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的空气凝固了,浸满了眼泪和灰烬的气味。雷妮丝丘陵上,龙穴巨大的阴影如同一个蹲伏的悲伤巨兽,吞噬着整个城市的光。两天前,艾玛王后和她甫一出生便夭折的小儿子贝尔隆王子的遗体,被安放在冰冷的石台上,等待最后的告别。君临的百姓,那些曾沐浴过王后温柔微笑的平民,此刻如潮水般涌上街头,沉默地夹道相送。他们的脸上刻着真实的哀切,目光追随着缓缓行进的王家马车,那黑纱覆盖的棺椁承载着他们心中“仁爱的艾玛”最后的形体。
玛格娜·坦格利安坐在另一辆沉重的黑色马车里,身旁是她八岁的姐姐雷妮拉。两人都裹在厚重的黑裙中,头纱低垂,隔绝了世界,也模糊了视线。透过朦胧的黑纱,玛格娜能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面包房的老玛丽,铁匠铺的学徒汤姆,常年在跳蚤窝墙根下卖花的瞎眼老太……他们为艾玛王后流泪,目光也穿透黑纱,落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怜悯。然而,那些目光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玛格娜感觉自己只剩下一个空壳,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勉强维持着坐姿,随着马车在通往龙穴的哀伤之路上颠簸。母亲的温暖,弟弟微弱的啼哭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刺骨的寒冷。
雷妮丝丘陵的风带着龙穴特有的硫磺与焦土气息。冗长而肃穆的丧葬仪式在压抑中进行。僧侣们的祷文嗡嗡作响,贵族们压抑的啜泣此起彼伏,盔甲摩擦的金属声冰冷刺耳。玛格娜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完成每一个动作:下跪、低头、起身。她的感官麻木,世界只剩下黑与灰两种颜色,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的搏动。
仪式终于来到终点。巨大的柴堆被精心搭建,上面安放着艾玛王后裹着素白裹尸布的遗体和贝尔隆王子那小小的、裹在襁褓里的身躯,脆弱得令人心碎。雷妮拉作为长女,被赋予点燃龙焰的职责。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她的悲伤,走向她的龙叙拉克斯。那匹年轻雌龙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哀痛,低垂着头颅。雷妮拉的声音哽咽破碎,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山丘上响起:“**Dracarys!**”
叙拉克斯昂首,喉咙深处亮起金红色的光芒,一股炽热的龙焰喷薄而出,如同一条活着的、愤怒的金色河流,温柔又残酷地舔舐上柴堆。干燥的木柴瞬间爆燃,发出噼啪的巨响。火焰贪婪地向上攀升,迅速吞噬了那素白的裹尸布,也淹没了那个小小的襁褓。玛格娜猛地抬手,将厚重的黑纱撩到头顶。她不是要看清那残酷的焚烧,她是想……感受。感受母亲最后残留在世间的温度?感受那火焰的热度是否能驱散她骨髓里的冰冷?
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焚化一切的力量。龙穴飘来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片,无声地落下,扑打在她的脸颊上。一点微小的灰烬粘在她睫毛上,那瞬间的灼烫感,竟让她浑身一颤。这微不足道的刺痛,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记忆的闸门——母亲艾玛的手,那么温暖,那么轻柔,曾无数次带着宠溺和爱怜抚过她的发顶,为她梳理那头遗传自坦格利安血脉的银白长发。那触感清晰得如同昨日,与此刻脸上的灰烬形成地狱般的对比。
玛格娜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龙焰的余温烤得她指尖发烫。更多的灰烬飘落,黑色的、带着死亡余烬的雪,掠过她摊开的、小小的掌心。她机械地、徒劳地向前抓了抓,五指收拢,仿佛这样就能攥住母亲最后一丝气息,留住那已然消逝的温度。然而,灰烬是抓不住的。它们冰冷又轻盈,带着嘲弄的姿态,簌簌地从她指缝间滑落,无声无息地融入脚下的尘土。一种彻底的、毁灭性的虚无感攫住了她。她看着空空的掌心,看着指缝间残留的黑色粉末,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那个被母亲的爱意充盈、被弟弟的存在所定义的一部分,也随着那跳跃的火焰中包裹的两具躯体,永远地、彻底地消逝了,化作了这漫天飘散的灰烬。
“玛格娜,节哀……”一个带着颤抖的、努力维持镇定的少年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是兰尼诺·瓦列利安,十一岁的海蛇长子。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撩起的黑纱重新拉下,轻柔地遮住玛格娜苍白失神的脸庞。他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忍,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的六岁小女孩。兰尼诺的妹妹,六岁的兰娜尔也走上前,她小小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心疼地用自己的小手,紧紧握住了玛格娜那只沾满灰烬、冰冷僵硬的手。
在他们身后,兰尼诺和兰娜尔的父母——雷妮丝公主(人称“无冕女王”)和她的丈夫,“海蛇”科利斯·瓦列利安伯爵——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充满了沉重的不忍。八岁的雷妮拉和六岁的玛格娜,一夜之间成了失去母亲和弟弟的孤儿。尤其是雷妮丝,她绝不会忘记两天前的那个血腥黎明。消息传到他们在梅葛楼的客房时,她和科利斯都惊呆了。兰尼诺从梅葛楼回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稍晚些回来的兰娜尔,是陪着伤心的玛格娜在观星台待到深夜才回来的,更是双眼红肿,泪水未干,一回来就死死抱住她,仿佛害怕一松手,母亲也会像艾玛王后一样消失。那一夜,两个孩子都挤到了她和科利斯的床上,紧紧依偎着她,寻求着仅存的安全感。雷妮丝彻夜未眠,轻抚着两个她视若珍宝的孩子,心中充满了对艾玛的哀悼和对未来的忧虑。此刻,看着艾玛王后的躯体在龙焰中化为虚无,雷妮丝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身旁长子兰尼诺的手,仿佛在无声地宣誓:我不会离开你们。科利斯感受到了妻子的颤抖和力量,这位历经七国风浪、以坚韧著称的海上霸主,此刻也紧紧回握住雷妮丝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而身为长女的雷妮拉,无法像玛格娜那样依偎在瓦列利安家的温暖里。她必须站在父亲韦赛里斯一世国王的身边,代表王室的尊严。她挺直着小小的脊背,像一柄出鞘的利剑,试图撑起整个王国的悲伤重压。然而,站在她侧后方的玛格娜,透过朦胧的黑纱,清晰地看到了姐姐后颈绷紧的青色筋脉,如同细小的蚯蚓在苍白的皮肤下扭动,无声地诉说着那被强行压抑的、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悲恸。
身旁的兰娜尔,握着她的小手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玛格娜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死死地胶着在雷妮拉那微微颤抖的肩头上。姐姐苍白的侧脸在跳跃的龙焰映照下忽明忽暗,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下唇,硬撑着不让一滴眼泪落下。那个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姐姐,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巨大的阴影下,艰难地吞咽着整个红堡乃至整个王国的悲伤与绝望。她小小的肩膀,扛起了玛格娜无法想象的重量。
就在这时,母亲临终前那微弱却字字泣血的话语,毫无预兆地在玛格娜的耳畔轰然炸响:“别变成梅葛……保护好雷妮拉……保护……”那声音带着濒死的喘息,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嘱托。玛格娜失神地对着眼前纷扬的灰烬,嘴唇无声地翕动,呢喃着重复:“保护……雷妮拉……”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柔软的掌心。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才猛地惊觉。一丝温热顺着指缝渗出。她低头,看到鲜红的血珠混着飘落的黑色骨灰,在她黑色的裙角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诡异的花。
玛格娜猛地转身,像溺水者抓住浮木,紧紧抱住了身边的兰娜尔。她将脸深深埋进兰娜尔小小的、尚且稚嫩的肩膀,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兰娜尔的衣料。她不需要言语,这怀抱是她此刻唯一能找到的、小小的避风港。就在这泪眼模糊中,玛格娜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戴蒙·坦格利安,他们的叔叔,“游侠王子”。
戴蒙无视了站在主位的国王哥哥韦赛里斯,径直走上前,一把将强撑着的雷妮拉拥入怀中。仿佛堤坝瞬间崩溃,一直硬撑着的雷妮拉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在戴蒙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动着,所有的坚强在那一刻土崩瓦解。戴蒙那头标志性的银金长发在龙焰的热浪中竟纹丝不动,如同冰冷的金属。他轻轻拍着雷妮拉的背,目光却越过哭泣的侄女,精准地投向了抱着兰娜尔哭泣的玛格娜。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玛格娜异常熟悉的弧度——那是一种混杂着嘲弄、玩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味的笑。那笑容在此刻的悲恸中,显得格外刺眼和冰冷。
艾玛王后的离世,如同一块沉重的、浸透了绝望的黑色绒布,彻底笼罩了红堡。往日充满宫廷乐声和孩童嬉笑的厅堂,如今只剩下压抑的寂静和偶尔无法抑制的抽泣。雷妮拉变得极度依赖玛格娜,几乎寸步不离,仿佛害怕这个仅存的、血脉相连的妹妹也会像母亲和弟弟们一样,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消失。玛格娜尽管自己也被悲伤掏空,却本能地回应着姐姐的需要。她一次次地安抚着雷妮拉,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雷妮拉,永远不会。”这句话成了支撑雷妮拉度过漫漫长夜的微弱烛火。
而她们的国王父亲,韦赛里斯一世,则把自己彻底封闭在书房里。这个原本有些臃肿、性情温和的男人,在短短几日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削下去,脸颊凹陷,眼袋深重,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梁。侍从们屏息凝神地进出,时常能听到门内传来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宫廷上下,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步履放轻,说话压低声音,生怕一个不慎的声响,一个多余的眼神,就会触碰到国王那根早已绷紧到极致的、敏感的神经。
整个红堡都在哀悼,空气里弥漫着没药和悲伤的气息。然而,有一个人却仿佛置身事外。戴蒙·坦格利安,国王的弟弟。他非但没有沉浸在悲痛中,反而流连于丝绸街的妓院,在酒精和**中麻醉自己。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甚至在酒酣耳热之际,对着身边的贵族亲信们,用轻佻而残忍的语气,将他那刚出生就夭折的侄子贝尔隆王子称为“一日王储”。这句大逆不道、毫无人性的玩笑话,像毒蛇的信子,迅速在君临的阴影中游走,最终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铁王座主人的耳中。
玛格娜好不容易哄得悲伤过度的雷妮拉陷入浅眠,才得以抽身。她想去看看父亲。寂静的王座厅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她本能地感到不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悄悄躲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探出一点点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碎。韦赛里斯国王瘫坐在那由无数利剑铸成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铁王座上。那顶沉重的金冠歪斜地戴在他头上,仿佛随时会滑落。他原本圆润的脸庞此刻瘦削得颧骨凸出,眼窝深陷,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绝望之中,仿佛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烛。
一个身着金袍军制服的队长正惶恐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下。韦赛里斯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一张羊皮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玛格娜的目光锐利,借着摇曳的烛光,她瞥见了羊皮纸上几个狰狞扭曲的字眼——“丝绸街妓院”、“一日王储”。酒渍在纸面上晕开,如同凝固的污血。
韦赛里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铁王座一处锋利的豁口上——传说那里曾沾染过“残酷的”梅葛王的血迹。此刻,国王的指腹正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豁口,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刮擦声。那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王座厅里回荡,如同绝望的心跳。玛格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父亲体内那沉寂的火山即将爆发。戴蒙的忘恩负义,他的野心勃勃,他对逝者最后的亵渎,终于彻底点燃了韦赛里斯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
终于,那压抑到了极点的风暴爆发了。
当戴蒙被金袍子强行“请”来王座厅时,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多恩红酒气味,步伐甚至带着一丝醉意的踉跄。彩绘玻璃窗投射下的圣洁光芒,将巨大的铁王座从中劈开,一半在光中,一半在影里,如同韦赛里斯此刻被撕裂的心。玛格娜躲在柱子后,清晰地听到了父亲那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狂怒的咆哮:
“你竟敢如此羞辱我的儿子!”
那吼声如同受伤巨龙的悲鸣,震得王座厅高耸的穹顶簌簌落灰。玛格娜的心也跟着那落灰猛地一沉。就在这瞬间,她突然看清了父亲下巴上那些新冒出来的、杂乱无章的胡茬。以前,艾玛王后在世时,她每天都会亲自为韦赛里斯刮脸,那是他们夫妻之间充满温情的小仪式。可现在,那个为他细心打理仪容的人不在了,这位一向注重仪表、温文尔雅的国王,也全然忘记了这件事。此刻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七国之主,只是一个被失去妻儿的巨大悲痛碾碎、又被至亲兄弟的背叛狠狠捅了一刀的可怜男人。
面对韦赛里斯血红的双眼和雷霆般的质问,戴蒙先是愣了一下,目光扫过那张被韦赛里斯扔到他脚边的、写着罪证的羊皮纸。随即,他低下头,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一抹**裸的、充满嘲讽意味的笑。他抬起头,直视着暴怒的兄长,那笑容如同淬毒的匕首,他不仅默认了,还发出了一声带着浓重酒气的大笑:“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怎么,亲爱的哥哥?”他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你以为我会为那个早夭的婴儿哭泣?为那个甚至没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世界的‘一日王储’流下一滴虚伪的眼泪?”
韦赛里斯听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脖颈和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而起。极致的愤怒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语言,他猛地抓起王座旁矮几上的金杯,狠狠砸向旁边冰冷的石墙!酒杯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红色的酒液如同鲜血般在墙上泼洒开来。“你怎么敢!你这个疯子!”韦赛里斯的怒吼在空旷的大厅里疯狂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控诉。
戴蒙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被这愤怒刺激得更加亢奋。他勾起嘴角,继续用那冰冷而锋利的话语,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兄长破碎的心:“看看你,我亲爱的国王哥哥,整天被那些大臣们像牵线木偶一样摆布,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早就失去了我们坦格利安家族引以为傲的龙之血性!软弱得像只待宰的山羊!七神为什么带走你的妻子和儿子?”戴蒙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恶毒,“我看啊,就是看不惯你这副窝囊的样子!不过……”他向前逼近一步,银色的长发在圣光的映照下竟泛着不祥的血色光芒。他的手,极其突兀地、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那把闻名七国的瓦雷利亚钢剑“暗黑姐妹”瞬间出鞘,冰冷的剑锋在光芒中划出一道寒芒,精准地抵在了韦赛里斯毫无防备的咽喉之上!
“他们的死,也不全是七神的错!”戴蒙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让可怜的艾玛像生育机器一样不停地怀孕!每一次分娩都在消耗她最后的生命烛火!是你那愚蠢的对男性继承人的执念,榨干了她!韦赛里斯,你才是亲手杀死你妻子和儿子的真正凶手!弑亲者!”
这句诛心之言,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韦赛里斯和躲在柱子后的玛格娜心上!那尖锐的剧痛瞬间穿透了所有的麻木,带来一种锥心刺骨的窒息感。韦赛里斯被这指控钉在原地,紫罗兰色的瞳孔因巨大的痛苦和震惊而剧烈收缩。玛格娜则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父亲痛苦扭曲的脸和戴蒙狞笑的画面在她眼前疯狂旋转。
“你不是想要铁王座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韦赛里斯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步,用自己的手,死死抓住了戴蒙握着“暗黑姐妹”的手腕!力量之大,让戴蒙都猝不及防。韦赛里斯抓住剑刃,将冰冷的剑锋更紧地压向自己的咽喉!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了他颈部的皮肤,一丝鲜红的血线蜿蜒而下。“那就杀了我吧!”韦赛里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大厅,“踩着亲哥哥的尸体登上王座!做你的戴蒙一世!”
这突如其来的、玉石俱焚的举动,让戴蒙彻底愣住了。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温和到近乎优柔寡断的哥哥,骨子里竟藏着如此决绝的勇气!躲在柱子后的玛格娜,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的小手早已在袖中紧握住了那柄锋利的龙晶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只要戴蒙的手指再动一下,哪怕只是最细微的颤抖,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将这柄匕首送入他的心脏!为了父亲,她不惜化身“残酷的”梅葛,背负弑亲者的千古骂名!时间仿佛凝固了。玛格娜屏住呼吸,看到戴蒙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毕露,剑锋在韦赛里斯的脖颈上压得更深,鲜血染红了领口。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戴蒙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玛格娜无法解读的情绪。他猛地收回了“暗黑姐妹”!
“你回符石城去!”韦赛里斯指着王座厅的大门,声音冰冷得如同永冬之地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滚回到你妻子雷娅·罗伊斯身边去!立刻!马上!”
韦赛里斯的内心在咆哮。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戴蒙的野心如同他驾驭的科拉克休一样庞大而炽热。艾玛和她腹中的男性继承人双双离世,戴蒙便以为自己成了铁王座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他迫不及待地用如此卑劣的方式羞辱逝者,就是在向他示威!他记得伊耿历101年大议会的先例:男人永远比女人优先继承。国王若无嫡生子,王弟的权利便在公主之前,正如伊耿历92年,他的父亲贝尔隆亲王超越了大伯伊蒙王子的独女雷妮丝(他的堂姐,如今的“无冕女王”)成为继承人。他韦赛里斯自己,也是这个规则的受益者。他本不该违背……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冷酷、野心勃勃、甚至将剑锋指向自己咽喉的弟弟,韦赛里斯心中那最后一点对旧例的顾虑被彻底烧成了灰烬!他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他都要让他的长女雷妮拉成为铁王座法定的继承人!他绝不能再容忍戴蒙的野心!
戴蒙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他手腕一抖,动作流畅地将“暗黑姐妹”收回鞘中,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转身,迈步走向王座厅那沉重的大门。然而,就在他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目光却如同实质般,精准地投向了玛格娜藏身的那根巨大石柱后。显然,他早就发现了她。
一个阴阳怪气、充满了恶意的声音响起,清晰地钻进玛格娜和韦赛里斯的耳朵里:
“小怪物的异瞳,”戴蒙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玩味,“和咱们的母亲阿莱莎,简直一模一样。韦赛里斯,你和我们的父亲贝尔隆、杰赫里斯祖父,还有亚莉珊祖母……”他顿了顿,发出一声短促而刻薄的轻笑,“……没什么两样。不就是把玛格娜当成阿莱莎母亲的替身么!”
说完,他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那挺直的、披着银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光晕中,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宣告着他对韦赛里斯决定的彻底蔑视和不屑一顾。
玛格娜僵立在柱子后面,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见过奶奶阿莱莎·坦格利安太后的画像。戴蒙在撒谎!玛格娜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画像里的阿莱莎奶奶脸型较长,身材干瘦,一头蓬乱的红金色长发中没有掺杂一根象征坦格利安血脉的银丝,与玛格娜瀑布般的银白色长发完全不同。玛格娜唯一和她相似的地方,就是那双天生的异色瞳——一只是深邃的紫罗兰,一只是清澈的祖母绿。这一点,玛格娜和这位素未谋面的祖母确实一模一样,只是玛格娜眼睛的颜色似乎比画像中阿莱莎的更为浅淡,如同剔透的水晶。画像中的阿莱莎耳朵有些大,笑起来嘴角带着点俏皮的歪斜。而且玛格娜知道,阿莱莎奶奶的鼻子在六岁时在院子里玩耍,被一把木剑迎面打中,敲断了鼻梁,愈合后鼻梁是歪的。所以画像中的阿莱莎,并非坦格利安家族常见的那种近乎非人的、超凡脱俗的美貌,而是一种带着野性难驯、充满力量与勃勃生机的、充满生命张力的美感。正是这种独特的、真实的美,让玛格娜第一次看到画像时就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奶奶产生了好感和亲近。
她知道,因为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她曾被曾祖母亚莉珊、祖父贝尔隆乃至曾祖父杰赫里斯,或多或少地视为阿莱莎的某种延续或慰藉。她一直以为,父亲韦赛里斯是不同的。那个会抱着她看海,给她讲睡前故事,陪她在花园里玩耍的韦赛里斯,是真心爱着玛格娜·坦格利安本人,而不是透过她寻找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可戴蒙的话,像毒液一样注入她的心田,让她第一次感到了冰冷的怀疑。
她清晰地听见,王座那边传来韦赛里斯的指节重重叩击铁王座扶手的声音。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阳光透过高处的彩绘玻璃窗斜射进来,在韦赛里斯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如同破碎琉璃般的光影。
“你认为……我当她是母亲的替身?”韦赛里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他看着戴蒙早已消失的方向,像是在质问空气,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她不是母亲的影子!”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带着一种急于辩驳的仓惶,“她是艾玛和我的女儿!是……是我仅剩的,能触摸到过去的……纽带……”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和迷茫。
然而,当玛格娜那双一绿一紫的异色瞳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时,韦赛里斯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遥远的过去。飘回到母亲阿莱莎临终的病榻前。她紧紧拉着年幼的韦赛里斯的手,气息微弱却又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坚定,对他说:“韦赛里斯,要保护好弟弟……”
这么多年,他一直将这个嘱托奉为圭臬。所以他才会如此溺爱比他小四岁的戴蒙,包容他所有的任性、冲动和惹下的麻烦。他明知弟弟的缺点,却始终珍藏着童年时那个活泼开朗、充满冒险精神的小男孩形象。在他心里,雷妮拉和玛格娜是他一生的至宝,但兄弟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可这一次,戴蒙的所作所为——那亵渎逝者的言语,那指向咽喉的剑锋,那诛心的指控——彻底碾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温情,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彩绘玻璃的光斑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游移不定。躲在柱子后的玛格娜,把自己小小的身体紧紧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处不在的寒冷和伤害。那个总抱着她看海的韦赛里斯,那个会给她讲睡前故事的韦赛里斯,那个在花园里追逐她们姐妹的韦赛里斯……此刻却像一条被抽去了脊梁骨的巨龙,瘫坐在冰冷的铁王座上,被巨大的悲伤和背叛彻底击垮。近在咫尺的父女,两个同样被痛苦撕裂的灵魂,却因横亘在中间的阴影和误解,无法相互依偎取暖。
丧期一过,韦赛里斯国王便以惊人的决断力,着手解决这个悬而未决、却已刻不容缓的继承问题。他不再顾忌祖父杰赫里斯国王在伊耿历92年立下的裁定(即男性优先),也抛开了伊耿历101年大议会的先例(那场确立了韦赛里斯本人继承权、否决了雷妮丝的会议)。就在伊耿历105年,韦赛里斯一世正式颁布谕令,册封他的长女雷妮拉·坦格利安为铁王座的法定继承人,并授予她“龙石岛公主”的头衔。
册封典礼在君临盛大举行。“王国之光”雷妮拉身着庄重的礼服,坐在象征至高权力的铁王座底部台阶上,她的父亲脚下。阳光穿过王座厅巨大的穹顶,在她银金色的发丝上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数百位来自七大王国的领主身着盛装,神情肃穆,依次上前,单膝跪地,以他们家族的荣誉起誓,向雷妮拉公主表达无上的忠诚,并承诺在将来会坚定不移地维护她的继承权利。
玛格娜站在观礼的人群中,望着高高台阶上的姐姐。姐姐的脊背挺得笔直,努力维持着继承人的威严,但玛格娜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玛格娜的小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了月牙形的血痕。她知道,此刻的雷妮拉最需要的,不是这些繁复的虚礼和冰冷的誓言,而是母亲艾玛那温暖而坚实的拥抱。
“我会长出龙翼的,”玛格娜在心中对着台阶上的姐姐无声地发誓,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燃烧,“我会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把那些想吞噬你的阴影,都烧成灰烬!”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庄严场合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戴蒙·坦格利安。他斜倚在一根廊柱的阴影里,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令人不安的冷笑。他的情妇,那位来自里斯的舞女梅莎丽亚,穿着低开领的华丽裙装,金色的长发间插着一朵猩红的龙舌兰,依偎在他身边。梅莎丽亚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戴蒙对韦赛里斯立雷妮拉为继承人的谕令显然愤恨到了极点。他当即辞去了都城守备队队长的职务,准备带着身怀六甲的梅莎丽亚,骑着他的巨龙科拉克休,离开君临,前往龙石岛——那个坦格利安家族权力的古老源头。
然而,玛格娜万万没想到,戴蒙的报复和疯狂并未停止,反而以一种更加荒诞而危险的方式降临在她身上。
当夜,玛格娜在噩梦中沉浮,梦魇里充斥着母亲的呼唤、弟弟的啼哭和戴蒙冰冷的剑锋。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从混乱的梦境中粗暴地拽醒!冰冷的、带着金属和汗味的皮革护腕蹭得她脸颊生疼。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戴蒙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英俊的脸此刻在月光下如同被风霜侵蚀的龙首石雕,带着一种狰狞的邪气。他身上浓烈的青亭岛金色葡萄酒气味几乎让她窒息。
“要不要跟叔叔私奔?小怪物。”戴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狎昵的危险。他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紧紧箍着她的腰,皮革护腕下的脉搏隔着薄薄的睡衣清晰地贴着她的皮肤跳动,让她瞬间想起了在训练场上被他按在沙地上时闻到的铁锈味和屈辱感。
玛格娜甚至来不及尖叫或反抗,就被戴蒙像扛麻袋一样甩上肩头,粗暴地带离了温暖的床铺和安全的卧房。眩晕和恐惧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小怪物倒是沉了不少,”戴蒙扛着她快速穿过寂静的红堡走廊,还不忘发出嘲弄的调笑,“该不会偷吃了雷妮拉的蛋糕?”这轻佻的侮辱点燃了玛格娜的怒火,她不再挣扎,而是猛地低头,死死咬住了戴蒙肩甲与锁子甲连接的缝隙!牙齿穿透了薄薄的衣物,深深嵌入皮肉!直到浓郁的血腥味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她才松口。
她知道戴蒙暂时不会真正伤害她。这次绑架更像是一场针对韦赛里斯父亲的、充满恶意的挑衅表演,一场展示他“无所不能”的示威。戴蒙自己就渴望着铁王座,他的野心昭然若揭。韦赛里斯直接册立雷妮拉,等于彻底断绝了他合法继位的希望,他怎能不恼羞成怒?但这不代表玛格娜会逆来顺受!
龙石岛凛冽的海风如同冰刀般割在脸上时,玛格娜正蜷缩在科拉克休巨大而冰冷的龙鞍里,被戴蒙紧紧箍在身前。梅莎丽亚坐在戴蒙身后,她的金色长发被高空的气流吹得狂乱飞舞,如同散乱的金色云朵。她回头看向玛格娜,月光下,她隆起的腹部轮廓清晰可见,泛着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光泽。梅莎丽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对孩童的怜悯。从她在君临第一次认识这个脾气火爆又心思敏感纤细、高瘦漂亮得如同最上等水晶的六岁小公主开始,她就想不明白戴蒙为何总爱“折腾”她。后来,当她看到戴蒙肆无忌惮地把这个小女孩带到丝绸街那种地方,她就明白了——戴蒙在这个小公主身上看到了自己幼年时的影子,那个同样桀骜不驯、被忽视、渴望证明自己的影子。这种扭曲的认同感,让他以折磨玛格娜为乐。这恶趣味,连见惯了风月场阴暗面的梅莎丽亚都觉得戴蒙实在坏得过分。
“别担心,亲爱的。”梅莎丽亚试图用温柔的声音安抚惊魂未定、眼神充满愤怒和恐惧的玛格娜,“戴蒙只是想给你父亲一点教训。他不会伤害你的。”
玛格娜没有理会梅莎丽亚的话。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戴蒙腰间挂着的一个东西上——那是一个用柔软皮革包裹着的、橄榄球大小的物体,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润的、玉石般的光泽。那是……那是弟弟贝尔隆的龙蛋!那颗本该与夭折的王子一同安葬,或者被妥善保存在龙穴等待真正主人的绿龙蛋!他竟然把它偷了出来!
“**偷蛋贼!**”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玛格娜所有的恐惧和克制,她尖声骂道,声音因愤怒而撕裂!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扑向戴蒙腰间,小手奋力伸向那颗龙蛋!那是她与那个未曾谋面、又爱又恨的弟弟之间,最后一点有形的联结!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却未能存续的小生命的象征!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龙蛋温润外壳的瞬间,戴蒙手臂猛地一挥,巨大的力量如同铁锤般砸在她的侧肋,将她整个人狠狠甩向龙鞍的边缘!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戴蒙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嘲讽:“你的‘一日王储’弟弟都没了,这龙蛋留着也是浪费,不过是颗死蛋。”他拍了拍腰间的龙蛋,“不如给我未来的孩子,或许能孵出条像样的龙。”仿佛为了呼应主人的话语,科拉克休发出一声警告的嘶鸣,巨大的龙翼猛烈拍打,带起狂暴的气流,将玛格娜的银白长发疯狂地撕扯着,如同风中凌乱的旗帜。
三人骑着科拉克休降落在龙石岛阴森荒凉的海滩上。冰冷的、带着浓重硫磺味的海风扑面而来。一踏上这片布满黑色火山岩的土地,玛格娜就感到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安全感。龙石岛是她的出生地。比起繁华喧嚣却又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君临,这里嶙峋的怪石、呼啸的海风、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龙的气息,都让她感到一种血脉深处的悸动和亲切,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故土。她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而独特的味道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放松。
然而,戴蒙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嗤笑立刻在她身后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慰藉。“怀念这味道了?”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俯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可惜啊,小怪物,这里很快就不会属于你了。”他指了指远处矗立在黑色山岩上的龙石岛城堡,“雷妮拉现在是龙石岛公主了,你猜猜,她会愿意让你这个‘小梅葛’留在她的封地吗?”
玛格娜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戴蒙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紫光的眼眸,冷冷地说:“你这么做,父亲肯定会愤怒的。你会付出代价。”戴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爆发出放肆的大笑:“愤怒?我就是要让他愤怒!让他知道,我戴蒙·坦格利安,对他愚蠢的决定有多不满!”
戴蒙突然俯下身,凑得很近,近到玛格娜能闻到他呼吸间残留的酒气和血腥味(她咬的)。他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狎昵,轻轻抚过玛格娜的眼眶,指尖描摹着她那独特的异色瞳的轮廓。“你真以为那天在王座厅,我会不知道你躲在柱子后面偷听?”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毒蛇的嘶嘶声,“现在明白了吧?小怪物,你和我一样,都是活在我们母亲阿莱莎巨大阴影里的怪物!我们都是不被真正看见的‘替代品’!”
说着,戴蒙猛地抽出腰间的“暗黑姐妹”,却不是攻击她,而是将冰冷的剑柄硬生生塞进了玛格娜的小手里!瓦雷利亚钢的寒意瞬间刺透了她的掌心。“不是想当维桑尼亚王后那样的女战士吗?”戴蒙的声音充满了戏谑和挑衅,“那就来试试看,打败我啊!证明你配得上这双眼睛,配得上坦格利安的名字!”玛格娜被迫握紧那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剑柄,抬头看向戴蒙。这一次,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他紫罗兰色眼眸深处翻涌的情绪——那绝不是教导或考验,而是**裸的、看猎物在陷阱中垂死挣扎的残忍快意!
冰冷的剑柄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掌心。玛格娜知道力量悬殊如同天堑,硬拼只有死路一条。绝望和愤怒像毒藤绞紧心脏,却在窒息中迸发出一点火星。她猛地抬起头,不再模仿骑士的英勇,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模仿起那个以刻薄闻名的维耿·坦格利安叔公的腔调!声音拔得又尖又细,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鄙夷:
“哦!我亲爱的戴蒙叔叔!”她夸张地拖长了语调,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和那些在宴会上逗弄侏儒取乐的弄臣有什么区别?您的脑袋里是不是塞满了君临下水道里的臭泥和杂草?这点可怜的智慧,连地精都笑得直不起腰!怎么,舌头被杂草缠住了?还是说那臭泥堆里不止有草,还爬满了臭烘烘的螃蟹,钳得您连句人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突如其来的、极其恶毒又惟妙惟肖的模仿,如同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一旁的梅莎丽亚头一次听到这位小公主用如此刻薄、如此维耿式的腔调说话,而且句句直戳戴蒙的痛处(维耿是戴蒙最厌恶的人之一),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戴蒙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紫眸中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翻涌!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玛格娜完全笼罩,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的深渊,一字一句,带着毁灭的气息:“小、怪、物……再让我听见你模仿那个老废物的腔调……”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极其恶毒的主意,那股暴怒的杀气诡异地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很好,”他压低声音,如同恶魔在耳边低吟,嘴角勾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既然你这么想玩……这么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废物……”
话音未落,戴蒙再次像扛麻袋一样,粗暴地将玛格娜掼上肩头!玛格娜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的后背和肩甲上,用脚踢蹬,但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肌肉如同岩石般坚硬,她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戴蒙毫不在意,扛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龙石岛最危险、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龙山的方向走去!
梅莎丽亚看着戴蒙扛着挣扎的玛格娜消失在通往龙山的崎岖小路上,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但还是对着他们的背影笑着喊道:“别玩太过火,亲爱的!别真让她被哪条龙当点心吃了!”她的声音在呼啸的海风中显得有些飘渺。
戴蒙扛着玛格娜,一路攀登,直到来到龙山脚下。清晨的海雾正从黑水湾缓缓弥漫上来,给这座冒着硫磺蒸汽的活火山披上了一层阴森朦胧的面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巨兽的威压感。戴蒙毫不怜惜地将玛格娜扔在布满湿滑青苔的冰冷岩石上。他抽出“暗黑姐妹”,冰冷的剑尖带着死亡的威胁,挑起玛格娜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想要拿回龙蛋?”戴蒙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残忍的诱惑,“我给你一次机会,小怪物。”他用剑尖指向高耸入云、烟雾缭绕的火山口,“自己爬上去,爬到山顶的冒烟洞穴里。去跟住在里面的‘青铜之怒’沃米索尔讨价还价吧!它最爱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点心了。”他俯下身,紫眸紧紧盯着玛格娜的眼睛,捕捉着她每一丝恐惧,“这头老龙的怒火,连它曾经的主人——你的曾祖父杰赫里斯国王——都曾畏惧三分!它已经几十年没有新主人了,脾气暴躁得很。”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玛格娜苍白的脸色,然后抛出最终的赌注:
“要是你能驯服它,让它认你为主……”他拍了拍腰间的绿龙蛋,“龙蛋就还给你!”
“要是你被它的龙焰烧成焦炭,或者被它一口吞掉……”戴蒙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残酷,“**那我就告诉韦赛里斯,你不听话,自己跑去龙山上找艾玛王后的鬼魂,结果不幸遇难了。多么‘合理’的意外,不是吗?**”
戴蒙就是要看玛格娜敢不敢赌上自己的性命。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倔强的小怪物体内到底流淌着多少真正的“龙血”。他就是想利用玛格娜对弟弟龙蛋的执念,利用她渴望力量保护姐姐的决心,把她逼上绝路,把她淬炼成一把能咬住韦赛里斯咽喉的毒蛇之牙!
玛格娜仰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烟雾缭绕、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龙山。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沃米索尔!她知道那条古老而强大的青铜巨龙!它是杰赫里斯曾祖父的坐骑,是龙石岛现存最年长、最凶猛的龙之一!一个六岁的孩子去挑战它?这无异于自杀!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戴蒙腰间那颗温润的绿龙蛋上,想到那个未曾谋面却夺走母亲生命的小弟弟,想到雷妮拉强撑着的背影,想到戴蒙那充满恶意的嘲弄……一股比恐惧更强烈的火焰在她心底轰然燃起!那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她咬紧牙关,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地迎上戴蒙的目光:“要是我驯服了沃米索尔,你就得把绿龙蛋还我!要是我死了……”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请你不要伤害雷妮拉!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她不再看戴蒙脸上那混合着惊讶和玩味的表情,猛地转身,抓住一块凸起的、锋利的黑色火山岩,开始向上攀爬!身后,传来科拉克休腾空而起、在头顶盘旋的巨大声响,龙翼拍打空气的轰鸣如同闷雷,震得她耳膜生疼,也仿佛在为她敲响丧钟。
攀爬龙山的过程,是一场炼狱般的折磨。嶙峋的黑色火山岩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剃刀,无情地割破她娇嫩的手掌和膝盖。指甲在粗糙的岩石上抓挠,很快翻裂开来,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黑色的岩石,留下一个个小小的、触目惊心的印记。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每一次向上挪动都伴随着失足坠落的巨大风险。海风呼啸着,试图将她单薄的身体从陡峭的岩壁上掀下去。硫磺的蒸汽熏得她眼睛刺痛,泪水混合着汗水流下。她娇小的身体在巨大的山岩上渺小得如同一只随时会被碾碎的蚂蚁。
戴蒙骑着科拉克休,带着梅莎丽亚在她头顶不高的地方盘旋。他那充满恶意和审视的声音,借助风势清晰地传了下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害怕了?小怪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开口求饶,叔叔就带你下去,龙蛋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那语气充满了施舍和嘲弄。
玛格娜充耳不闻。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她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贝尔隆那颗绿龙蛋温润的触感。那个青紫瘦小的小男婴,那个夺去她母亲艾玛王后生命的小生命,那个让她又爱又恨、情感复杂的存在……那颗龙蛋,是她与那个短暂存在过的弟弟之间,最后的、有形的联结!是她对母亲逝去生命的一个念想!她绝不能让它落入戴蒙手中,成为他野心的玩物!这念头如同燃烧的炭火,支撑着她麻木的四肢,驱动着她不断向上,向上!
当第一缕真正的金色阳光刺破浓厚的海雾和硫磺蒸汽,照亮了龙山顶部时,玛格娜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这座活火山最高处的边缘。她的双手和膝盖早已血肉模糊,小小的身体布满划痕和淤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眼前,一个巨大的、不断冒出滚滚浓烟和热浪的火山洞穴赫然出现——沃米索尔的巢穴。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腐肉和古老巨兽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巢穴深处,一头庞然大物正匍匐在滚烫的火山岩上沉睡。它的鼾声低沉而悠长,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灼热的气流,吹拂着洞口的烟尘。这就是“青铜之怒”沃米索尔!它的体型庞大得超乎想象,远胜于她见过的叙拉克斯甚至科拉克休!它身上覆盖着厚重的青铜色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如同披挂着远古的铠甲。沿着它宽阔的脊背,生长着一排排巨大而狰狞的倒刺,如同铁铸的城垛,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巨大的翼膜收拢在身侧,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但那翼展的轮廓,仿佛随时能遮蔽天空!
玛格娜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关于这条传奇巨龙的种种传说。它是祖父杰赫里斯国王最忠诚、最强大的伙伴,在其漫长的一生中,体型仅次于现今世上最古老、最庞大的巨龙瓦格哈尔。杰赫里斯国王曾骑着它,与妻子亚莉珊王后乘坐银翼一同翱翔七国,他们的爱情故事与双龙齐飞的壮丽景象一同被吟游诗人传唱!它也曾与两位龙王子并肩作战——大伯公伊蒙王子的科拉克休(如今戴蒙的龙)和祖父贝尔隆亲王的瓦格哈尔——在著名的“百烛之战”中,三条巨龙喷吐的龙焰如同神罚,将多恩舰队焚毁于海上,创造了坦格利安王朝战争史上零死伤的奇迹!它是力量、威严与荣耀的象征!
玛格娜只在极其重要的场合见过沃米索尔两次。一次是在祖父贝尔隆亲王的葬礼上,它低沉的龙吟如同哀歌。最后一次是在曾祖父杰赫里斯国王的盛大葬礼上,它庞大的身躯匍匐在龙穴,熔金般的龙瞳中似乎也流淌着悲伤。自杰赫里斯国王去世后,沃米索尔就再也没有接受过新的骑手,它选择回到龙石岛,回到了这座龙山最高处、最靠近地心熔岩的冒烟洞穴中,如同一位归隐的古老君王,在孤独中守护着昔日的荣光。
此刻,这头传说中的巨龙就在眼前沉睡。它的鼻息掀起的气流,带着硫磺的灼热和巨兽的腥气,吹得玛格娜的银白长发如同旗帜般猎猎作响。玛格娜贴着滚烫的石壁,像一只壁虎般小心翼翼地挪动。洞穴内的温度高得可怕,脚下的岩石烫得她几乎站不住,单薄的鞋底似乎都要融化。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她知道没有退路了。如果赌输了,那么她就可以去彼岸寻找母亲艾玛王后了。雷妮拉有父亲韦赛里斯照顾,虽然父亲沉浸在悲痛中,但他会保护她的。只是……她才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断送在这火山口了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她不后悔!她是坦格利安!是真龙血脉!她要的不是温顺的幼龙,她要的是最强大的伙伴!她再也不要像在君临那样,被命运随意裹挟,被当作替身,被肆意伤害!这一刻,玛格娜·坦格利安心中所有的迷茫、悲伤、恐惧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取代——向前!绝不回头!
她咬着早已干裂出血的嘴唇,忍受着脚底钻心的灼痛,继续向洞穴深处挪动。当她终于能清晰地看到沃米索尔那颗如同小山包般巨大的头颅时,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巨大的、熔金般的竖瞳,此刻正缓缓睁开!倒映着她那渺小、狼狈、血迹斑斑的身影!如同倒映着一只误入龙巢的、微不足道的小虫子!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强迫自己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用古老而纯正的高级瓦雷利亚语发出问候,声音因恐惧和虚弱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倔强:
“你好。”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叫玛格娜·坦格利安,是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的曾孙女。”
回应她的,是沃米索尔那条如同攻城锤般粗壮的尾巴猛地一扫!带起的狂暴气流如同飓风,瞬间将玛格娜娇小的身体掀飞出去!她在布满碎骨和尖锐石块的巢穴地面上翻滚,尖锐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特别是膝盖,被一块锋利的岩石划开,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涌出!当她挣扎着抬起头,沃米索尔那巨大的头颅已经压了下来!阴影笼罩了她,巨大的鼻孔喷出的炽热气息带着浓重的铁锈与海盐混合的腥气,几乎将她熏晕!
“我不是来挑战你的!”玛格娜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尖叫,依旧是高级瓦雷利亚语!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顾一切地伸出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小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触碰向沃米索尔那粗糙如岩石般的龙鼻!“我只是……需要你的力量!我需要保护我的姐姐!保护我的家人!”
就在她染血的指尖触碰到冰冷龙鳞的瞬间,沃米索尔的喉咙深处突然亮起金红色的光芒!龙焰在酝酿!玛格娜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焚身之痛。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她在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烤焦她头发的炽热气息中,竟然诡异地嗅到了一种……悲伤?一种如同这火山般古老、沉重、被遗忘的悲伤?这头曾翱翔七国、见证过无数辉煌与陨落的传奇巨龙,此刻竟像一个被时光遗忘、被锁在这火山之巅的孤独囚徒?
当她的手掌完全地、毫无保留地贴上了沃米索尔脖颈处那粗糙而温暖的鳞片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电流般的强烈震颤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连接!一种跨越了时间洪流的共鸣!那是岁月沉淀下的磅礴力量!是历经无数血与火洗礼的荣耀!是失去主人后,被深锁于火山之巅的、无边无际的孤独!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洪流般冲入她的脑海:
她仿佛看到了年轻的杰赫里斯曾祖父,意气风发,笑容爽朗,骑在沃米索尔宽阔如同广场般的龙背上,在白云之巅自由翱翔!阳光在他银金色的发丝上跳跃!
她仿佛看到了骑着银翼的亚莉珊曾祖母,美丽而强大,与杰赫里斯并肩齐飞!风声中传来他们用古老而优美的瓦雷利亚语对唱的情歌,缱绻温柔,回荡在天地之间!
她看到了百烛之战的战场!沃米索尔与科拉克休、瓦格哈尔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空!它们喷吐出的金红色龙焰如同神罚之鞭,精准而残酷地抽打在多恩舰队的风帆和甲板上!海面上瞬间燃起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将无数战舰化为漂浮的焦炭!士兵的惨叫声被龙啸和烈焰吞噬!
她看到了晚年的杰赫里斯,白发苍苍,抚摸着老龙沃米索尔低垂的巨大头颅,眼中是无尽的信任、沧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告别的温柔……而沃米索尔熔金般的竖瞳中,也倒映着老国王的身影,充满了沉静的守护与理解……
“古老的战士啊……”玛格娜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安抚婴儿的摇篮曲,用那纯正的高级瓦雷利亚语轻声呼唤,“你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吗?”她忍着膝盖和手掌钻心的剧痛,挣扎着站起来,用那只染血的小手,更加大胆、更加温柔地抚摸上沃米索尔脖颈处深深的褶皱。那粗糙的触感下,是滚烫的生命力在搏动。
沃米索尔喉咙深处滚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轰鸣。那声音不再充满威胁,更像是一种回应,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的叹息。
“原来……你也在等我。”玛格娜喃喃自语,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烬。沃米索尔脖颈的鳞片比想象中温暖得多,像一块被地心熔岩烘烤了一整天的巨大岩石,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量。掌心传来的、巨龙心脏搏动带来的沉稳震颤,让她猛地想起了母亲艾玛临终时,那只紧紧抓住她、不断抽搐的、冰冷的手!沃米索尔喉咙深处那低沉的轰鸣,竟像极了母亲弥留之际,未能说出口的最后遗言!巨大的悲伤和孤独感瞬间击溃了玛格娜强撑的防线。她再也忍不住,将脸颊深深埋进沃米索尔那粗糙而温暖的鳞片上,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恐惧、失去母亲的痛苦、被当作替身的愤怒、被戴蒙欺凌的屈辱……都在这一刻,对着这头古老的巨龙倾泻而出!沃米索尔没有动,只是那低沉的喉音变得更加柔和,如同安抚。
哭过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充盈了玛格娜的心。她咬着牙,手脚并用,开始攀爬沃米索尔那如同陡峭山崖般的庞大身躯,试图爬到它的背脊上。攀爬的过程比攀登龙山更加艰难痛苦。沃米索尔粗糙的青铜色鳞片边缘如同无数把小刀,再次割破了她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掌和膝盖。大腿内侧娇嫩的皮肉在粗糙的鳞片上摩擦,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仿佛真的被黏在了滚烫的金属上。鲜血从新的伤口渗出,混合着汗水,沿着龙鳞的纹路流淌。在极致的剧痛中,她仿佛又听到了母亲艾玛那温柔而坚定的声音,穿越了生死的界限,在她耳边响起:“骑上去,我的小月亮……飞起来……”
当玛格娜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跨上沃米索尔那如同小山般宽阔的颈脊根部时,她几乎虚脱。但她强撑着,将额头抵在面前那巨大的、温暖的龙鳞上,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喊,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带我飞!沃米索尔!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杰赫里斯曾祖父曾见过的天空!”
沃米索尔的熔金竖瞳瞬间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巨大的龙翼猛然展开!那遮天蔽日的翼膜带起的狂暴气流,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火山洞穴!堆积如山的骸骨和碎石被瞬间掀飞!
“Dracarys!”玛格娜的怒吼与沃米索尔喷薄而出的、比科拉克休更加炽热粗壮的金红色龙焰同时爆发!青铜色的巨龙如同挣脱了千年枷锁的山峦,带着惊天动地的龙啸和焚尽一切的烈焰,冲天而起!那狂暴的上升气流,直接将盘旋在上空、准备看戏的科拉克休掀得在空中剧烈地歪斜、翻滚!
戴蒙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破碎!他死死抓住龙鞍,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显然没料到沃米索尔会接受这个六岁小女孩的驾驭!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当年他也曾试图驯服这头高傲的老龙,却被它彻底无视!如今,它却选择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巨大的落差和挫败感,如同毒液般注入戴蒙的心脏!
玛格娜在狂风中稳住身体,看到戴蒙骑在科拉克休背上,梅莎丽亚惊恐地抱着他的腰。戴蒙的黑甲在朝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被刺痛的惊诧——那神情,玛格娜曾在比武大会上见过,就在克里斯顿·科尔爵士意外击落他“暗黑姐妹”的那一刻!原来这个总是带着戏谑笑容、仿佛掌控一切的叔叔,也会露出这样狼狈而愤怒的表情!
“你赢了!”戴蒙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撕扯得破碎不堪,充满了不甘和暴怒,“但龙蛋我要留给我的孩子!”仿佛为了发泄主人的怒火,科拉克休猛地调转方向,一道灼热的龙焰如同愤怒的长矛,直射向沃米索尔背上的玛格娜!炽热的气浪擦着她的头皮飞过,瞬间将她束发的丝带烧成了灰烬!
“Dracarys!”玛格娜的嘶吼被沃米索尔更加狂暴的龙啸吞噬!她的牙龈因为用力过猛而渗出血丝!两头都曾是杰赫里斯国王和伊蒙王子亲密战友的巨龙,这两条在百烛之战中并肩焚毁多恩舰队的传奇之龙,此刻为了它们现任主人的意志,在龙石岛的天空中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对决!
两道金红色的火龙在天际轰然相撞!如同两颗太阳爆炸!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天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龙啸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沃米索尔喷吐出的龙焰,明显比科拉克休的更加粗壮、更加炽热!喷吐时,连周围的空气都因为极致的高温而剧烈扭曲,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玛格娜趴在龙颈上,死死抓住鳞片缝隙,对着戴蒙发出稚嫩却充满力量的怒吼:“这就是你违背承诺的惩罚!”
科拉克休的龙焰再次喷来!两道龙焰在空中碰撞、纠缠、爆炸!将一人一龙和一人一龙的影子,如同巨神般投射在下方翻滚的云层之上!沃米索尔展现出与它庞大身躯不符的惊人敏捷!它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个翻转,左翼边缘那如同钢铁城垛般的巨大尖刺,如同神之利刃,精准而狠辣地划向科拉克休相对脆弱的翼膜!
“嘶啦——!”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传来!伴随着科拉克休痛苦而暴怒的嘶鸣!玛格娜清晰地听到了戴蒙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滚烫的龙血如同血雨般从空中滴落,砸在下方蔚蓝的海面上,晕开一朵朵猩红的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搏杀之际,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呼喊穿透了龙啸与爆炸声:“玛格娜!”
雷妮拉骑着她的叙拉克斯赶到了!她看到的是怎样一幅让她魂飞魄散的景象:她那才六岁的妹妹,浑身浴血,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庞大如山的青铜巨龙沃米索尔的颈脊上!狂暴的龙焰在她散乱的银白发梢跳跃、飞舞!而在对面,戴蒙叔叔骑着血虫般的科拉克休,脸上带着疯狂的战意!两龙对峙喷吐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也将戴蒙嘴角那抹冷笑映得忽明忽暗,如同恶魔!
“快下来!玛格娜!危险!”雷妮拉的尖叫声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然而,她的呼喊瞬间被更加狂暴的龙啸淹没!叙拉克斯感受到主人的恐惧和对面两条强大巨龙的威压,不安地拍打着翅膀,发出低沉的呜咽。
在热浪和狂风的撕扯中,玛格娜看到了雷妮拉惊慌失措的脸——姐姐脖子上那串她最珍爱的珍珠项链在剧烈的颠簸中散开了!那些浑圆的、闪烁着柔和光泽的珍珠,如同断了线的眼泪,一颗颗坠向下方深蓝色的广阔大海!玛格娜的目光追随着那些下坠的珍珠,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闪过:原来在叙拉克斯巨大翅膀的遮蔽下,阳光透过龙翼的薄膜,会折射出如此绚丽的彩虹!这光芒,比七星圣堂那些描绘七神的彩绘玻璃,要美丽、真实得多!
“降落!沃米索尔!”玛格娜用尽力气,用高级瓦雷利亚语发出指令。沃米索尔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停止了喷吐龙焰,巨大的身躯开始向下俯冲!玛格娜死死抱住龙颈,感受着失重带来的眩晕。雷妮拉的脸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她脸上的惊恐和泪水清晰可见。沃米索尔如同最温顺的巨兽,稳稳地降落在龙石岛黑色的沙滩上,甚至小心翼翼地伏低身体,将玛格娜轻轻放了下来。
双脚刚一触地,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摔倒。雷妮拉已经从叙拉克斯背上跳下,像一阵风般扑了过来,不顾她满身的血污和龙腥味,将她紧紧、紧紧地抱进怀里!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玛格娜早已破碎不堪的裙装上。
“我驯服了沃米索尔。”玛格娜靠在姐姐温暖的怀抱里,咳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却努力扬起一个虚弱的、却无比骄傲的笑容,“现在……我能保护你了,雷妮拉。”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失去你了……”雷妮拉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泪水不断滴落,冲刷着玛格娜脸上的血污,“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妹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玛格娜正要开口解释龙蛋的事,一声冰冷刺骨、带着无尽嘲讽意味的笑声,如同毒蛇般钻入她们的耳中。
戴蒙骑着科拉克休,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科拉克休一只巨大的龙爪里,赫然抓着那个装着贝尔隆绿龙蛋的皮囊!深红色的龙血还顺着它受伤的翼膜边缘不断滴落,染红了黑色的沙滩。戴蒙好整以暇地接住龙蛋,甚至带着一种恶意的戏耍,将龙蛋高高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翠绿色的蛋壳在阳光下泛着幽冷而诱人的光泽。
“想要龙蛋?”戴蒙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紫眸锁定着玛格娜,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那就来拿吧,小怪物。”他作势又要将龙蛋抛起。
“不!”玛格娜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挣扎着想要从雷妮拉怀里冲出去!
“别动!”雷妮拉却死死抱住了她。下一刻,雷妮拉猛地站起身!她纤细却挺直的身影挡在虚弱的妹妹身前。阳光照在她银金色的发丝上,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戴蒙微微错愕的目光中,雷妮拉的手,第一次,握上了她腰间那柄象征着公主身份、却从未真正拔出过的佩剑剑柄!
“锵——!”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冰冷的剑刃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寒光!雷妮拉双手紧握剑柄,将剑尖笔直地指向戴蒙的咽喉!她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连带着剑尖都在空中划出细小的、无法控制的弧线。她那张美丽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母狮护崽般的决绝火焰!
“把龙蛋……”雷妮拉的声音也在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前所未有的坚定,“还给玛格娜!”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否则!我就让叙拉克斯烧了你!还有你的科拉克休!”她身后的叙拉克斯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愤怒,立刻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金色的龙焰在喉咙深处危险地闪烁起来!
戴蒙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了。他眯起眼睛,危险的光芒在紫眸中闪烁。科拉克休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猛地扬起巨大的头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深红色的龙焰在喉间翻滚,随时准备喷发!叙拉克斯毫不示弱,金色的龙焰同样蓄势待发!两条巨龙在沙滩上形成了恐怖的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硫磺和毁灭的气息!
玛格娜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雷妮拉握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是她第一次,向她最崇拜、甚至带着隐秘迷恋的戴蒙叔叔拔剑相向!为了她!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龙威和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你变了,雷妮拉。”戴蒙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复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他的目光扫过雷妮拉因恐惧和愤怒而紧绷的脸,最终落回到她身后那个浑身浴血、异色双瞳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小女孩身上。“但小心你的小月亮……”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弧度,“她可比我……危险得多。”
话音未落,戴蒙手臂猛地一挥!玛格娜只看到一道翠绿色的弧线划过眼前!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
“噗!”冰凉、坚硬、带着奇异生命律动的触感稳稳地落入了她染血的掌心!贝尔隆的龙蛋!
玛格娜紧紧抱住这颗失而复得的绿龙蛋,仿佛抱住了弟弟最后的气息。她抬起头,不经意间撞进雷妮拉那双倒映着一切的紫罗兰色眼眸里。在那清澈的瞳孔中,她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一个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小女孩,银发凌乱,衣裙破碎,唯有那双紫绿异瞳,在龙石岛冰冷的海风和叙拉克斯金色龙焰的映照下,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燃烧着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雷妮拉没有回头看玛格娜,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戴蒙身上,仿佛要穿透他的黑甲。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清晰地回荡在龙石岛的海滩上:“我,雷妮拉·坦格利安,以龙石岛公主和未来女王的名义发誓!我会永远相信玛格娜!保护玛格娜!谁也别想伤害她!”她的剑尖依旧指着戴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包括你!戴蒙·坦格利安!”
玛格娜闭上眼睛,将怀里的龙蛋抱得更紧。耳边是沃米索尔在低空盘旋时发出的、如同远古战鼓般的低沉轰鸣,带着守护的意味。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雷妮拉身后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影子。她将是她最坚固的盾牌,最锋利的剑,与她并肩站在风暴的中心!
玛格娜再度睁开眼,异色双瞳中的火焰尚未平息,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站在戴蒙身后不远处的梅莎丽亚。她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巨手攫住!梅莎丽亚华丽的裙裾下摆,赫然浸染着一大片刺目的、比龙石岛落日更加猩红的血迹!那粘稠的、令人作呕的红色正顺着舞女白皙如牛奶的大腿内侧蜿蜒而下,滴落在黑色的沙滩上,形成一小滩一小滩暗色的污迹!
这恐怖的景象瞬间击碎了玛格娜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带着血腥味的胜利感!艾玛王后难产而死时那满床满地的、刺目的猩红画面如同噩梦般瞬间回闪!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不——!”玛格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惊恐而扭曲变形,她不顾一切地指向梅莎丽亚,对着戴蒙嘶喊,“戴蒙!快救梅莎丽亚!你的孩子!快救她啊!”
戴蒙顺着她的目光猛地回头!当他看清梅莎丽亚裙下那刺目的猩红和舞女瞬间惨白的脸时,他脸上所有的冰冷、戏谑、愤怒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原始的惊恐!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不能出事!他二话不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冲到梅莎丽亚身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学士!找学士!”戴蒙的咆哮声第一次带上了失态的恐慌,他抱着梅莎丽亚,朝着龙石岛城堡的方向发足狂奔!科拉克休发出一声焦躁的咆哮,拖着受伤的翅膀挣扎着想要跟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当戴蒙从城堡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时,他手里捧着一个用布包裹的、小小的、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血淋淋的东西时,玛格娜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那团模糊的血肉,像一个最恶毒的诅咒,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灵魂上。
这个孩子……是不是因为她和戴蒙在空中的那场龙焰对决?因为科拉克休被沃米索尔击伤时的剧烈颠簸?她和戴蒙……是不是都成了杀死这个无辜小生命的凶手?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巨大的负罪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玛格娜抱着失而复得的绿龙蛋,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寒冷,恍恍惚惚地、如同梦游般走出了城堡。身后似乎传来雷妮拉焦急的呼唤,但她听不清了。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把自己藏进最深的黑暗里。
沃米索尔低沉的、如同安抚般的龙吟声在不远处响起。玛格娜循着声音,一步一步,如同被牵引的木偶,走向那头静静伏在沙滩上的青铜巨龙。她走到它巨大的翼膜旁,将自己小小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蜷缩起来,紧紧地依偎进沃米索尔温暖而坚实的翼膜之下,仿佛那是唯一能庇护她的港湾。
雷妮拉焦急地跟了过来,试图将妹妹从龙翼下拉出来,带回城堡处理伤口。“玛格娜,出来!你伤得很重,需要学士!”
然而,沃米索尔巨大的头颅却微微转动,熔金般的竖瞳瞥了雷妮拉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轰鸣。同时,它那巨大的青铜色翼膜微微收拢,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蜷缩在它羽翼下的玛格娜更严密地护住,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头脾气火爆、曾让无数人畏惧的老龙,此刻却像一个最忠诚的守护者,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为这个年仅六岁、遍体鳞伤的小女孩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地。
雷妮拉只能焦急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妹妹蜷缩在巨龙那如同古老城墙般的翼膜下。时间在龙石岛呜咽的海风和沃米索尔低沉的呼吸声中流逝。月光悄然爬上天空,将冰冷的清辉洒满黑色的沙滩。沃米索尔青铜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深沉的、近乎棕色的光泽,每一道褶皱里,都仿佛沉淀着杰赫里斯国王时代的辉煌与沧桑。
一直到深夜,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才打破了沙滩的寂静。韦赛里斯国王赶到了。他身后跟着大批忧心忡忡的侍卫和学士。当他看到眼前这样一幅震撼而心碎的画面时,脚步猛地顿住,玛格娜依然蜷缩在沃米索尔巨大的青铜色翼膜下,像一只躲在母兽腹下寻求庇护的幼崽,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不时因疼痛而抽搐。雷妮拉红着眼眶守在一旁。
沃米索尔巨大的熔金瞳孔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如同两轮在地平线升起的微型太阳。那目光冰冷、威严、带着远古巨兽的审视,瞬间让韦赛里斯想起了祖父杰赫里斯骑乘它巡视七国时的凛然威仪!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父亲……”蜷缩在龙翼下的玛格娜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虚弱地抬起头。月光下,她的小脸苍白如纸,沾满干涸的血迹和沙粒,唯有那双异色眼眸,在看到父亲时亮起微弱的光芒。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那颗翠绿色的龙蛋,颤抖着递向韦赛里斯,“贝尔隆的龙蛋……我拿回来了……”
韦赛里斯看着女儿递过来的龙蛋,又看向她浑身缠满临时绷带、血迹斑斑的凄惨模样,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差点……差点又要失去一个孩子!失去他和艾玛仅存的、最珍贵的两个女儿之一!!巨大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着,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坚强!
“我的孩子……我的玛格娜……”韦赛里斯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王冠在他剧烈的动作中歪斜得几乎要掉落。他踉跄着扑上前,不顾沃米索尔那充满威慑的低吼,颤抖着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蜷缩在龙翼下、冰冷而脆弱的小小身体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差点又要失去她了!
父亲的泪水,滚烫而汹涌,如同熔化的黄金,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玛格娜额头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韦赛里斯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将脸埋进女儿沾满血污的银发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玛格娜在父亲熟悉的气息和滚烫的泪水中,嗅到了龙石岛海风那特有的、混合着硫磺和自由的咸腥味道。父亲的泪水滴在她渗血的伤口上,那滚烫的温度,竟奇异地让她想起了沃米索尔龙鳞下那磅礴的生命热力。
当浑身是伤、如同破碎人偶般的玛格娜被带回君临的红堡时,她陷入了持续的高烧和噩梦的泥沼。原本如月光般闪耀的银白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黯淡地黏在汗湿的额角和枕头上。阿莉森红着眼眶,日夜守在病榻旁。她用浸着冰凉井水的丝帕为玛格娜擦拭滚烫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当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伤口时,阿莉森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她颤抖着手指,挖出散发着薰衣草清香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狰狞的伤口上,仿佛在修复一件最珍贵却破损严重的艺术品。
“我可怜的小公主……”阿莉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滴落在玛格娜缠满绷带的手臂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在她心里,玛格娜本该是被精心呵护在象牙塔顶的水晶玫瑰,美丽、脆弱、远离一切血腥和危险。眼前这具被伤痕和苦难覆盖的小小躯体,让她心碎欲绝。她不敢想象,如果艾玛王后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变成这般模样,会是何等的心如刀绞!
兰娜尔·瓦列利安冲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当她的目光触及玛格娜浑身缠满渗血绷带、手脚都裹得厚厚的凄惨模样时,小姑娘瞬间呆住了。随即,巨大的心疼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随后赶来的母亲雷妮丝公主的怀里,小小的身体哭得抽噎不止。“母亲!玛格娜……玛格娜她……”兰娜尔泣不成声,眼泪浸湿了雷妮丝昂贵的裙装。
兰尼诺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那个气息微弱的小小身影,眼神复杂。他本该佩服她的勇气,佩服她竟然真的驯服了传说中的“青铜之怒”。可看到她此刻奄奄一息、伤痕累累的模样,那点佩服瞬间被巨大的难过和担忧取代。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只有雷妮丝公主,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性格刚强的“无冕女王”,她走到玛格娜的床边,俯下身,在玛格娜烧得有些迷糊的耳边,用清晰而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别哭,孩子。你做到了。你驯服了沃米索尔,这头连杰赫里斯祖父都珍视的古老巨龙。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无龙者’。这些伤……”她轻轻抚过玛格娜手臂上的绷带,“……是你的勋章,是你力量的证明。它们见证了你今日的勇气,也预示着你未来的强大。”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和一种深沉的共鸣。
玛格娜在浑浑噩噩的高烧中,似乎听到了雷妮丝的话,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而回到君临后的韦赛里斯国王,在确认玛格娜脱离生命危险后,那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彻底爆发!他愤怒的咆哮震得红堡王座厅的彩色玻璃都在嗡嗡作响!偷走他夭折儿子的龙蛋!绑架他年仅六岁的小女儿!甚至丧心病狂地逼迫她去驯服凶名赫赫的沃米索尔,差点让她葬身龙口!如果不是玛格娜体内流淌着最纯粹的龙血,如果不是沃米索尔那难以解释的认可,后果不堪设想!戴蒙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彻底唤醒了韦赛里斯体内沉睡多年的“龙之怒”!他严令戴蒙立刻驱逐情妇梅莎丽亚,立刻启程返回谷地符石城,回到他那被冷落多年的合法妻子——符石城伯爵夫人雷娅·罗伊斯身边!否则,就以叛国罪论处!这一次,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当玛格娜的伤势稍有好转,从高烧的梦魇中挣扎出来时,戴蒙在即将被驱逐出君临的前夜,如同鬼魅般潜入了她的病房。
月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清辉。戴蒙高大的身影无声地立在床边,黑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一尊冰冷的死神雕像。
“你以为驯服了‘青铜之怒’就能赢?”戴蒙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嘲热讽,打破了病房的寂静。他突然俯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玛格娜从病床上粗暴地掼到冰冷的墙壁上!玛格娜的后背重重撞上石壁,痛得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
暗黑姐妹那狭长的剑锋带着死亡的寒意,擦过她耳畔,“哆”的一声深深刺入她脸侧的石壁!冰冷的剑锋紧贴着她的脸颊皮肤,激起一片战栗。
戴蒙的脸凑得很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狎昵气息,如同在丝绸街时那样,试图用他惯常的、掌控一切的态度对待她:“韦赛里斯要的是听话的、温顺的羔羊,在笼子里乖乖待着……”他的紫眸在黑暗中如同燃烧的鬼火,紧紧锁住玛格娜因愤怒和疼痛而缩紧的异色瞳孔,“而我们……”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的蛊惑,“是该撕碎铁笼的怪物!”
然而,就在戴蒙沉浸在自己扭曲的宣言中时,玛格娜那只没受伤的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从被褥下滑出!一道幽暗的、带着不祥气息的寒光闪过!
“嗤!”利刃割破皮革和皮肉的声音清晰响起!
“呃!”戴蒙只觉得手背传来一阵锐痛!他下意识地缩回按在玛格娜肩头的手,低头一看——一道细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的手背上,正迅速渗出鲜红的血珠!而玛格娜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用龙晶打磨的、边缘锋利的黑色小匕首!那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吞噬光线的幽暗光泽!
“滚回符石城!”玛格娜稚嫩的声音此刻冰冷得如同龙石岛最坚硬的岩石,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沃米索尔的龙啸,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否则,沃米索尔会让你知道——”她那双紫绿异瞳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直直刺入戴蒙错愕的眼底,“谁才是真正的怪物!”
戴蒙的瞳孔剧烈收缩,如同被针尖刺中!他看着手背上那道细小的、却异常清晰的伤口,又看向玛格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幼龙般的凶狠和决绝。片刻的死寂后,他竟低下头,伸出舌尖,缓缓舔舐掉手背上渗出的血珠。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他没有说话,没有暴怒。嘴角反而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仿佛在品尝某种新奇的味道。然后,他深深地看了玛格娜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宛若恶魔的低吟。他猛地拔出钉在墙上的暗黑姐妹,归剑入鞘,转身,黑色的披风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病房的阴影里。
一个月后,当玛格娜的伤口开始结痂,勉强能够下床走动时,尽管阿莉森和学士们极力反对,玛格娜还是固执地裹着厚厚的绷带,乘坐马车来到了雷妮丝丘陵的龙穴。她要去看她的龙,她的沃米索尔。
巨大的洞穴里弥漫着硫磺和野兽的气息。沃米索尔庞大的身躯蜷伏在深处,显得有些恹恹的,巨大的头颅低垂着,熔金般的竖瞳半阖着,似乎没什么精神。
然而,当它嗅到玛格娜那熟悉的气息时,那巨大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半阖的竖瞳瞬间完全睁开,里面闪烁着明显的光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欢快的咕噜声,如同沉睡的火山瞬间苏醒!
玛格娜心中一暖,牵着她特意带来的几只肥美山羊,一步步走向她的巨龙。沃米索尔兴奋地喷出一小股龙焰,精准地将山羊瞬间烤得焦黑冒油,散发出奇异的肉香。它用巨大的翼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只烤得半熟、滋滋冒油的山羊推到了玛格娜面前,熔金般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玛格娜看着眼前焦香的山羊,又抬头看了看沃米索尔期待的眼神。她毫不犹豫,俯下身,学着记忆中巨龙撕咬猎物的样子,张开嘴,狠狠一口咬穿了山羊的颈动脉!温热的、带着奇异腥甜味道的血液瞬间涌入她的口腔!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吞咽下去!鲜血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染红了衣襟。
“看,”她抬起头,对着沃米索尔露出一个带着血痕的笑容,用高级瓦雷利亚语轻声说,异色双瞳在龙穴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然后,她撕下一大块带着血丝、散发着龙息焦香的肉块,踮起脚尖,努力递向沃米索尔巨大的龙吻。沃米索尔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温顺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布满细密利齿的巨口叼住肉块,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吞咽声。它甚至亲昵地低下头,用巨大的、布满鳞片的龙颈轻轻蹭了蹭玛格娜小小的身体,力道轻柔得不可思议。甚至还抬起一只巨大的龙爪,用爪尖最平钝的部分,梳理了一下玛格娜那头依旧有些黯淡的银发,动作笨拙却充满了温情。
玛格娜轻抚着沃米索尔温暖粗糙的龙颈,感受着它鳞片下传来的低沉脉动,心中一片澄澈的温暖。她明白,这是沃米索尔对她最深刻的认可,是将她真正视为血脉相连的伙伴。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她绝不能辜负。
这时,她敏锐的异色瞳捕捉到龙穴入口附近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克里斯顿·科尔。少年骑士穿着御林铁卫的白袍,身姿挺拔如松,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与巨龙的互动。玛格娜想起,是雷妮拉担心她,特意派科尔来看看她恢复得如何。
“公主殿下,”科尔走上前,微微躬身行礼,声音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冷静而恭敬,“您该回去了。您需要休息。”他伸出手,黑钢打造的护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悬在半空,等待着扶她。
玛格娜却没有动。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紫绿异瞳如同最纯净的宝石,倒映着沃米索尔尚未完全熄灭的、在巢穴中跳跃的橘红色龙焰余烬。她直视着科尔深邃的眼睛,用清晰而稚嫩的声音,提出了一个让少年骑士瞬间僵住的请求:“教我杀人。”她的声音像龙石岛最凛冽的海风刮过千年礁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心,“用你击败戴蒙的招式。”
科尔愣住了。他英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愕然和迟疑。“公主殿下,”他犹豫着开口,声音带着规劝,“以您的身份和……年纪,并不适合学习这些……杀伐之术。舞刀弄剑,并非淑女之道。”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玛格娜是王国最尊贵的公主之一,是应该被捧在掌心、学习诗琴书画和宫廷礼仪的娇贵花朵。舞刀弄剑,甚至学习杀人的技巧,这完全背离了她的身份和性别该走的道路。
玛格娜没有退缩。她看着科尔,眼神异常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我会成为像维桑尼亚王后一样的龙骑士。我要用剑保护雷妮拉,”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坚定,“就像维桑尼亚王后用暗黑姐妹保护征服者伊耿一样。”
见科尔剑眉紧锁,依旧沉默犹豫,玛格娜忽然嚼了嚼口中残留的、带着龙息焦香和血腥味的半生羊肉,嘴角勾起一个带着血痕的、近乎挑衅的轻笑:“还是说……”她的异色双瞳紧紧锁住科尔的眼睛,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量,“你也觉得,我是梅葛转世?是带来灾厄的怪物?”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瞬间击中了科尔!他胸甲心口的位置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灼烫。在他心里,玛格娜从来都是那个有着明媚灿烂笑容、会偷偷用自己的点心接济跳蚤窝孩童、倔强地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小公主!
他想起在比武场上,她看到戴蒙落败时眼中闪过的快意;想起她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珠手链在沙地上炸开时折射的阳光;想起她对着戴蒙做出割喉动作时那狠绝的眼神!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绝非那些养在深闺、只知绣花吟诗的普通贵族少女。她体内燃烧着一团烈火,一团不惜燃烧自己也要守护所爱的烈火!这火焰让她与众不同,也让她……无比危险,却又充满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十六岁的克里斯顿·科尔,这位誓言守护王室的年轻骑士,看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却眼神倔强如火的六岁公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而澎湃的情绪。他不再犹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洁白的披风,单膝跪地,右拳重重地捶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的动作标准而庄重,白袍在龙穴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投入阴影中的一团燃烧的火焰!
“若您是灾厄,”科尔抬起头,目光坦然而坚定地迎上玛格娜的异色瞳,声音清晰而有力,“我愿做您剑下的亡魂!”
玛格娜怔住了。少年骑士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炽热如熔岩般的忠诚,像一把最锋利的剑,又像一块最滚烫的烙铁,在她伤痕累累的心底,划开了一道滚烫而酸涩的伤痕。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沉重的托付。
韦赛里斯国王和雷妮拉得知科尔将成为玛格娜的剑术老师后,反应各异。雷妮拉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连日来少有的、真心的笑容。她拍着手,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太好了!有科尔爵士教玛格娜剑术,以后她就能保护自己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充满暗流的红堡里,力量意味着什么。
韦赛里斯的心情则复杂得多。他坐在铁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剑刃扶手。作为一个父亲,他本能地抗拒让年幼的女儿接触这些血腥和暴力的技艺。但戴蒙绑架玛格娜、逼她驯服沃米索尔的恐怖事件,如同噩梦般在他心头萦绕不去。那种深入骨髓的后怕,最终压倒了他作为父亲的保护欲。
“不止科尔要教玛格娜,”韦赛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雷妮拉,你也要学。”他看着长女惊讶的眼神,加重了语气,“身为龙石岛公主,未来的继承人,你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不能再让你们……陷入那样的危险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玛格娜浑身浴血、蜷缩在沃米索尔翼下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带着凉意的曙光刺破龙穴上方的岩缝,将细碎的光斑洒在布满尘埃的地面时,玛格娜就听到了那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克里斯顿·科尔来了。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着纯洁与忠诚的御林铁卫白袍,在龙穴幽深的阴影中,那抹白色如同破晓的启明星,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他将一柄专门为玛格娜打造的、尺寸更小、分量更轻的练习用剑递到她面前,剑柄朝向玛格娜。
“公主殿下,”科尔的声音如同刚刚开锋的利剑,冷静、锐利,带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从今天起,我会教您如何保护自己。”
玛格娜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小小的、带着薄茧和未愈伤疤的手掌,坚定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感瞬间从掌心传递到全身。就在这一刹那,她敏锐地捕捉到科尔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那光芒锐利如鹰,带着猎手锁定猎物时的专注与期待。这眼神,竟与戴蒙在训练场上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相似。但玛格娜不在乎了。
“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第一次在古老的龙穴中响起!玛格娜小小的身影与科尔挺拔的身姿在晨曦的光影中交错、腾挪!练习剑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如同战鼓初擂,打破了龙穴千年的沉寂,直冲云霄!
阳光将两人激烈交锋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龙穴粗糙的岩壁上,影子时而分离,时而纠缠,最终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完美地交融在一起。汗水顺着玛格娜苍白的小脸滑落,滴落在布满尘埃的地面。膝盖和手掌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隐隐作痛,每一次挥剑都牵扯着未愈的筋骨。
但玛格娜的嘴角,却在不经意间,缓缓向上弯起一个微小却无比坚定的弧度。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姐姐身后、被动等待保护的小月亮了。至少在此刻,她握着剑。冰冷的剑柄紧贴着她的掌心,传递着力量与掌控感。剑身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是她向命运发出的第一声战吼。
她握着剑,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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