的、属于不在场的气息。
伊路哥出任务有好些天不着家，此刻却一副刚结束沐浴的样子出现在家中，状态放松。路过他时心情不错地打了个招呼：“柯特。”
“伊路米哥哥，早安。”
伊路哥的心情也高于平均值。柯特将此归档。
没过几分钟，母亲来了。她的着装比平时更为隆重，情绪指标处于亢奋的临界点。 “姐姐和哥哥回来了，”她拉起柯特的手，力度也比平时略大，“我们现在要去迎接伊们。柯特是不是也很想伊们？”
“是的，母亲大人。”柯特回答。这是一个标准答案。
想念，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柯特对奇路哥的想念，是一种对标杆的追逐。奇犽是家族这一代里公认拥有最高潜力的继承人，柯特崇拜这份强大，但对奇拉姐，他的情绪参数是混乱的。
这两年他只在家族聚餐时见过兄长两次，奇拉甚至没有出席。他也没有走出揍敌客大门去探望他们的资格。伊路米有次任务归来，给大家分别带了伴手礼，提到已将奇拉和奇犽的那一份送了去。柯特分析着这一行为背后的社交意义，它代表着“连接”。他也渴望和奇犽、奇拉建立这种连接。姐姐虽没和他说过话，但他也像思念奇犽哥哥一样思念着她。甚至有时候，这种思念的感觉，比对他所崇拜的奇犽哥哥还要更加强烈。
“真是的！这两个小鬼有什么必要要这样兴师动众去接啊！再说不是已经到了吗？”他听到糜路哥由远及近的抱怨声。后者那丰满得开始趋向于臃肿的身体，穿着一件熨的格外平整的崭新的衬衫，正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柯特回过头，看着他那张因不满而显得有些扭捏的、苍白的脸，察觉到他似乎并非真的那么不情愿。
说起来，柯特曾一度以为姐姐和糜路哥的关系，是这个家里最好的。他观察过两个人的相处，至少她是愿意和糜路哥说话的。那会儿糜路哥也最喜欢她了，他其实不耐烦搭理伊们这些年龄比他小的孩子，只有对奇拉不一样。但不知道从哪天起，糜稽不再主动去找奇拉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暴饮暴食好多天，体重飙升不少，人貌似也变得阴沉许多，对奇拉好像多了很多他说不出口的怨言。
但是——柯特转回脸，脑中最后定格的，是糜稽难掩焦躁的眼——但是糜路哥，你现在还是最喜欢奇拉姐姐的，对吧？
伊们抵达了位于主宅建筑群环绕的那片巨大的中央中庭。这片空旷的广场完全由打磨光滑的黑色花岗岩铺成，四周是宅邸高耸的石墙，让山顶的风在这里汇聚成小型的漩涡。
祖父和父亲早已等候在那里，伊路哥就站在父亲身后，一艘线条流畅的揍敌客家专用飞艇，正缓缓从庭院上方那片被建筑物框出的四方形天空中垂直降落，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广场的中央。
舱门打开，降下舷梯。
奇犽在距地面尚有三米的高度时直接跳了下来，动作轻盈得像片羽毛，核心力量明显大幅增强了，那种属于暗杀者的冰冷气息，比两年前更为凝练。
席巴和桀诺立刻上前。“感觉如何？”席巴问。
“无聊。”奇犽双手插兜，回答得很快，甚至带着一丝不屑，“全是些只要我想就能杀掉的家伙。”……除了200层的那些怪物。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打不过，所以逃走了——这种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好厉害……”
柯特毫不怀疑。如果是在真正的暗杀中，奇犽哥绝对能做到。能把长达两年的数百场战斗，轻描淡写地用“无聊”两个字来概括——这份压倒性的自信和实力，让他的眼睛亮起一丝微光。
“哼，”桀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没有使用‘那个’，仅凭体术就登上了200层吗。”他精明的视线扫过奇犽的全身，像在读取某份精密的骨骼数据，“不错。你的‘爪子’磨得更锋利了。”
“确实，”席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基础打得比预想的还要扎实。”
“但是奇犽，”伊路米这时却从父亲的身后走出来，微微歪着头，用那毫无起伏如同背诵般的语调，重复了奇犽的关键词，“‘只要你想’？”他歪了歪头，“我收到的报告上说，你在200层的接待处前，站了三分钟，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凑得更近了些。那张白瓷般的脸上，露出了近乎于“困惑”的表情。 “所以，200层的那些人，”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你是‘不想’杀，还是‘不能’杀？”
“噗——！” 一声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嗤笑声，从旁边传来。
柯特转过头，看到糜稽正捂着肚子，肩膀一耸一耸的。 “哈、哈……笑死我了！”他肉乎乎的脸因为狂笑而挤作一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无聊’？‘只要我想’？我看你根本就是被200层的气势吓破了胆，连登记都不敢，直接夹着尾巴逃回来了吧！奇—犽—？”
“你说什么？！闭嘴，肥猪！” 奇犽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冷酷的强者形象瞬间破灭。他恶狠狠地瞪着糜稽，气急败坏地像只被惹毛了的猫。
“事实不就是这样吗？”糜稽得意洋洋地回敬道。
“你这混蛋——！”
“好了。” 席巴开口打断了这场即将升级的闹剧。
而就在此时，柯特感觉到母亲松开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地抬头，母亲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她无视了一边幼稚的争吵，微微失了神般地走向那个正从舱门里走出的纤细身影。
姐姐。
随着脚步，她的脸从阴影中抬起，翻起浓长的一排睫毛，朦胧的双眼不知道看向的谁。她发尾微卷的银色头发，已经从肩头长到了胸口。虽然和哥哥是双生子，但伊们长得其实不太相似。她眼尾是有些忧郁的微微下垂着，上睫线提拉起眼睛，下眼睑的线条却弧度饱满且上扬，托住眼球朝上勾向眼尾；脸型从两颊明显的肉感，到小巧尖翘的下巴，是惊险而漂亮的收束；她曲线优美的小鼻子，和等待亲吻般微微张着的嘴唇，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哪怕她凝神注视着某物，也能感受到她的那份漫不经心。
姐姐好像一下长大了很多。
柯特看到妈妈俯身握住了奇拉的手。
她低声和奇拉说着话，露出的侧脸上所带着的淡淡笑容，柯特好像没有见到过。
祖父拍了拍奇犽的肩膀，和父亲一同往舷梯的方向走去。他注意到奇犽哥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望着那边，面无表情。
“待会儿想吃什么，奇拉？”妈妈的声音传来。
“……”
“想不到的话，就吃你之前最爱吃的那道、用蜂蜜和迷迭香烹制的小羊排吧。”她说，“离开前你最爱吃的是这个，现在还爱吃吗？”
奇拉的嘴唇抿起，好似在思索。基裘见状加深了笑容，牵着她的手说：“那就把这个备上吧。”
一大一小的身影，从柯特身边擦过，在前渐行渐远。
最近忙得团团转，我忧郁，但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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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