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伊耿历107年的君临,红堡的空气中总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息,如同陈年佳酿表面那层薄薄的、看似平静却蕴藏变化的浮沫。韦赛里斯国王迎娶阿莉森·海塔尔已有数月,这位曾经的王室女官,如今的新王后,依然如同过去在艾玛王后身边时那样,对雷妮拉和玛格娜温柔可亲。她耐心地辅导雷妮拉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文书,细致地为玛格娜梳理那头月光般的银发,甚至能精准地复刻出艾玛王后生前调制的那种带着淡淡杏仁香气的蜂蜜蛋糕。她的亲善温婉,如同精心擦拭的银器,在宫廷的每一个角落都反射着无可挑剔的光泽,众人有目共睹,连最苛刻的廷臣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雷妮拉的身姿已初显少女的挺拔轮廓,眉宇间那份坦格利安特有的骄傲也日益鲜明,她的非人美貌在褪去孩童稚气后更加闪耀得令人不敢逼视。此刻,她端坐在议事厅厚重的橡木桌旁,努力做出倾听父亲与重臣们冗长会议的姿态。紫罗兰色的眼眸努力地扫过御前会议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来自风暴地的边界纠纷,谷地骑士的册封请愿,西境金矿产量的黯淡报告……每一个议题都沉重得像浸透了水的羊毛毯。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那些冗长的陈词、大臣们谨慎的措辞和父亲疲惫的叹息,只让她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乏味。她的思绪早已飘远,想着等会儿把这些卷宗拿回去,和玛格娜一起讨论。至少玛格娜那双清澈的异色瞳总能穿透迷雾,用简单明了的话语告诉她问题的核心,比这些绕着弯子说话的重臣有趣得多,也让她不至于在父亲期望的目光下沉沉睡去。

然而,当韦赛里斯国王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混合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的声音宣布:“……此外,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诸位。阿莉森王后,已怀有身孕。诸神庇佑,愿这坦格利安的血脉平安降生。为感念诸神恩典,我决定在圣堂举行盛大的感恩弥撒,并在红堡举办宴会,昭告七国!” 话音落下,议事厅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混杂着惊讶与复杂情绪的嗡嗡议论声。

雷妮拉脸上那层完美的继承人面具,瞬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她猛地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膝上摊开的羊皮卷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细小的褶皱在她紧握的掌心蔓延。父亲的声音还在继续,宣布着弥撒和宴会的日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雨点砸在她骤然紧绷的心弦上。

会议结束,雷妮拉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议事厅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她拉着玛格娜,脚步匆匆,像被无形的鞭子驱赶,径直走向母亲艾玛生前最爱的那个靠窗软榻。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毯上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斑。她重重地坐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柔软的丝绒坐垫边缘,仿佛要将那份突如其来的恐慌揉碎。

玛格娜穿着一身柔软的烟灰色丝绒裙,安静地站在雷妮拉身边。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姐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那是一种深植于失去母亲后的、对任何可能威胁自身位置的变动都极度敏感的惊惶。玛格娜的目光清澈地望向阿莉森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未知的生命,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生命。她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带着孩童纯真的笑容,声音清脆:“恭喜您,阿莉森王后!这真是诸神的恩赐!愿七神保佑您和小宝宝!”

阿莉森正坐在窗边的绣架前,闻言抬起头,脸上泛起温柔的红晕,带着初孕妇人特有的羞涩与幸福光芒。她放下手中的丝线,伸手轻轻抚了抚玛格娜的脸颊,指尖带着淡淡的玫瑰香膏气息:“谢谢你,我的小月亮。”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雷妮拉,带着温和的询问。

雷妮拉也勉强牵动嘴角,试图勾勒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但她的声音却干涩得像摩擦的砂纸:“恭喜您,王后陛下。” 这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连基本的宫廷礼仪都显得有些仓促,“抱歉,王后陛下,”她一把抓住玛格娜的手腕,力道大得让玛格娜微微蹙眉,“我想起还有些重要的课业未完成,得先带玛格娜回去了。” 不等阿莉森回应,她便拉着妹妹,脚步略显急促地离开了王后寝宫那弥漫着玫瑰香膏与淡淡安神草药气息的温暖房间。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令人心绪不宁的馨香。

育儿塔熟悉的石墙带着冰冷的触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厚重的橡木门刚刚关上,雷妮拉便猛地转身,紧紧抱住了玛格娜。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如同秋风中的树叶,仿佛在抵御一股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流。“玛格娜,”她把脸深深埋在妹妹单薄却温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你听到了吗?所有人都在说……都在说如果阿莉森生下的是个男孩,父亲就会……就会更改继承人!就像当年杰赫里斯曾祖父对待雷妮丝公主那样!难道我的位置,就像海边的沙堡,一个浪头打来就没了?父亲那些誓言,那些领主们的效忠,都……都只是沙堡上的贝壳吗?” 她的手指用力,几乎嵌进玛格娜肩胛的骨缝里。

玛格娜的心也沉甸甸的,像揣了一块刚从龙石岛黑海里捞上来的冰冷礁石。她回抱住姐姐,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确信,如同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不会的,姐姐!父亲是那么爱你,他亲口册封你为龙石岛公主,让全维斯特洛的领主向你宣誓效忠。他不会轻易改变的!他答应过我们!在铁王座前,在诸神和坦格利安列祖列宗的见证下!” 她重复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坚定,既是安抚雷妮拉,也是在说服自己那颗同样被流言蜚语和父亲日益沉默的态度搅得惶惶不安的心。

她想起父亲韦赛里斯在御前会议上越来越长时间的沉默,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墙壁,隔开了他与所有人。想起海塔尔首相奥托那张永远挂着得体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脸庞,那笑容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海塔尔家族野心。她太清楚那位“老狐狸”了。一旦阿莉森真的生下一位健康的、流着海塔尔血脉的坦格利安王子,奥托·海塔尔必然会倾尽海塔尔家族在旧镇积累的财富、人脉和他在宫廷中盘根错节的影响力,不遗余力地推动更换继承人。那个总是给她梳头、轻声细语给她讲故事的阿莉森姐姐……那个有着柔软浅金色卷发和温柔眼眸的阿莉森……难道最终真的会变成她父亲手中指向雷妮拉、指向她们姐妹的锋利刀刃吗?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玛格娜的心,吐着名为猜忌的信子。

日子在看似平静的暗流下流逝。宫中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夏日雨后的藤蔓,汲取着阿莉森日渐隆起的腹部所提供的养分,疯狂滋长攀爬。越来越多的人,带着笃定或试探的目光,在雷妮拉面前提起“小王子”,言语间或明或暗地暗示着铁王座未来的归属。阿莉森的腹部渐渐隆起,如同一个日益膨胀的、令人窒息的象征,每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引来无数目光的聚焦和窃窃私语。她的临盆之期,如同一片巨大的、酝酿着风暴的乌云,沉沉地压在整个红堡,尤其是龙石岛公主的心头,连带着玛格娜也感同身受地喘不过气。

玛格娜本该在红堡温暖如春、阳光斜照的暖房里,为阿莉森即将诞生的孩子缝制柔软的襁褓和小衣服。她坐在铺着软垫的靠背椅上,手里捏着一块上好的、染成淡鹅黄色的亚麻布,细小的银针悬在半空,针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却久久无法落下。桌上还放着一只小小的、带着岁月温润光泽的银镯子,内侧用古老的瓦雷利亚文刻着一行细小的铭文:“致我的小月亮”。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冰凉的刻痕,仿佛还能触摸到母亲艾玛指尖的温度和那带着玫瑰芬芳的气息。她曾经为那个只活了一天、甚至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的姐姐们的弟弟贝尔隆,缝制了许多小小的衣衫和柔软的襁褓,每一针一线都浸满了母亲和她对那个逝去小生命的爱怜与无尽悲伤。那些东西,是属于艾玛王后和贝尔隆的,是她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一个不容触碰的圣地。她无法用同样的心情去为另一个孩子缝制衣物,那感觉像是对逝去母亲和弟弟的一种无声背叛。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纷乱的脑海。她猛地站起身,小心地将那只承载着母亲全部爱意的银镯子戴回纤细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她想起来了!在阿莉森刚被册立为王后不久,一种混杂着对逝去母亲艾玛的思念以及对新王后尚存的善意驱使下,她曾偷偷写信给潮头岛的兰尼诺和兰娜尔兄妹。她请求他们,找潮头岛最好的珍珠匠人,用最上等、光泽最温润的珍珠,打造一套精致的珍珠饰品——项链、手链、耳坠,全套的。潮头岛以盛产维斯特洛最美的珍珠闻名,那里的匠人手艺是七国顶尖的。她想把这套珍珠饰品送给阿莉森,作为对她和她腹中孩子的祝福,一份不掺杂任何权力纠葛、纯粹来自她玛格娜·坦格利安个人的心意。算算时间,应该早就做好了。

尽管清楚地知道“海蛇”科利斯伯爵最近因为石阶列岛海盗猖獗、三城同盟会征收重税导致家族商船损失惨重的事情,和父亲韦赛里斯闹得极不愉快,关系颇为紧张,但一股莫名的、混合着逃离压抑和寻求慰藉的冲动驱使着她。或许是红堡日益令人窒息的气氛让她渴望透口气,或许是内心深处那份对阿莉森尚未完全泯灭的温情需要一个寄托的出口,玛格娜鬼使神差地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深棕色男式猎装,束紧了腰身,悄悄溜出了守卫森严的红堡侧门,如同敏捷的狸猫,直奔雷妮丝丘陵下那座如同沉睡巨兽般的龙穴。

“沃米索尔!”她对着龙穴深处那如同青铜山峦般庞大、散发着硫磺与古老气息的巨大身影呼唤。熔金般的竖瞳在幽深的阴影中缓缓睁开,如同两轮在地底升起的微型太阳,瞬间锁定了她小小的身影。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暖流涌过玛格娜心间,驱散了红堡带来的阴霾与束缚感。她利落地攀上龙颈,感受着那粗糙温热的鳞片下传来的磅礴力量与守护的意志。“去潮头岛!”她用清晰的高级瓦雷利亚语下达命令。

“吼——!” 龙焰喷薄而出,撕裂了多云的天空,橘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龙穴巨大的穹顶。青铜巨龙沃米索尔展开遮天蔽日的巨大翼膜,强劲的气流掀起地上的尘土。它腾空而起,阳光在那古老的青铜色鳞片上流动,闪烁着金属般冷硬而威严的光泽。强劲的海风迎面扑来,吹得玛格娜的猎装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银色的长发在脑后狂舞,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月光。她伏低身体,紧贴着龙颈,心绪随着身下掠过的狭海波涛起伏不定,红堡的阴影暂时被抛在了身后。

当沃米索尔巨大的阴影如同移动的山峦般笼罩潮头岛熟悉的金色沙滩时,引擎的轰鸣声尚未停歇,玛格娜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浅水边,正全神贯注堆砌着一个精巧沙堡的兰娜尔。兰娜尔听到那标志性的、低沉如远古战鼓般的龙啸,惊喜地抬起头,紫宝石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玛格娜!”她像只欢快的小海豹,丢下手中的小贝壳,蹦跳着冲过来,一头撞进刚跳下龙颈、脚步还有些踉跄的玛格娜怀里,发梢还沾着湿漉漉的海草和晶莹的水珠。两个久别重逢的女孩笑闹着,失去平衡滚进拍岸的浪花里,溅起大片冰冷而咸涩的水花,瞬间浑身湿透,银铃般清脆无忧的笑声在呼啸的海风中回荡,暂时驱散了玛格娜心头的阴霾。

“看看你们两个落汤鸡!潮头岛的风浪就这么欢迎你们未来的‘潮汛之主’吗?”不远处传来兰尼诺爽朗的笑声。少年身量拔高了不少,肩膀宽阔,眉眼间已初具他父亲科利斯伯爵的坚毅轮廓,正抱臂倚靠在一艘倒扣在沙滩上的旧渔船旁看热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玛格娜和兰娜尔湿漉漉地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熟悉的恶作剧光芒。她们默契地用手掬起冰冷的海水,同时用力泼向兰尼诺!冰凉的海水兜头浇下,兰尼诺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嗽起来,随即夸张地大叫:“好啊!竟敢偷袭未来的‘潮汛之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小海盗!”他大笑着加入战团,三个年轻的身影在白色的浪花里追逐打闹,嬉笑声与海浪声交织,溅起更大的水花,无忧无虑的时光仿佛凝固在此刻。

直到瓦列利安家的总管,一位面容严肃、头发花白、穿着深蓝制服的老者,双手捧着一个覆盖着深蓝色丝绒的精致小匣子,步履沉稳地出现在沙滩上,才打断了这场充满青春活力的水仗。“玛格娜公主殿下,”总管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如同被海水打磨过的礁石般沉稳,“这是伯爵大人吩咐为您准备的珍珠,已由岛上最好的匠人,按您信中详细的要求,精心制成了全套饰品。请您过目。”

玛格娜接过那沉甸甸的丝绒匣子,带着几分期待和完成一件重要心事的释然,轻轻掀开盒盖。二十四颗浑圆饱满、大小均匀、光泽温润如月华的珍珠静静躺在黑色天鹅绒的衬底上,如同凝固的月光,散发着柔和而高贵内敛的光晕。项链、手链、耳坠的设计简洁典雅,完美地衬托出珍珠本身无瑕的美。她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合上匣子交给随行的侍从保管,目光却无意间瞥向远处**城堡议事厅的方向。那里巨大的拱形窗户透出跳跃的火光,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刺眼,隐约还有低沉而激烈的争论声,如同闷雷般穿透海风传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她刚想找个借口溜过去看看情况,兰尼诺却抢先一步,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玛格娜,那个……议事厅那边父亲正和……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在讨论重要的事情,可能……不太方便过去打扰……”他支吾着,眼神闪烁,明显在极力掩饰着什么,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狂暴、充满穿透力与原始威压的龙吟声撕裂了海岛的宁静,从潮头岛另一端龙穴的方向传来!那声音玛格娜太熟悉了——是科拉克休!是戴蒙·坦格利安那条巨大的血虫!这声龙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玛格娜的心上!

玛格娜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戴蒙?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父亲韦赛里斯严令驱逐在符石城,守着他那位合法却形同陌路的妻子雷娅·罗伊斯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两年前龙石岛的噩梦瞬间清晰回闪——被劫持的屈辱,攀爬龙山的剧痛,空中那场差点让她和梅莎丽亚都丧命的龙焰对决,还有那滩刺目的猩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猛地甩开兰尼诺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冷硬和急迫:“兰尼诺,带兰娜尔先去换身干衣服!湿透了会着凉的!我……我去看看就回来!很快!” 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玛格娜!别去!”兰尼诺焦急地低喊,声音里带着恳求,“那里有父亲在,戴蒙他……他不敢太……”他想说戴蒙不敢太放肆,可连他自己都不信。那个无法无天、视规则如无物的浪荡王子,什么事干不出来?上次他连绑架公主、逼迫幼女驯服巨龙的事都做得出来!

兰娜尔也好奇地凑过来,湿漉漉的小手抓住玛格娜的衣角:“玛格娜,等等我!你要去哪?我也要去!”

“兰娜尔,听话!”兰尼诺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先跟我去换衣服!不然母亲知道了要生气的!”他没有告诉妹妹那个危险的男人就在议事厅,只希望父亲科利斯的威严能暂时镇住那个疯子。实在不行……他得赶紧去找母亲雷妮丝公主!只有她,或许还能压制住戴蒙几分。

玛格娜顾不得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带来的冰冷黏腻感,像只被危险气息刺激到的警觉小猫,凭借着对城堡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溜到议事厅高大石墙侧面的回廊下,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壁。里面传出的声音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如同毒蛇钻进洞穴。

“……石阶列岛的‘螃蟹喂食者’?”戴蒙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酒意和沙哑嘲弄的笑声响起,充满了不屑,“克拉哈斯·达哈尔?哈!不过是一群在阴沟里啃食腐肉的爬虫罢了!仗着人多势众,真把自己当狭海的海王了?我呸!” 接着是酒杯重重顿在桌面的声音。

接着是“海蛇”科利斯伯爵那如同深海暗流般沉稳而凝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戴蒙王子,不可轻敌。他们的联合舰队规模超过两百艘战舰,种类齐全,装备精良,水手训练有素。而我们瓦列利安家目前能立刻投入战斗的战舰,算上还在船坞紧急维修的,也只有九十八艘。兵力悬殊,硬碰硬绝非上策,那是拿战士们的性命去填海沟。”

玛格娜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借着半开的厚重橡木门缝隙向内望去。议事厅中央巨大的长桌上铺着描绘石阶列岛及周边海域的巨幅羊皮地图,上面用各色颜料标注着岛屿、暗礁、洋流和密密麻麻的舰船标记。戴蒙一身熟悉的黑甲,猩红衬里,正懒洋洋地斜倚在桌边,一条腿甚至放肆地架在另一张椅子上。他手中把玩着那柄传奇的瓦雷利亚钢剑“暗黑姐妹”,锋利的剑尖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充满恶意的狎昵,在地图上代表三城同盟会势力的朱红色标记区域随意地戳刺着,坚韧的羊皮纸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撕裂声。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深紫色的眸子里,投下跳动的、猩红的影子,使他看起来如同刚从地狱熔炉中踏出的、披着人皮的魔神,散发着危险而狂躁的气息。

一股强烈的厌恶和本能的警惕涌上玛格娜心头。她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和戴蒙在这里打照面。她悄悄后退,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所以才更需要龙焰!需要真正的力量!”戴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狂妄。同时,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暗黑姐妹那狭长冰冷的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瞬间越过门口,精准无比地指向玛格娜藏身的阴影方向,几乎要戳到她探出的鼻尖!“瞧瞧是谁的小耳朵在偷听叔叔谈正事?嗯?”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仿佛猫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紫眸中闪烁着戏谑与毫不掩饰的危险光芒,“我亲爱的小怪物!两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嘛!叔叔可是‘想’死你了!” 那个“想”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和某种扭曲的“挂念”。

玛格娜的心猛地一沉,被迫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墙上,带来一阵闷痛。两年前龙石岛那场噩梦般的经历——被粗暴劫持、被逼迫去面对凶暴的沃米索尔、空中那场差点将她化为灰烬的龙焰对决——瞬间清晰无比地冲回脑海,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痛感。就是这个男人,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夭折的弟弟,偷走弟弟唯一的遗物龙蛋,用剑指着她父亲的咽喉,最后还间接害得梅莎丽亚流产!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握住了腰间那柄克里斯顿·科尔为她量身打造、陪伴她度过无数个训练晨昏的精钢短剑剑柄,冰凉的金属触感给了她一丝支撑和对抗的勇气。

“叔叔是想让我现在就骑着沃米索尔飞回君临,”玛格娜强迫自己直视戴蒙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紫眸,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转告我父亲,您又一次擅自离开了符石城,离开了您那位‘合法’的妻子雷娅·罗伊斯夫人?看来符石城的城墙,也关不住您这头渴望鲜血和混乱的龙啊。”她刻意加重了“合法妻子”几个字,如同投出尖锐的石子。

戴蒙放声大笑,笑声在石砌的高穹顶大厅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火把的光焰都剧烈摇曳不定。他手腕一抖,以一个流畅而充满威胁性的动作将暗黑姐妹收回剑鞘,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声。“韦赛里斯?”他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和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恼怒,“他当然知道我在这儿!不然你以为是谁默许我在这里招募军队、整备船只、储备物资的?我亲爱的哥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戴蒙·坦格利安,生来就不是在艾林谷的寒风里发抖、在符石城冰冷的石墙内数绵羊、或者对着雷娅·罗伊斯那张刻板无趣、如同石雕般的脸过日子的料!”

他的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炽热光芒,指尖带着狎昵的意味,划过玛格娜冰冷紧绷的脸颊,“我的暗黑姐妹,生来就该痛饮敌人的鲜血,而不是像个娘们儿的首饰一样挂在墙上生锈!我要走的路,是真正的征服之路!权力之路!用剑与火,在石阶列岛刻下我戴蒙·坦格利安的名字!让那些阴沟里的爬虫和七大王国的蠢货们,都匍匐在我的龙翼之下!”

玛格娜厌恶地皱紧眉头,猛地偏头避开他那令人作呕的触碰,心中惊疑不定。父亲竟然默许戴蒙离开流放地?还默许他在这里招募军队?这简直不可思议!难道父亲对戴蒙的容忍真的没有底线了吗?她压下翻腾的思绪,只想尽快脱身:“那是您的事,与我无关。放我离开,否则……”她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精钢的冰冷似乎要融入她的骨血,“我会对您不客气!”

“哦?”戴蒙的眉毛危险地挑起,紫眸中瞬间燃起好战的火焰,如同看到猎物终于亮出爪牙般兴奋,“小怪物,看来科尔那小子把你教得胆子大了不少啊?敢对叔叔拔剑了?”他猛地再次拔出暗黑姐妹,瓦雷利亚钢在晃动的火光下流淌着幽暗致命的冷光,剑尖挑衅地指向玛格娜的咽喉,“正好!让叔叔看看,你这只小雏鸟,翅膀到底硬了多少!够不够格在真正的战场上活下来!”他摆出一个标准的进攻姿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待新奇玩具般的狩猎神情,仿佛玛格娜是他剑术训练场上的下一个活靶子。

“住手!”科利斯伯爵低沉浑厚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一掌拍在坚实的橡木桌面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图上的棋子模型都跳了起来,滚落一地。“戴蒙·坦格利安!玛格娜·坦格利安!这里是潮头岛,是瓦列利安家的**城!不是你们坦格利安家的演武场,更不是丝绸街的斗兽坑!收起你们的剑!立刻!否则,别怪我以主人的身份,请你们二位现在就离开!”他饱经风霜、如同被海风蚀刻过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严厉如刀锋般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尤其是戴蒙。

玛格娜咬着下唇,胸膛剧烈起伏,屈辱和愤怒在胸中燃烧。科利斯说得对,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而且……她瞥了一眼戴蒙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寒气的暗黑姐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在力量还是技巧上,都远非他的对手。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缓缓将精钢短剑插回腰间的剑鞘,发出一声清脆而决绝的“锵”声。她微微向科利斯颔首致意,准备转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等等!”戴蒙的手如同铁钳,再次猛地拽住玛格娜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回了议事厅中央,拖到那张巨大的海图前。“跑什么?”他嘴角噙着恶劣的笑意,手指粗暴地点在地图上那片犬牙交错的群岛,“告诉我,亲爱的小公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玛格娜吃痛地皱眉,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感觉手腕像被龙爪箍住般纹丝不动。她瞪着地图上那片象征死亡与混乱的区域,冷声道:“石阶列岛。兰尼诺和兰娜尔告诉过我。”这几年,“海蛇”科利斯因为这片海域日益猖獗的海盗和后来崛起的“三城同盟会”征收的苛捐杂税,损失了难以计数的商船和财富,与君临的关系也因此降到了冰点。

戴蒙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继续追问,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和考校:“哦?那你知道多少?比如,当三城同盟会那两百艘挂着里斯、密尔、泰洛西旗帜的战舰,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一样从狭海对面扑过来,他们的箭弩像遮天蔽日的暴雨一样射向我们的战士时,我们该怎么办?嗯?我们可爱的小智囊?”他俯视着她,眼神充满嘲弄,如同在等待欣赏她因无知而露出的窘迫。

玛格娜的目光扫过铺满长桌的复杂地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岛屿、暗礁、洋流箭头和敌我舰船标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母亲留下的银镯子,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奇异地冷静下来。上个月在君临码头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个缺了三根手指的老商人,涕泪横流地向她哭诉“螃蟹喂食者”的手下是如何用铁钩撕烂他的渔网,像拖牲口一样拖走了他的一双儿女玛莎和艾瑞克。“他们比最贪婪的鲨鱼还狠!连船底的藤壶都要刮干净!我的孩子啊……我的玛莎和艾瑞克……”商人绝望的哭嚎混杂着海鸥凄厉的尖叫,此刻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那些被海盗掳走卖入青楼的少女,那些被重税逼得跳海的商贩,那些被焚毁劫掠的村庄……一幅幅惨绝人寰的画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脑海。

愤怒,一种为弱者而生的、炽热的愤怒,取代了恐惧。如果她能再长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她一定会骑着沃米索尔,用龙焰将这些吸血的毒瘤彻底烧成灰烬!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变得异常锐利。她记得不久前在父亲韦赛里斯的书房里,看到过科利斯伯爵进献的一份更加详尽的航海图。那些用朱砂和靛蓝标记的航线、被墨水晕染的复杂海岸线,此刻在她脑海中清晰地重叠起来。雷妮拉也曾忧心忡忡地跟她提起过,“海蛇”多次向父亲请求支援,希望王国能派出舰队协助他夺回石阶列岛的控制权,打通被扼住的贸易咽喉,却都被奥托·海塔尔以“国库空虚”、“需谨慎行事”、“避免与自由贸易城邦全面冲突”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挡了回去。这也是为什么科利斯伯爵最终不得不转而寻求同样野心勃勃、渴望战争荣耀来证明自己、且手握强大科拉克休的戴蒙作为盟友——一种充满风险与无奈的结盟。

玛格娜盯着地图上代表三城同盟会舰队的密集红色标记,又看向里斯、密尔、泰洛西三座城邦的位置,小脸紧绷,声音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分析:

“里斯人的划桨战舰,船体轻,吃水浅,灵活机动,尤其擅长在近岸浅水区域发起突袭。”她的指尖划过石阶列岛靠近大陆架一侧几处标注着浅滩和暗礁的区域,“如果在退潮时分,利用地形和水文,设法将他们诱入这些浅滩区域……”她在地图上灰绞架岛附近画了一个小圈,“他们的优势就会变成致命的弱点,船只会搁浅受困,进退维谷。那时再集中力量攻击,事半功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代表泰洛西和密尔舰队的标记,继续道:“不只是里斯。泰洛西的快速帆船和密尔的重型弩炮战舰同样棘手。等到狭海进入多雾的季节,三城同盟会的舰队会像……”她故意停顿了一下,选了一个她记得戴蒙极其厌恶的比喻,“……像虱子粘在猎狗的脏毛里,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果然,戴蒙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玛格娜视若无睹,思路愈发清晰:“我们的舰队,即便有瓦列利安家族的精锐战舰,数量上也处于绝对劣势。正面硬撼,胜算渺茫。”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几个关键岛屿和航道之间移动,“可以分兵。派几支小型的快速船队,伪装成普通商船或者海盗残余,混入他们的巡逻区域。目的不是交战,而是摸清他们的巡逻路线、港口防御部署、补给船队的出发时间和航线。收集情报,等待时机。”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戴蒙,又转向科利斯,“另外,我们最大的优势,是龙。但龙不能过早暴露,成为众矢之的。应该作为奇兵。等到我们的主力舰队在预定海域,成功吸引住敌人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火力时……”她指向地图上一个开阔海域的侧翼位置,“叔叔再骑着科拉克休,从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比如云层之上或者岛屿的阴影中突然杀出!龙焰从天而降,焚烧他们的旗舰,撕裂他们的阵型!打乱他们的指挥,制造最大的混乱和恐慌!这时舰队再全力压上,内外夹击,胜算才能更大。”

一番话说完,议事厅内陷入一片寂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海浪拍打礁石的隐约声响变得格外清晰。玛格娜看着戴蒙和科利斯脸上那混合着惊愕、审视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嘲地撇撇嘴:“这只是我一个小孩子的胡思乱想罢了。科利斯伯爵,您纵横狭海几十年,是真正的海战大师。我这点拙见,不过是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她微微躬身,准备退开。

“聪明!真是……太令人惊喜了!”戴蒙猛地爆发出更加响亮的狂笑,惊得窗外休憩的海鸟扑棱棱飞起一片。他几步上前,一把将玛格娜像拎小猫一样抱起来,转了个圈,然后重重地放在议事厅主位那张宽大的高背椅上,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对着科利斯大声炫耀:“听见了吗?科利斯!我的小怪物!她这颗小脑袋瓜里装的东西,比你手下那些在海上漂了几十年的老船长加起来都有用!诱敌深入、情报收集、奇兵突袭!哈!天生的战争头脑!”

科利斯伯爵紧锁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但他看向玛格娜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对待一个年幼公主的温和与疏离,而是如同莱昂诺·斯壮伯爵在棋盘上发现对手走出一步精妙绝伦、扭转乾坤的落子时,那种混合着惊诧、欣赏和强烈探究欲的锐利目光。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沿,声音低沉而认真:“公主殿下,您对三城同盟会……尤其是他们背后的支撑,有什么看法吗?”他需要一个更广阔的视角,而眼前这个八岁的女孩,刚刚展现了她非凡的洞察力。

玛格娜坐在对她而言过于宽大的椅子里,双脚悬空。她努力回忆着雷妮拉在御前会议后偶尔对她透露的零碎信息、父亲书桌上散落的信函片段,以及自己在君临贵族圈和市井码头听到的传闻。石阶列岛的通行税如同一道不断收紧的钢铁绞索,死死勒紧了七大王国的贸易咽喉,连富庶的凯岩城都深受其害。去年泰蒙德·兰尼斯特大人的亲侄子和一支满载黄金与兰尼斯特红酒的船队被劫,不得不支付了天文数字般的一百万金龙赎金才赎回人质,这事在君临传得沸沸扬扬,成了西境难以启齿的耻辱。她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泰洛西和密尔……他们都有自己的大银行,就像巨大的钱袋子,能源源不断地为战争提供资金支持。至于里斯……”她想起最近在君临贵族圈里流传甚广的消息,“里斯方面似乎和他们本地的罗佳尔银行闹翻了,关系很僵。如果他们需要巨额资金来维持庞大的舰队和雇佣军,那么……”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令整个厄索斯和维斯特洛都敬畏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布拉佛斯的铁金库,很可能是他们唯一、也是最佳的选择。”

“铁金库?”戴蒙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几乎是本能地,“唰”地一声再次拔出了暗黑姐妹!冰冷的剑锋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和瓦雷利亚钢特有的寒意,瞬间抵住了玛格娜纤细的下颚!皮肤传来尖锐的刺痛。玛格娜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蝶翼般的阴影,遮住了瞬间涌起的惊悸,唯有那紫绿异瞳依旧倔强地迎着剑光。

“戴蒙!”科利斯伯爵的手指重重叩击在橡木桌面上,发出急促如战鼓的“咚咚”声,他严厉地瞪向戴蒙,眼中警告意味十足。戴蒙却恍若未觉,剑尖纹丝不动,紫眸紧紧锁住玛格娜,仿佛要穿透她的颅骨,看清她所有的想法。

玛格娜强迫自己忽略喉间那冰冷的死亡触感,目光迎向戴蒙喉结上跳动的烛火倒影,声音竭力保持平稳:“铁金库……只信奉一个神祇——金子。它的规则冰冷而高效。只要里斯人能拿出足够丰厚的抵押和回报承诺,铁金库就一定会张开它贪婪的口袋,向他们提供战舰、雇佣兵、粮食、武器……所有战争需要的东西。他们的触角无孔不入,就像……就像一张用金币编织的巨大蛛网。”她想起那些在君临码头徘徊的、穿着灰色长袍、银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如同估价师般精准冷酷的布拉佛斯使节,他们总是不动声色地清点着来往商船的货物,评估着价值,如同编织着无形的、致命的网。“当年杰赫里斯一世曾祖父的财政大臣里戈·德拉兹,为了君临庞大的水利和道路改造工程,也曾向铁金库借贷。若非雷妮亚公主的女伴艾丽莎·法曼从梦火那里偷走了三枚龙蛋驶往布拉佛斯,将龙蛋出售给海王换取建造‘逐日者号’的资金,而杰赫里斯国王的国王之手巴斯修士亲赴布拉佛斯,以王国之力相胁,最终迫使海王否认拥有龙蛋并免除铁王座欠下的巨额债务……”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我们欠下的债务和利息就会像滚雪球,利滚利,比最贪婪的海盗掠夺更可怕,更致命,足以拖垮一个王国。”

戴蒙的剑尖,极其缓慢地、带着金属摩擦的细微嘶鸣,向下垂落了一寸,那股锁定咽喉的杀意似乎松动了一丝。

玛格娜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继续道,思路愈发清晰:“如果里斯背后真有铁金库的持续输血,那么他们的战争机器就很难被彻底摧毁。要赢得石阶列岛,不仅要打败他们的舰队,还必须想办法切断这条黄金的补给线,或者让他们无法按时支付那可怕的利息。同时……”她想起了兰尼斯特家的遭遇,“去年他们劫掠兰尼斯特商船‘黄金狮号’的事闹得太大,凯岩城损失惨重,泰蒙德·兰尼斯特大人据说赔了近百万金龙才赎回被掳走的侄子和货物。如果能争取到西境的支持,无论是资金还是战舰,对我们都大有裨益。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清晰的判断,“以泰蒙德大人谨慎……或者说吝啬的性格,在胜负未明、风险极高之前,他很可能选择袖手旁观,不会轻易下注。所以,另一个更可行、或许能分担压力的办法是……”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指向厄索斯大陆的布拉佛斯、潘托斯和瓦兰提斯的位置,“寻找同样深受三城同盟会海盗和重税之害的盟友。布拉佛斯虽然可能因利益资助里斯,但它自身庞大的商船队同样深受海盗之害,潘托斯通往玉海的贸易路线也被掐断,损失惨重,瓦兰提斯十年前在‘边陲之战’中败给三城同盟会,割地赔款,更是怀恨在心。如果能联合他们,哪怕只是让他们在背后牵制‘三女儿’的精力,或者在贸易上对三城同盟会施压,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毕竟,敌人的敌人,至少可以是暂时的朋友。削弱他们,就是增强我们。”

她说完,微微喘了口气,看向科利斯伯爵。这位“潮汛之主”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如同风暴前夕被闪电照亮的深海,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的激赏。他紧盯着玛格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年幼的公主。

玛格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手指绞着湿漉漉的衣角:“伯爵大人,这只是……只是我平时听姐姐和学士们议论时记下的一些想法,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纸上谈兵罢了。您才是真正掌控大海的人,我这点浅见,您听听就好。”她恢复了小女孩的局促。

“哈哈哈哈哈!”戴蒙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加癫狂的大笑,他猛地将暗黑姐妹插回剑鞘,动作带起一阵风,黑丝绒的披风下摆扫过地图上的石阶列岛,发出细碎的撕裂声。“雷妮拉的御前会议果然没白听!小怪物!”他几步跨到玛格娜面前,俯下身,带着浓烈青亭岛葡萄酒气息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紫眸中跳跃着如同科拉克休喷吐龙焰时那种毁灭与兴奋交织的光芒,“我看你别做什么公主了,来当我的海政大臣怎么样?等我们拿下石阶列岛,把那个‘螃蟹喂食者’烤成焦炭,叔叔封你做石阶列岛的海盗女王!怎么样?比在红堡里绣花、看海塔尔家的女人演戏有趣多了吧?”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像塞壬的歌声。

玛格娜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海盗女王?她仿佛又闻到了两年前龙石岛沙滩上,梅莎丽亚裙摆下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看到了那团模糊的、代表着戴蒙未出世孩子的血肉……那噩梦般的猩红至今仍在她记忆深处流淌,让她胃里一阵翻涌作呕。她看着戴蒙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战争和混乱本身的狂热渴望,那是一种为毁灭而毁灭的兴奋,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我才不要!”她猛地从那张象征着权力的沉重高背椅上跳下来,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要做你计划里的诱饵!沃米索尔再强大,它的鳞片也挡不住里斯人淬了剧毒的冷箭!我还不够强!我还要留在红堡!”她驾驭沃米索尔确实越来越熟练,但她深知自己离一名真正的、能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存活下来的龙骑士还差得太远。更重要的是,她要留在父亲韦赛里斯身边,留在承受着巨大压力、随时可能被风暴吞噬的姐姐雷妮拉身边,留在即将临盆、她内心深处依然抱有一丝复杂温情的阿莉森身边。红堡才是她的家,她的战场,而不是跟着戴蒙这个疯狂的叔叔去进行一场前途未卜、注定沾满鲜血的冒险。

戴蒙放肆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再次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狎昵地捏了捏玛格娜冰冷紧绷的脸颊:“果然啊,小怪物还是个离不开奶妈怀抱的小宝宝呢!一提到打仗就吓破胆了?嗯?你的龙骑士梦呢?被狗吃了吗?”那语气充满了轻蔑和戏弄,如同逗弄笼中的小鸟。

连一旁的科利斯伯爵都忍不住扶额,对戴蒙这种轻佻到近乎荒谬、毫无责任感的行径感到深深的无语和愤怒。拐带一个八岁的侄女上血腥战场?难怪韦赛里斯严令禁止他靠近玛格娜!这个浪荡王子行事简直毫无底线!他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声音如同闷雷:“戴蒙!注意你的言行!公主殿下说得对,她应该留在红堡!她的位置在那里!”

玛格娜“啪”地一声狠狠拍开戴蒙的手,像只被激怒的小兽般猛地后退,却不小心撞翻了桌角的一个铜制沙漏。细密的金色沙粒瞬间倾泻而出,在地图上蜿蜒流淌,如同一条条凝固的血痕。“我要留在红堡保护雷妮拉!”她盯着戴蒙剑柄上狰狞的龙形雕饰,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而您……戴蒙叔叔,您最好也小心一点。小心您亲手点燃的火焰,最终会烧到您自己。别忘了,父亲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尤其是您制造的麻烦。”她的话,精准地刺中了戴蒙最敏感的神经——他对兄长韦赛里斯那复杂扭曲的情感,以及被流放符石城的屈辱。

“住口!”戴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如同被极北的寒冰覆盖。狂怒扭曲了他英俊的面容。他猛地挥手,将桌上一只盛满深红色葡萄酒的沉重银酒壶狠狠扫落在地!“哐当!”酒壶撞击石地发出巨响,深红色的酒液如同粘稠的鲜血,泼洒在地图上的狭海区域,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象征着毁灭的暗红。他一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阴影几乎将玛格娜完全笼罩,眼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声音如同从九层地狱的寒冰深渊中挤出来:“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以为你是谁?是坐在铁王座上的韦赛里斯吗?敢对我指手画脚?!你以为驯服了沃米索尔就有资格教训我了?!” 他感到自己作为叔叔、作为战士的威严被严重冒犯。

他一把抓起科利斯放在桌上的单筒黄铜望远镜,粗暴地将其拉开,冰冷的金属筒身猛地抵住玛格娜的额头,强迫她高高仰起头。他透过镜片俯视着她,那放大的、冰冷的紫色竖瞳里充满了阴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巨龙在评估爪下猎物的价值:“你该操心的,是怎么让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变强!快点成为一个真正配得上沃米索尔、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骑手!这样……”他嘴角勾起一个残酷而扭曲的弧度,如同恶魔的低语,“我和你的游戏,才不至于这么无聊透顶!明白吗,小怪物?”

窗外,传来沃米索尔一声低沉而悠长的龙吟,带着守护的意味,仿佛在回应主人心绪的激荡。橘红色的龙焰在低垂的云层下隐约闪烁,投下巨大的、跃动的光斑,如同巨人失手打翻的蜂蜜罐,甜蜜的表象下蕴藏着致命的滚烫。

科利斯伯爵再次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地图上残留的沙粒和酒液都跳了起来:“够了!戴蒙!把你的战争狂想和疯癫脾气收起来!别把你的野心强加给一个无辜的孩子!”他转向玛格娜时,紫眸中翻腾的风暴暂时平息,恢复了历经沧海桑田的沉稳与智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长辈的维护,“公主殿下,您要的珍珠饰品已经完成,珍珠匠人老威尔弗正在隔壁偏厅等候,想请您最后确认一下细节,您该去处理您自己的事情,准备启程返回君临了。”

玛格娜如蒙大赦,立刻点头,向科利斯投去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只想尽快逃离戴蒙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在跨出门槛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科利斯伯爵正俯身在另一张展开的羊皮纸上急速书写着什么,那上面勾勒的清晰线条,赫然是几条通往石阶列岛的关键秘密补给航线!旁边还标注着一些时间和数字。她的心微微一跳,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当她从那位双手布满老茧、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老珍珠匠人威尔弗手中,再次郑重接过那个深蓝色丝绒匣子,并打开确认里面那套在烛光下美轮美奂、散发着月华般柔和光泽的珍珠项链、手链和耳坠时,戴蒙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恶魔低语声再次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和恶毒的预言:

“我的小怪物,记住叔叔今天的话。海塔尔家的女人,可从来不像她们表面看起来那么温顺无害,像只乖巧的绵羊。等阿莉森生下那个流着海塔尔血脉的儿子……等那个小崽子呱呱坠地,你会发现红堡将变成另一个战场。你会后悔今天没跟我走的。石阶列岛的龙焰,至少比红堡温柔的绞索来得痛快!”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玛格娜的耳膜。

玛格娜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匣子,丝绒的柔软无法抵消她指尖用力到发白的冰冷。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没有回头,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如同在宣告自己的选择:“谢谢您的‘忠告’,戴蒙叔叔。但我很清楚自己该站在哪里,该守护什么。也请您,不要再试图用您那套混乱的逻辑来挑拨离间了。”她抱着匣子,如同抱着一个沉重的承诺,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只想尽快远离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地方和那个永远带来混乱与危险的男人。原本想留下来和兰尼诺、兰娜尔共进晚餐、分享趣闻的念头早已被这压抑的对峙碾得粉碎。

刚走出议事厅不远,就在挂满泛黄海图与狰狞船首像的幽暗回廊里,迎面遇上了换好干爽衣裙的兰娜尔,以及带着她前来的兰尼诺和闻讯赶来的雷妮丝公主。兰娜尔手里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条由较小但均匀圆润的珍珠串成的项链,那是她自己的收藏,在廊下火把的光晕中泛着柔和的光。

雷妮丝公主身着一袭深蓝色的天鹅绒长裙,裙摆绣着银色的海浪纹样,乌黑的长发如瀑垂落在背后,岁月并未完全磨去她惊人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如同深海般深邃的威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玛格娜依旧湿漉漉贴在额角的银发和沾着沙粒的猎装上,最后定格在她怀中那个精致的丝绒匣子上,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洞察一切的弧度:“听说我们的小公主,费尽心思,不远千里飞来,就为准备了一份珍贵的礼物,要送给红堡那位……新晋的王后?”

玛格娜抱紧了匣子,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雷妮丝忽然微微俯身,凑近玛格娜的耳边。她身上带着海风咸涩与冷冽栀子花混合的独特香气,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字字清晰地、带着冰冷的现实感敲在玛格娜心上:“珍珠很美,孩子。纯净,高贵,像凝固的月光。但别忘了,每一颗完美的珍珠,最初都源于一粒侵入蚌肉的、粗砺磨人的砂砾。”她的眼神锐利如瓦雷利亚钢针,带着洞悉宫廷诡谲的冰冷,“从阿莉森·海塔尔怀上韦赛里斯孩子的那一刻起,你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点微薄的温情,抵不过血脉和权力的重量。小心点,我的小公主。海塔尔家的女人,最擅长用温柔织就的网,无声无息,温柔地……绞杀猎物。她们的笑容,就是最锋利的钩子。”她的警告如同冰水,浇灭了玛格娜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暖意。

玛格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下沉,沉入冰冷的深渊。雷妮丝的话,竟然和戴蒙那恶毒的“预言”如出一辙!苦涩如同胆汁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她强压下翻涌的酸楚和失望,抬头看向雷妮丝,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带着感激的浅笑,尽管那笑容有些苍白:“谢谢您的提醒,雷妮丝姑姑。我……明白了。”那份为新生儿准备的、带着纯真祝福的喜悦,被彻底蒙上了一层厚重而阴冷的阴霾,手中的珍珠匣子也变得异常沉重。

兰尼诺见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连忙用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声试图打破僵局,驱散阴云:“玛格娜!别急着走啊!看你们俩这一身狼狈!我今早刚和水手们出海,运气好得不得了,捞上来几条手臂长的银鲷鱼,鳞片闪着银光,鲜活得还在跳!留下来尝尝我们潮头岛最地道的烤鱼怎么样?就在海边,架起火堆,撒上海盐和现挤的柠檬汁,外焦里嫩,保证你吃了连君临的御厨都忘到脑后!”他努力描绘着美食的诱惑。

玛格娜疲惫地摇了摇头,身心俱疲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不了,兰尼诺。谢谢你的好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是自己偷偷飞过来的,没告诉父亲和雷妮拉。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红堡里……”她没再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兰娜尔一听,小脸上立刻写满了不舍,紫宝石般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晶莹的水汽。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珍爱的那条虽然不够名贵却饱含心意的珍珠项链,小心翼翼地解开,然后绕过玛格娜的脖颈,为她戴上。冰凉的珍珠贴着玛格娜温热的皮肤。兰娜尔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玛格娜,这个送给你!等我……等我找到瓦格哈尔,驯服它!我们就一起骑着龙,去烟海探险!听说那里的海水像融化的翡翠,那里的珍珠,一定比潮头岛的更大更圆更美!像月亮一样!”

玛格娜望着好友那双不染尘埃、清澈见底、充满无畏憧憬的眼睛,耳边却再次尖锐地回响起戴蒙狷狂的笑声和雷妮丝冰冷刺骨的警告。强烈的保护欲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巨浪般拍打着她的心防。她毫不犹豫地打开手中那个沉重的丝绒匣子,取出那条最华美的、由最大颗最圆润珍珠串联而成的项链,在暮色中流淌着温润的月华般的光泽。她郑重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将这条价值连城的项链戴在兰娜尔的脖子上,冰凉的珠链衬着女孩纤细的脖颈。

“好,兰娜尔。”她看着女孩那双倒映着晚霞与大海的纯净眼眸,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许诺,仿佛要将这份约定刻进彼此的灵魂,“这串珍珠送给你。等你真正成为龙骑士,驾驭着瓦格哈尔翱翔天际、让整个狭海都记住你名字的那一天,就戴着它。我们……一起去烟海!去更远的世界尽头!”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磐石般的力量,如同在惊涛骇浪降临前,为彼此许下一个对抗未来无尽风暴的、带着珍珠光泽的约定。

沃米索尔巨大的身躯再次腾空而起,强劲的气流卷起沙滩上的细沙,形成小型的旋风。玛格娜伏在龙颈上,最后回望了一眼暮色中如同黑色巨兽匍匐的**城剪影。兰娜尔和兰尼诺站在码头的石阶上,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小小的身影在如血残阳下拉得很长。雷妮丝公主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稍高的位置,乌黑的长发在海风中烈烈飘扬,眼神深邃如海,望着远去的青铜巨龙,脸上看不出喜怒。

戴蒙那充满蛊惑与恶意的笑声,科利斯伯爵在议事厅里疾书的身影,雷妮丝冰冷的警告……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盘旋。她摸了摸腰间的精钢铁剑——这是她力量的象征,也是她守护的决心,此刻却感觉如此沉重。

龙焰再次撕裂低垂的云层,将下方波涛起伏的狭海染成一片流动的、燃烧的熔金。玛格娜轻轻褪下腕间那只带着母亲体温记忆的银镯子,再次凝视着内侧那句古老的瓦雷利亚文刻痕——“致我的小月亮”。母亲温柔的低唤仿佛穿透时空而来,带着玫瑰的芬芳和无限的怜爱。她将镯子重新戴好,冰凉的金属紧贴着脉搏。她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

暮色四合,红堡那熟悉的尖顶群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逐渐清晰,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在最后一抹天光中投下威严而森然的剪影。它矗立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那里,等待她的,不只是即将呱呱坠地的新生命带来的啼哭与(或许虚假的)喜悦,更有戴蒙和雷妮丝所预言的、伴随着新生命降临而必然掀起的、更加汹涌险恶的权力风暴。她攥紧了手中的珍珠匣子,像握住了命运抛给她的、沉重而未知的锚点。沃米索尔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载着她,义无反顾地飞向那片风暴的中心。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