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仿佛一口被架在文火上闷煮的巨大铜锅,夏日的潮气如同粘稠的浓汤,裹挟着从遥远石阶列岛传来的、带着血腥与硝烟气息的战报,无孔不入地钻进红堡每一道石缝。当“海蛇”科利斯伯爵的旗舰刚在黑水湾混浊的水面上抛下沉重的铁锚,戴蒙·坦格利安那只沾满泥泞和干涸血迹的靴子,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砰”地一声踹开了御前会议厅那扇厚重的橡木门!他右肩缠裹的绷带,那道被玛格娜在比武大会上留下的伤口显然并未痊愈,因这剧烈的动作再次撕裂,白色的绷带边缘正隐隐渗出刺目的暗红,迅速在雪白的亚麻布上洇开,如同一个无声的挑衅标记。韦赛里斯国王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声音,混杂着火漆被烛火融化的刺鼻焦糊味,在压抑的议事厅里回荡。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桌上摊开的巨大羊皮地图,石阶列岛那破碎的海岸线,像一道被粗暴撕裂、正流淌着脓血的狰狞伤疤。而地图上,象征三城同盟会的猩红旗帜,正沿着那条破碎的海岸线,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每一个战略要点,如同贪婪的蛆虫。
“三城同盟会的舰队像铁桶一样封锁了喉道。”科利斯伯爵那因常年海上生涯而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敲打在羊皮地图上一个刺眼的红点上,他手上硕大的金戒指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着海腥味的、令人不安的幽光,“戴蒙和我,需要二十艘装备精良的战舰,外加五千名训练有素的步兵,才能撕开这道封锁线,把他们重新赶回海里喂鱼!”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战场权威。
韦赛里斯国王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他疲惫的目光下意识的转向端坐在长桌另一端的首相奥托·海塔尔。后者正用一支洁白的羽毛笔,慢条斯理地在另一张摊开的羊皮纸上划拉着什么,墨汁在“国库空虚”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上晕开一个巨大的、丑陋的墨团,仿佛在无声地强调着残酷的现实。
雷妮拉霍然站起身!她华贵的裙摆上,用金红丝线精心刺绣的坦格利安三头龙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荡,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腾空而起。“父亲!”她的声音清脆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戴蒙叔叔曾亲手征服过石阶列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片海域的暗礁和敌人的弱点!他——”
“公主殿下,”奥托的声音如同浸透了冰水的丝绸,冰冷滑腻,瞬间打断了雷妮拉急切的话语,“戴蒙亲王上次的‘征服’,固然战绩辉煌,却也让国库的黄金储备足足空耗了三分之一!留给我们的,除了满目疮痍的岛屿,就只有漂浮在海面上、引来成群海鸥啄食的海盗尸体!”他抬起头,山羊胡下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刺向雷妮拉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关切。
戴蒙慵懒地靠在高大的石墙上,腰间的“暗黑姐妹”剑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石砖地面,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笃笃”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老海塔尔,”他拖长了调子,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这辈子在议会厅里勾心斗角、耍弄嘴皮子的时间,足够我在海上打三场漂亮的胜仗了。”他忽然转向雷妮拉,对她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恶作剧般的促狭,“怎么,亲爱的小侄女,是舍不得叔叔走吗?怕叔叔在海上被风暴卷走?”这句话如同一根带着倒钩的针,精准地刺穿了雷妮拉竭力维持的镇定。她的脸颊瞬间如同被点燃的晚霞,红得如同她裙摆上最艳丽的那抹深红,仿佛心底最隐秘、最羞于启齿的情愫被当众、**裸地戳破。她猛地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昂贵的裙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最终,韦赛里斯国王那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同意的声音。或许是戴蒙肩头那不断扩散、如同诅咒般的暗红绷带,刺穿了他作为兄长最后一丝心软;又或许是长女眼中那份近乎哀求、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期盼,最终压倒了奥托口中描绘的那令人绝望的财政深渊。然而,戴蒙并未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在得到支援承诺后便立刻返回那片风暴与死亡肆虐的海域。
接下来的日子,雷妮拉更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她日日缠着戴蒙,绞尽脑汁寻找各种理由恳求他留在君临,别再急于返回那片风暴与死亡肆虐的海域。“叔叔,你的伤还没好透呢……石阶列岛的风浪太急,伤口沾了咸水会溃烂的……再等等,求您了……”她甚至小心翼翼地搬出了妹妹玛格娜作为借口,尽管她心知肚明玛格娜对这位叔叔只有深深的警惕和难以化解的厌恶,绝不可能低头道歉,却依旧期期艾艾地说:“玛格娜……玛格娜她也很愧疚,弄伤了您……她说、她说想找个机会亲自向您道歉的……”令人惊异的是,戴蒙竟破天荒地应允了。他留了下来,甚至重新穿上了那身象征王家威严、绣着黑红三头龙纹章的华丽礼服,堂而皇之地端坐在御前会议那张象征王国最高权力的长桌旁。他每一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机锋的发言,每一次投向奥托的、充满挑衅与**裸轻蔑的目光,都让首相那花白的山羊胡微微颤抖,如同被无形的寒风吹拂。
阿莉森王后的裙裾,那些用银线精心绣制的藤蔓花纹,每次飘过戴蒙的席位时,都会不自觉地绷紧、迅速移开,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致命的瘟疫。一次在花园最隐秘角落的密谈中,她失控地捏碎了手中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鲜红的花汁如同粘稠的血液,深深渗进她精心修剪的指甲缝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如同毒蛇吐信:“他这是要赖在红堡不走了!像只嗅到腐肉的秃鹫,盘旋在将死的猎物上空,就等着啄食最后一口!”她的呼吸因愤怒而急促,“雷妮拉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对他言听计从……还有玛格娜!”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怨愤和一丝恐慌,“最近像个甩不掉的影子,总跟在他们身边!现在连回育儿塔照顾三个孩子都心不在焉,魂儿都被他们两个勾走了!”
“玛格娜?”奥托首相的眉头拧成一个阴冷的死结,像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心头瞬间翻涌起玛格娜在比武大会上那惊世骇俗、如同男人般披甲上阵的“壮举”所带来的耻辱和愤怒,“那个不知廉耻、像个男人一样抛头露面、把坦格利安家的脸面丢尽的野丫头?她早该被好好管教了!关起来!用鞭子让她学会什么是真正的淑女!禁闭的惩罚对她来说太轻了!”
不只是他们感到不安。玛格娜自己也觉得脚下的红堡地面正在变得陌生而倾斜。石阶列岛的战报一封比一封紧急,如同催命的符咒,戴蒙却一反常态地滞留君临,这本身就充满了诡异的不合常理。她原本已打点好行装,准备跟随兰娜尔·瓦列利安前往那座传奇的自由城邦——布拉佛斯。去见识那座矗立在布拉佛斯港口出口、如同天神般俯瞰众生的石像泰坦巨人,它不仅是一座宏伟的地标、指引迷途船只的灯塔,更是一座无懈可击的防御堡垒。紧靠着泰坦巨人的是战斗堡垒和被称作“兵工厂”的巨大船坞,那里日夜不停地锻造着令人生畏的战舰。绿铜拱顶的真理宫,象征着公正与智慧;普莱斯坦殿和安塔里昂殿的恢弘壮丽;布拉佛斯最壮观的神庙——宏伟的雪白大理石宫殿、拥有银色大圆顶的月咏者神庙;由红色岩石构筑、坚固如要塞的光之王神庙;以及那笼罩在神秘面纱之下、令人敬畏的无面者圣殿黑白之院……这一切都令玛格娜心驰神往。更令她热血沸腾的,是布拉佛斯独特的文化孕育出的精妙剑术——“水舞”。据兰尼斯特港那些见多识广的老水手们信誓旦旦地说,真正的水舞者,甚至能在水面上比试、战斗而不泛起一丝涟漪!这一切都让她无比向往与好奇。
然而,当她的脚步踏上喧闹的码头,目光却瞬间凝固了——戴蒙·坦格利安正懒洋洋地斜倚在科利斯伯爵旗舰那雕花繁复的栏杆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晃着一杯深红色的多恩红酒。隔着喧嚣拥挤的人群,他遥遥向她举杯致意。那双遗传自坦格利安家族的深紫色眼眸里,没有丝毫对石阶列岛战局的担忧,只有满满的、令人心悸的戏谑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不安的了然。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攫住了玛格娜的心脏。那感觉如此清晰而强烈,就像有人在她怀里猛地塞进了一只惊恐万状、疯狂扑腾的麻雀!直觉像滚烫的龙焰一样灼烧着她的神经——戴蒙留下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对付那些该死的海盗!或是雷妮拉的挽留!他真正盯上的,是红堡深处那把由上千把利剑熔铸而成、永远散发着冰冷铁腥味的铁王座!她太了解这个叔叔了。他那熊熊燃烧的野心,从来就像龙穴深处沉睡的巨龙吐息,永不熄灭,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焚尽一切阻碍!铁王座那扭曲、狰狞的阴影里,藏着他从未宣之于口、却日夜啃噬着他灵魂的终极渴望!
兰娜尔的离开,比预想中更加仓促。潮头岛庞大的瓦列利安船队要护送她前往布拉佛斯,与海王的三儿子正式商定婚约事宜。布拉佛斯没有国王或亲王,掌握最高权力的是由城市博士和看守们通过神秘复杂程序从公民中选出的“海王”。若能成功缔结这门亲事,对瓦列利安家族来说,无疑是实力的一次巨大飞跃。当布拉佛斯信鸦带来的那位年轻人的画像展开时,只见画中人金发碧眼,面容俊朗,鼻尖上甚至还有一颗俏皮的小痣。
科利斯伯爵捻着他引以为豪的、精心打理的胡须,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已经看到了家族势力如日中天的未来。雷妮丝公主则全神贯注地将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小心翼翼地镶嵌进为女儿准备的、价值连城的嫁妆首饰中,脸上带着复杂的欣慰与不舍。只有十七岁的兰尼诺·瓦列利安,在码头上像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紧紧抱着玛格娜的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毫无贵族形象:“玛格娜!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布拉佛斯有会喷火吞剑的杂技演员!还有能在水面上跳舞的妓女……唔!”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兰娜尔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屁股上,及时制止了他后面更离谱、更不符合身份的词语。
兰娜尔本人却显得异常洒脱。她紫色的披风在咸湿的海风中猎猎翻飞,宛如一只即将挣脱束缚、翱翔天际的海鸟。她转过身,紫罗兰色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用力抱了抱玛格娜,她的声音带着海风般的清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呀,就跟沃米索尔的爪子似的,总想着把该飞的龙护在翅膀底下。”兰娜尔太清楚玛格娜了,在她心里,保护雷妮拉比追求自己的自由更重要千百倍,她只是心疼玛格娜这种近乎固执的自我牺牲。
临走前,兰娜尔抱着玛格娜的腰直晃悠,紫罗兰色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记得来潮头岛找我呀!我让父亲给你留最好的客房,推开窗就能看见海浪拍打礁石,比红堡这些冰冷单调的石墙可有意思多了!”说着,她往玛格娜手里塞了一串流光溢彩、宛如凝固海浪般的海蓝宝石手链,“喏,这是布拉佛斯海王的儿子送我的定亲信物,我才不稀罕呢!给你啦!”玛格娜紧紧攥着那串冰凉的手链,看着兰娜尔跟着气度威严的科利斯伯爵登上那艘巨大的三列桨帆船。兰尼诺在船头挥舞着手臂,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胸前的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缭乱。
船帆上巨大的海马纹章渐渐缩成海平线上的一个小点,最终消失不见。兰娜尔此去,是为了与布拉佛斯海王的儿子议定终身大事,再过两三年,她会结婚、生子,开启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而自己,却被困在这座越来越像精致牢笼的红堡里。心里那片巨大的、被兰娜尔带走的空白,那句哽在喉咙里的“别走”,终究没能说出口,沉甸甸地坠在心底,如同灌满了铅。
海风骤然转冷,带着不祥的预兆。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将玛格娜从头到脚浇得透湿。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却僵立在空旷的码头上,一动不动,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任由雨水冲刷。一件厚实、带着体温的披风突然罩了下来,隔绝了冰冷的雨水。玛格娜猛地回头,戴蒙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他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大部分风雨,可那张薄唇里吐出的话语,却比冰冷的雨水更加刺骨:“啧,我们的小怪物,哭丧着脸给谁看?兰娜尔早晚要嫁给某个蠢透顶的贵族老爷,然后像所有女人一样,被塞进产房,生下一个又一个继承人,”他轻描淡写,语气里充满对女性命运的轻蔑,“这就是她的命,也是她唯一的价值。”
这**裸的、将兰娜尔未来贬低得如同牲口配种般的言辞,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玛格娜的神经!她猛地转身,一把拍开他按在披风上的手,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发梢成串滴落:“那你呢?!”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绿色的右眼和紫色的左眼在雨幕中灼灼逼人,如同燃烧的星辰,“难道你打算把你的‘青铜’夫人雷娅·罗伊斯也塞进产房,让她也完成她作为工具的‘使命’?!”
玛格娜并不讨厌雷娅·罗伊斯,甚至颇为欣赏和喜欢她。在游历期间,她也曾去过谷地的罗伊斯家族领地符石城。雷娅婶婶是个性子直爽豪迈、舞刀弄剑样样精通的女性,她酷爱猎鹰和骑马,英姿飒爽不输男儿。雷娅甚至直言不讳地说玛格娜是一个天生的女战士,她们三人——雷娅、玛格娜和兰娜尔——相谈甚欢,意气相投。而且雷娅也曾私下坦诚地告诉玛格娜,她根本不爱戴蒙,这段婚姻只是家族联姻的沉重枷锁。因此在玛格娜心中,放荡不羁、野心勃勃的戴蒙,根本配不上坚韧独立的雷娅!如果可以,她也想帮助雷娅和戴蒙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解除婚约。
戴蒙突然爆发一阵大笑,笑声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耳。他手中的酒囊因动作而倾斜,深红色的多恩红酒溢出,在湿漉漉的石面上画出蜿蜒的血线:“雷娅?她配吗?她更像一头生不了狼崽的母狼,总想找机会咬断我的喉咙!”听到戴蒙如此恶毒地贬低雷娅,玛格娜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正要厉声反驳,戴蒙却猛地俯下身子凑近!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酒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倒是你,”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明知雷妮拉对我动了心思,还天天跟着我们当小尾巴,像只忠心的小狗。怎么,怕我把她吃了?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紫眸紧锁着玛格娜的眼睛,“你自己心里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
玛格娜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就要离开这令人作呕的气息。手腕却被他猛地攥住!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尽管玛格娜的身高已有五英尺九英寸,在同龄人中堪称高挑,但戴蒙比她更加高大强壮!她拼命挣扎,却被他强硬地拽进怀里!戴蒙不管她的反抗,强势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宽阔却冰冷的胸前,让她被迫听着他那强健而规律的心跳:“别装了,玛格娜。”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低沉,“你跟我一样,血管里流的都是无法无天的野火!想想比武大会上的你,骑在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上挥剑的样子,那股子狠劲,那股子决绝!连冰冷的铁王座都得给你让道!”他的手指带着冰凉的触感,划过她湿漉漉的眼角,“别把你的爪子藏起来磨钝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这个世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最残忍的凌迟。”
玛格娜屈辱和愤怒达到了顶点!她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踩向戴蒙的脚背!趁他吃痛、力道稍松的瞬间,她像一尾滑溜的鱼,猛地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快步冲入滂沱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也冲刷着她混乱的思绪。她知道戴蒙说得没错,红堡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浸透着阴谋的毒汁,每一道阴影里都藏着淬毒的刀子。可她不想变成戴蒙那样的人,不想让雷妮拉眼中那份曾经纯粹的光亮熄灭,更不想让伊耿、海伦娜、伊蒙德这些无辜的孩子,成为权力祭坛上冰冷的牺牲品!
她原以为戴蒙顶多在君临待个把月,满足了他搅动风云的**便会离开。没想到,这条盘踞在红堡的毒蛇,一待就是整整半年!他整日里无所事事,把都城守备队的金袍子老部下挨个灌得烂醉,勾着人家的脖子大摇大摆地去了丝绸街最奢华的妓院,夜夜笙歌,把妓院的红绸帐子都折腾得掉了灰。丝绸街的妓院里,日日传出他那肆无忌惮、充满征服欲的大笑声。不只是她在跳蚤窝的平民朋友会悄悄告诉她这些传闻,就连和现任都城守备军队长哈尔温·斯壮切磋剑术时,这位耿直的队长也忍不住向她透露了苦闷。哈尔温告诉她,底下的士兵有一部分人只听戴蒙的,根本不把他这个现任队长放在眼里。戴蒙如此高调地寻欢作乐,无异于**裸地打他的脸。而且……哈尔温犹豫再三,还是隐晦地提了一句,他听底下有些士兵在私下议论,说玛格娜这个小疯子公主能在比武大会上打赢戴蒙王子,根本就是戴蒙怜香惜玉、故意放水让着她的!当然,哈尔温没把那些更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说出来,他已经狠狠惩罚了那些造谣生事者。可哈尔温依然感到无比的尴尬和愤怒!毕竟玛格娜现在的剑术实力突飞猛进,连他手里沉重的长剑都能被她轻易挑开,她打赢戴蒙,绝对是靠实打实的真本事!
玛格娜气得肺都要炸了!说她靠戴蒙相让才赢得胜利,这简直是对她人格和实力最大的羞辱!她逮着机会就对雷妮拉抱怨:“你那宝贝叔叔又在妓院里撒金粉呢!听说连靴子里都藏着姑娘的缎带!整个君临都在看他的笑话!”
谁料雷妮拉头都不抬,只顾着摆弄戴蒙送她的那顶据说是“雷岛女皇”戴过的玉冠,指尖温柔地、一遍遍地拂过冰凉的玉质表面,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我知道你和叔叔总爱争锋相对,不过也别总是盯着叔叔的裤腰带不放嘛,玛格娜,”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男人嘛,总有些自己的消遣。再说了,”她终于抬起头,看向玛格娜,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光芒,“叔叔跟那些庸庸碌碌、只懂享乐的花架子贵族不一样,他心里装着的,是整个王国的安危和未来!”玛格娜听得牙根发痒,一股酸涩的怒火直冲头顶!半年前在君临黑水湾比武大会后,雷妮拉还特意让科尔给她转交一枚紫水晶戒指,夸她扮骑士的样子,比维斯特洛任何一位领主都要威风凛凛!如今,却轻描淡写地为戴蒙的荒唐行径开脱,说着这样软绵绵、毫无道理的话!现在的雷妮拉看戴蒙的眼神,就像玛格娜小时候期待那颗永远孵化不了的龙蛋时那样,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期待和光亮,仿佛戴蒙就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戴蒙对雷妮拉的好,简直能把人溺毙。他几乎天天泡在雷妮拉的私人书房里,将从海外“缴获”的、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像丢石子一样往她的妆匣里塞;捧着本破破烂烂、据说价值连城的《里斯情歌集》,用他那磁性的嗓音念得抑扬顿挫,充满挑逗的意味。带雷妮拉去鹰狩,故意让最勇猛的猎鹰叼了朵带刺的红玫瑰精准地落在她膝上,引得雷妮拉惊喜连连,气得跟在旁边的玛格娜直翻白眼。甚至半夜拉着雷妮拉偷偷溜去龙穴,让科拉克休和叙拉克斯比赛喷火取乐,全然不顾巨龙失控可能带来的毁灭性风险。玛格娜像个沉默的影子似的紧紧跟着他们,神经绷紧,生怕戴蒙突然掏出什么阴险的计谋,把姐姐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更过分的是,他不知从哪儿弄来顶据说是雷岛女皇戴过的玉冠,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它戴在雷妮拉精心梳理的银金色发髻上,当着所有廷臣的面,用能让蜜糖都发腻的语调夸她是“七大王国当之无愧、最耀眼的明珠”。
转过头,他又对旁边冷眼旁观的玛格娜眨眨眼,紫瞳里闪着促狭的光:“当然,我们的小怪物也是独一无二的珍宝。你的眼睛宛如坠落的星辰,一绿一紫,比瓦雷利亚废墟深处最璀璨的宝石还要迷人。”玛格娜回敬他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鄙夷的白眼,手却不自觉地摸向剑柄。她看得分明,戴蒙在玩一场精妙的平衡术,如同在铁王座那布满倒刺的椅背上跳舞。他一面用甜言蜜语和珍宝编织情网,捕获雷妮拉的心,一面又试图用暧昧的赞美和若有若无的关注,将她玛格娜也拉拢过去。
但她心底的警钟从未停止轰鸣。戴蒙的野心,从未因这半年的温柔假象而熄灭半分。那双深邃的紫眼睛在凝视雷妮拉时,偶尔闪过的冰冷算计和精光,总让玛格娜不寒而栗,想起铁王座上那些看似华丽、实则能轻易刺穿手掌的锋利尖刺。他正在用这些裹着蜜糖的言语织就一张无形的大网,耐心地等待着雷妮拉这只骄傲的龙,心甘情愿地坠入其中,被彻底束缚、吞噬。
为了最大限度地阻止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滋生,玛格娜几乎是强迫性地加入他们的每一次龙背飞行。叙拉克斯金铜色的鳞片、科拉克休那覆盖着黑红鳞甲的庞大身躯,以及她自己的沃米索尔——那条鳞片灰暗如古老岩石的老龙,时常并肩翱翔在君临灰蒙蒙的天空之上。龙焰划破低垂的云层,像天神投下的烧红铁条,留下久久不散的灼热轨迹。
“我的小月亮啊,”在一次飞行间隙,雷妮拉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现在这样子,简直像我的影子一样,死死粘着我和戴蒙叔叔,甩都甩不脱了。”连雷妮拉也开始这样形容她。玛格娜不在乎。她必须盯着戴蒙的手,防止那只不安分的手搭上姐姐的腰肢,或者做出任何更逾矩的举动。她梗着脖子,迎着风大声回答:“影子怎么了?影子至少能跟在身后,看清楚那些在光亮处不敢露面的肮脏勾当!”
玛格娜确实成了那个无法甩脱的影子。每一次戴蒙的手看似随意地伸向雷妮拉,试图牵起她的手,或是揽住她的肩,玛格娜总会“恰好”一步跨过去,用身体强硬地隔开两人。有一次,戴蒙送给雷妮拉一本装帧异常精美的诗集,封面据说是用某种罕见海龙的皮鞣制而成。当雷妮拉欣喜地翻开其中一页时,玛格娜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泛黄的羊皮纸上,用古老的瓦雷利亚语写着一行小字——“献给我的星辰”,落款是“你的戴蒙”。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席卷了玛格娜的理智。她劈手夺过那本诗集,在雷妮拉惊愕尖叫和戴蒙玩味的注视下,狠狠将它砸进了旁边装饰性的喷泉池里!“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昂贵的龙皮封面迅速被浸透,也打湿了雷妮拉华丽的裙摆。雷妮拉气得脸色发白,整整三天没有和玛格娜说一句话。
戴蒙对此却表现得异常“大度”,甚至带着几分欣赏。一次从龙穴返回的路上,他故意落后几步,凑到玛格娜耳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声音带着暧昧的沙哑:“小怪物,你这样死盯着我,寸步不离的样子,倒像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紫眸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倒像是吃醋了?”这句话犹如点燃了玛格娜心头的熊熊烈火,她差点当场命令沃米索尔扭过头,给这张可恶的脸喷上一口滚烫的龙焰!吃醋?她是怕!怕这个毫无底线、野心勃勃的叔叔,会把姐姐拖进万劫不复的政治泥潭!她太清楚七国上下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有多可怕。戴蒙·坦格利安,他是已有合法妻子雷娅·罗伊斯夫人的亲王!而雷妮拉·坦格利安,是铁王座法定的继承人!若真坐实了丑闻,那些本就对女性继承人心怀不满的大领主们,奥托·海塔尔之流,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将雷妮拉的继承权撕扯得粉碎!
对阿莉森的孩子,戴蒙向来是毫不掩饰的冷淡。四岁的伊耿总喜欢追着他喊“叔叔”,他却总是皱着眉躲开,仿佛孩子身上沾着海塔尔家洗不掉的晦气。玛格娜心里明镜似的,这几个孩子出生后,戴蒙在铁王座的继承顺位上又往后挪了好几位,他心里头那股无名火和不痛快,全撒在了无辜的孩子身上。
十一月的君临虽未降雪,却阴沉沉的像块浸饱了水的巨大灰布。玛格娜把伊耿、海伦娜和伊蒙德裹得像三个结实的小圆球,带着他们在尚有零星残叶的花园里玩捉迷藏。四岁的伊耿正撅着小屁股,兴奋地趴在凋零的玫瑰丛后偷笑,突然听见石板路上传来熟悉而令人不安的马刺声响——戴蒙·坦格利安穿着他那标志性的黑红披风,拖着“暗黑姐妹”,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银质的靴子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哟,”他蹲下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小小的伊耿,带着酒气的指尖划过孩子柔软的银金色卷发,“这不是海塔尔家的小崽子们吗?瞧瞧这头发,比老奥托的山羊胡子还软绵绵的,哪有一丁点我们坦格利安龙族的硬气?”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孩子耳中,“海塔尔的血混进真龙血脉,简直像往最醇厚的美酒里倒馊了的羊奶,糟蹋东西。”
伊耿吓得小脸煞白,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躲到玛格娜身后,紧紧抓住她的裙摆。海伦娜也跟着缩起小脖子,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只有一岁多的伊蒙德在玛格娜怀里浑然不觉,兀自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手指。玛格娜皱紧眉头,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戴蒙的手腕,阻止他继续靠近孩子们:“他们是雷妮拉的弟弟妹妹,也是我的弟弟妹妹!”
戴蒙冷笑一声,手指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暗黑姐妹”冰冷的剑柄,发出轻微的铮鸣:“弟弟妹妹?小怪物,你、我、韦赛里斯、雷妮拉,我们才是一家人!是流淌着纯粹龙血的坦格利安!而他们?”他扫了一眼惊恐的孩子,眼神如同看着碍眼的杂物,“他们身上流着一半海塔尔那懦夫的血!迟早会变成奥托手里最听话的棋子,把雷妮拉从铁王座上狠狠地拽下来!”
他凑近玛格娜,浓烈的多恩红酒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危险的气息,将她紧紧缠绕,手指轻轻滑动玛格娜的脸颊:“小怪物的爪子还是太软了,比武大会上那股子狠劲哪儿去了?现在倒又心甘情愿缩回育儿塔,当起了围着尿布和奶瓶打转的保姆?”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和轻蔑,“别装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雷妮拉要是没了这几个碍事的‘拖油瓶’,那铁王座才真正坐得稳当!”
玛格娜感觉胸腔里有团野火在疯狂燃烧,灼烧着她的理智:“我早说过!我要的权力,不是踩着亲人的尸体堆起来的!别把你那套疯狂的想法传染给他们!”
戴蒙突然又凑近一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深紫色的瞳孔里翻涌着令人心悸的狂热:“是吗?那你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盯着铁王座看?比武大会上赢了我,是不是让你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落在她胸前被束甲带勒出的曲线,语气暧昧轻佻:“你以为穿上男人的铠甲,扮成骑士,就能改变什么?维斯特洛那些领主们,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更稀奇的怪物来看待!”
“闭嘴!”玛格娜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变调。
“你以为自己多干净?”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利刃,“你以为你配得上雷娅·罗伊斯吗?在雷娅眼里,你连她□□最温顺的一匹马都不如!你没有尽过一天丈夫的责任,总是在公开场合羞辱她,践踏她的尊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和雷娅的婚姻名存实亡,可你别忘了你是有妇之夫!整天像个发情的公狗围着未婚的王国继承人打转,传出去好听吗?你这是在把雷妮拉架在熊熊烈火上烤!想把她活活烧死!”
戴蒙的脸色在听到“连一匹马都不如”时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沉默了片刻,眼中翻涌着暴戾的风暴。突然,他爆发出一阵更加肆意、更加疯狂的大笑,笑得肩膀剧烈颤抖,惊得旁边冬青丛里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小怪物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叔叔的床笫私事都要管上一管了?”他的笑声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还是说……”他再次逼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你在嫉妒?嫉妒雷妮拉能得到我全部的偏爱和关注?还是嫉妒我看透了你心底那点阴暗的小算盘?你怕我抢走你的姐姐,更怕我抢走那本该稳稳当当属于她的铁王座!你怕失去她,更怕失去你自以为能掌控的一切!”
话音未落,一直安静啃手指的伊蒙德突然在玛格娜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梅……葛……”发音含糊不清,却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戴蒙的笑声更加刺耳、更加肆无忌惮。伊耿和海伦娜吓得紧紧抱住玛格娜的腿,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暗黑姐妹”的剑鞘有节奏地敲击着旁边的石凳,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闷响:“听见没?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婴儿都知道,你骨子里流着梅葛·坦格利安那个暴君的血!残忍、僭越、无法无天!”
玛格娜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雷妮拉和克里斯顿·科尔正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走来。雷妮拉的裙摆上沾着几片凋零的玫瑰花瓣,像点点凝固的血渍。科尔的白袍依旧一尘不染,如同雪峰般冷峻。
“戴蒙叔叔,你又逗孩子们玩呢?”雷妮拉笑着走近,却在看清玛格娜铁青的脸色和戴蒙脸上那令人不安的笑容时,脚步顿住了。戴蒙无所谓地耸耸肩,姿态慵懒:“我在教他们认清现实,认清他们身上那无法改变的血脉。海塔尔的血和坦格利安的火,从来就像油和水,永远无法真正相容。强行混在一起,只会酿造悲剧。”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玛格娜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所有的愤怒、屈辱、以及对那几个被侮辱的孩子的保护欲,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手臂猛地扬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戴蒙那张写满轻蔑和恶意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御花园里炸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声音——风声、鸟鸣、远处侍女的低语——都消失了,只剩下这记耳光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的余音。雷妮拉失声惊呼,科尔的手瞬间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戴蒙的脸颊上慢慢浮现出清晰的红色指印,嘴角却勾起一个近乎疯狂、带着扭曲快意的笑容。
雷妮拉倒抽一口冷气,一只手捂住了嘴,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玛格娜!”她失声尖叫,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尖锐刺耳,“你疯了吗?!你怎么敢打戴蒙叔叔?!立刻道歉!马上!”
玛格娜死死地盯着姐姐,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塞满了滚烫的棉花,灼痛得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胸腔里硬挤出来:“我……不道歉!他侮辱了我们的弟弟妹妹!他侮辱了坦格利安的血脉!包括您的,也包括我的!”她看着雷妮拉下意识地、毫不犹豫地护在戴蒙身前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对自己的责备和失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碎。记忆中那个会张开双臂、坚定地说“别怕,姐姐在”的雷妮拉,正在眼前这片冰冷的对峙中,迅速变得模糊而遥远。
“够了!”雷妮拉猛地跺了跺脚,发间那顶戴蒙所赠的玉冠上垂下的珍珠链子随之剧烈晃动,叮当作响,如同她此刻失控的情绪,“叔叔他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能当真?!快道歉!向戴蒙叔叔道歉!”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委屈。
玛格娜感觉那把无形的刀,在剜心之后,又狠狠地搅动了一下。她看着雷妮拉眼中那为了维护戴蒙而产生的、对她这个妹妹的陌生和苛责,倔强地咬紧了嘴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我说了,我不道歉。他不该那样说孩子们!一句都不该!”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雷妮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委屈的哭腔,“自从叔叔回来,你就处处针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是不是看不得我开心?是不是嫉妒叔叔对我好?!”她转向戴蒙,语气瞬间又软了下来,带着明显的讨好,“叔叔你别生气,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戴蒙脸上的红痕清晰可见,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然而,他却缓缓抬起手,安抚性地按在雷妮拉微微颤抖的肩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宽容”的笑容,与他方才的恶毒判若两人。“没关系,亲爱的雷妮拉,”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带着一种刻意的包容,“我不怪她。小孩子嘛,脾气大点也正常。”他忽然转向玛格娜,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令人极度不适的光芒,甚至还对她眨了眨眼,“我们的小怪物发脾气了,大概是怪我分走了她亲爱的姐姐太多关注?而且,”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无辜的委屈,“我不过是想教孩子们认识家族血脉的纯粹与荣耀,可你这位好妹妹,却像护崽的母狼一样扑上来,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呢。”他轻轻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动作优雅,仿佛在擦拭不小心沾染的灰尘。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我不介意再用我的剑捅你一次!”这些年来玛格娜以为自己火爆的脾气已经在照顾孩子的过程中收敛了许多,但每次面对戴蒙,那压抑的火山便会瞬间爆发,熔岩喷涌而出!戴蒙·坦格利安,仿佛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灾难,总能轻易点燃她所有的怒火。
科尔终于忍不住开口,试图调解这失控的局面,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钢铁,带着骑士的公正:“公主殿下,玛格娜公主这么做或许有她的道理。戴蒙王子方才的话,确实有些……过火,尤其是对年幼的王子公主们……”
科尔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图,轻轻搭在了玛格娜紧绷的肩膀上,想让玛格娜冷静。这个动作,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戴蒙一声冰冷的呵斥打断科尔的话:“闭嘴,科尔!”戴蒙懒洋洋地用指腹擦着嘴角,尤其是看着科尔那只搭在玛格娜肩上的手,眼神充满了轻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您该时刻牢记自己立下的神圣誓言——您宣誓保护的是王国继承人的安全与荣誉,是雷妮拉公主!而不是某个像乳母一样,围着育儿塔里的孩子打转的公主!”
雷妮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本身就对英俊沉稳的科尔怀有隐秘的好感,如今看他这样替玛格娜说话,心里也感到一丝强烈的不适。她看向科尔,又看向他那只搭在玛格娜肩上的手,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仿佛那不是一只表示支持的手,而是一条缠绕上来的、带着剧毒的蛇。“科尔爵士,”她的声音如同冰面碎裂,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和警告,“你是我的御林铁卫!你的职责是保护我!听从我的命令!不是玛格娜的私人护卫!记住你的身份!”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科尔的心上。
科尔那张向来坚毅英俊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如同被人兜头泼下了一桶混合着冰碴的冷水。他搭在玛格娜肩上的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烫到,猛地垂落下去。他看着雷妮拉眼中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一股深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明明是在为玛格娜说话,为她的愤怒寻找合理的解释,怎么……怎么在雷妮拉眼里,就成了不可饶恕的僭越和背叛?
阿莉森王后的出现,让这混乱不堪的场面彻底滑向了失控的深渊。她显然是匆匆赶来,平日一丝不苟的绿裙下摆沾满了泥泞的斑点,精心梳理的浅金色发髻上那顶象征王后身份的珍珠发网歪斜到一边,狼狈地露出了鬓角几缕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戴蒙脸上刺目的掌印,玛格娜愤怒而倔强的脸,以及她几个孩子惊恐万状的神情——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伊耿看到阿莉森,如同看到了讨厌的存在,本能地想再次躲到玛格娜身后寻求庇护。就在他迈着小短腿跑过戴蒙身边时,戴蒙那只随意垂落、拄着暗黑姐妹剑鞘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向外挪动了一寸。剑鞘的尖端,精准地绊在了伊耿的脚踝上!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小小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膝盖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石砖边缘,瞬间擦破了一大片皮,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在灰白的石板上洇开刺目的红点,“玛格娜!好痛啊!”伊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刀子一样扎进玛格娜的心。看到后她立刻蹲下身,不顾一切地想要检查伊耿的伤口。
“我的孩子!!”阿莉森王后的尖叫声如同濒死的夜枭,凄厉地撕裂了花园凝滞的空气。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不顾玛格娜怀里还抱着懵懂的伊蒙德,猛地扑过去将玛格娜推开!玛格娜死死护住怀里的伊蒙德,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没让怀中的婴儿摔下去。
阿莉森将哭泣的伊耿紧紧抱在怀里,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优雅克制的浅绿色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恶狠狠地钉在戴蒙身上!她指尖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在阴沉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幽暗的光芒,像毒蛇的眼睛。“戴蒙·坦格利安!”她嘶声尖叫,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毒液,“你竟敢伤害我的儿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你这条毒蛇!”
戴蒙依旧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他甚至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迹,嘴角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王后陛下,您该好好管教的,恐怕是您的这位继女——”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玛格娜,“她刚才可是对长辈动了手,扇了堂堂亲王一记耳光。如此忤逆,放在任何家族,都该严惩不贷。”他轻飘飘地将话题引开,仿佛伊耿的伤只是微不足道的意外。
雷妮拉看着在阿莉森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伊耿,又看看戴蒙脸上的红痕,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她张了张嘴,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玛格娜身上,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混乱的苛责:“玛格娜……道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你知道戴蒙叔叔……他是为了我们好……他只是说话直接了点……快道歉!”
玛格娜盯着姐姐眼中那明显的动摇和最终倒向戴蒙的选择,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因为惊吓和母亲尖叫声而开始不安扭动、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的伊蒙德。小家伙胖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她一缕垂落的头发,口水混合着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她深色的衣袖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湿漉漉的痕迹,像一道永远无法擦干的泪痕,也像一道烙印,深深烫在她的心上。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失望席卷了她。所有的愤怒、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挺直了脊背,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道歉。他侮辱了坦格利安的血脉。这血脉,包括您的,也包括我的,王后陛下的,以及所有流淌着这份血脉的孩子们。一句玩笑,掩盖不了言语的毒刃。”她的目光扫过雷妮拉,扫过戴蒙,最后落在阿莉森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这一刻,玛格娜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斧,从灵魂深处狠狠地劈成了两半。一半在戴蒙那充满恶意的嘲讽中燃烧,另一半则在雷妮拉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不信任中,迅速冻结成冰。
雷妮拉的眼神,在听到她再次拒绝道歉的瞬间,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覆盖了君临城头的寒冰。她不再看玛格娜,而是转向一旁脸色苍白、沉默得像尊石雕的科尔爵士,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王室威严:“科尔爵士,带玛格娜公主回育儿塔。她需要冷静,立刻!马上!”科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看向玛格娜,那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再次搭上她的肩膀给予无声的支持,最终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颓然地垂落下去。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一声被风吹散的叹息:“公主殿下……您知道玛格娜公主她不是故意……她只是……为了保护……”
“够了!”雷妮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破沉闷的雨幕,尖锐而刺耳,“你是我的骑士!该听的是我的命令!不是在这里为她辩解!”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科尔,仿佛他刚才的犹豫和解释,是比玛格娜那一巴掌更严重的背叛。
玛格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腑。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更紧地抱了抱怀里开始不安啜泣的伊蒙德,她挺直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孤傲挺立的幼树,目光平静地扫过雷妮拉冰冷的侧脸,扫过戴蒙嘴角那抹得意的、近乎残忍的弧度,最后落在科尔写满痛苦和挣扎的脸上。
“不必为难科尔爵士,”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在寂静的花园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疏离,“我自己会走。省得留在这里,”她的目光最后定在雷妮拉身上,“碍你们的眼。”
她转身,不再留恋。就在她迈开脚步的瞬间,戴蒙那低沉而充满恶意的轻笑,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瞧瞧,小怪物的爪子,终究还是被剪掉了。”
怀里的伊蒙德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汹涌的悲伤,也或许是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彻底吓到,突然爆发出响亮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哭声像一把钝刀,在玛格娜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反复切割。海伦娜亦步亦趋的抓住玛格娜的裙摆,让玛格娜回过神来,玛格娜忍住心酸伸出一只手牵着海伦娜的小手,而阿莉森抱着膝盖还在渗血的伊耿,从玛格娜身边快步走过,沾满泥点的绿色裙摆狠狠地扫过她的脚踝,如同一个充满鄙夷的耳光。王后冰冷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像毒蛇一样钻进玛格娜的耳朵:“睁大眼睛看着吧,你的姐姐……她马上就要被那条最毒的蛇缠住了,直到被勒断脖子,吸干骨髓!”
雷妮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似乎想追上来,却又在花园的拐角处戛然而止。玛格娜没有回头,但她的耳朵捕捉到戴蒙刻意压低、却足够清晰的耳语:“她心里只有阿莉森的孩子,早就把你这个姐姐抛到脑后了。”紧接着,是雷妮拉那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般微弱而动摇的声音,带着受伤和困惑:“玛格娜……你变了……变得像奥托首相一样多疑刻薄……让我感到陌生……”
育儿塔的育婴室里烛火在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冷风中摇曳不定,将墙壁上绘制的天真烂漫的动物图案拉扯成扭曲怪异的影子。玛格娜小心翼翼地将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的伊蒙德放回铺着柔软天鹅绒的摇篮。小家伙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小手在空中抓握了一下。她直起身,刚要松一口气,却猛地撞上门口一道无声伫立的身影——阿莉森王后。
阿莉森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绿色丝绒长裙,浓重的薰衣草熏香试图掩盖什么,却盖不住她眼底那两片浓重的、如同淤伤般的青黑。她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锥子,死死钉在玛格娜脸上。
“您很得意么?”阿莉森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的孩子们,”她的视线扫过摇篮里的伊蒙德,又掠过旁边小床上熟睡的伊耿和海伦娜,“他们都粘着您。连伊蒙德半夜哭闹,嘴里喊的都是‘玛格娜’!整个红堡都在传颂您的‘慈爱’呢!”她向前逼近一步,那精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玛格娜的鼻尖,“他们该喊的是‘母亲’!是我!不是某个……”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某个四处游荡、不知规矩为何物的野丫头!”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在她手指上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玛格娜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温柔、如今却写满怨毒的脸,心中一片冰凉。她想起小时候,阿莉森会把她抱在膝头,用带着玫瑰香气的柔软手帕,耐心地擦拭她练剑后脏兮兮的小脸,温声细语地说:“我们玛格娜的眼睛多漂亮啊,像天上的星星,以后一定能嫁给维斯特洛最英勇的骑士。”那时的眼神,温暖而包容。如今,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猜忌和翻腾的怨毒,像是被嫉妒的毒液浸泡过,每一道目光都带着伤人的倒刺。“他们只是孩子,不懂事。”玛格娜的声音干涩。
阿莉森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如同夜枭的啼鸣:“不懂事?伊蒙德昨晚又在喊你的名字!‘梅葛’、‘梅葛’地喊!整个红堡都在背后议论,说你会像那个暴君梅葛一样,抢走属于我的孩子们!抢走属于一个母亲的一切!”她的指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玛格娜看着阿莉森那因失控而扭曲的面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您真的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喊我的名字吗,王后陛下?”玛格娜的声音异常平静,她指了指摇篮里熟睡的伊蒙德,“就在前天晚上,他发高烧,浑身滚烫,哭得嗓子都哑了。是我,抱着他,用浸了薄荷冰水的布巾一遍一遍给他擦拭额头、脖子、小胳膊小腿,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烧退。今天早上,伊耿把一整块蜂蜜蛋糕糊在了海伦娜的头发和脸上,哭得像个泪人。是我,教他用兑了玫瑰香露的温水给妹妹擦洗,哄得海伦娜破涕为笑。这些事,”她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阿莉森喷火的眼睛,“您的侍女们不会做,她们只负责看管和汇报。您,”她顿了顿,声音更冷,“您也不会做。因为您正忙着和您的父亲,尊贵的奥托·海塔尔首相大人,在密室里商量着,如何把戴蒙·坦格利安这根‘毒刺’彻底赶出君临,如何让您儿子伊耿的名字,在铁王座的继承顺位上,再往前挪上那么一位,两位!”
“啪——!”
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带着呼啸的风声,猝不及防地狠狠扇在玛格娜的脸颊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海伦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摇篮里的伊蒙德也受到惊吓,跟着发出不安的哼唧声。
阿莉森王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拉破的风箱,那只打人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指尖的翡翠戒指边缘,沾上了一抹刺目的鲜红——那是玛格娜唇角的血。“你竟敢指责我?!”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调,如同砂纸摩擦,“你母亲死后,是谁给你裁制新裙子?是谁在你被噩梦惊醒、吓得瑟瑟发抖时,整夜整夜地抱着你、哄你入睡?是我!阿莉森·海塔尔!现在你翅膀硬了,仗着会耍几下剑,能骑那条老龙,就想抢走我的孩子?!就像你父亲当年,用他那国王的头衔,抢走了我的青春和自由!你们坦格利安家的人,都是强盗!”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充满了积压多年的怨恨。
“坏妈妈!坏妈妈!”一个稚嫩却充满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小伊耿不知何时醒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猛地从玛格娜身后冲出来,小小的皮鞋狠狠踢在阿莉森的小腿上,“不许欺负玛格娜!你是坏妈妈!戴蒙叔叔是大坏蛋!你也是大坏蛋!”他一边踢打,一边愤怒地尖叫着。海伦娜也跌跌撞撞地跑下小床,紧紧拽住阿莉森华丽的裙摆,仰着小脸,眼泪汪汪,奶声奶气却异常坚定地说:“姐姐不怕……海伦娜保护姐姐!”摇篮里的伊蒙德被这更大的混乱彻底惊醒,放声大哭,小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
阿莉森的身体猛地僵住了。她看着自己两个年幼的孩子,像护食的小兽一样挡在玛格娜身前,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亲生母亲,看着他们口中喊出的“坏妈妈”……巨大的冲击和无法言喻的悲愤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划过她苍白扭曲的脸颊。“他们是我的孩子!”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般嘶吼,声音破碎不堪,“我的骨肉!你凭什么?!凭什么抢走他们?!凭你身上流着艾玛王后那高贵的血?!还是凭你会像个男人一样挥剑、骑着那条老龙耀武扬威?!你这个……你这个重生的梅葛!坦格利安家的诅咒!”
被“梅葛”这个弑亲者的名字彻底刺激到的阿莉森,如同疯魔一般,猛地朝玛格娜扑了过来!长长的指甲如同利爪,带着风声,狠狠抓向玛格娜的脸颊!
玛格娜本能地向后急退,脊背重重撞在身后沉重的橡木五斗柜上,发出一声闷响。柜子摇晃着,柜顶一个沉重的银质烛台“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更大的声响彻底吓坏了孩子们,伊蒙德的哭声瞬间拔高,变得尖锐而凄厉,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玛格娜的心脏!
她顾不上脸颊火辣辣的刺痛,也顾不上阿莉森疯狂的攻击,几乎是扑到摇篮边,将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伊蒙德紧紧抱在怀里。小家伙滚烫的眼泪和鼻涕糊了她一手,那灼热的温度,比沃米索尔的龙焰还要烫人。
“您看看他,王后陛下,”玛格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她抱着伊蒙德,转向如同困兽般喘着粗气的阿莉森,“看看您的儿子。他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婴儿,他需要的只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安心的抚慰。而您,”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刺穿阿莉森眼中疯狂的迷雾,“您正在用恐惧和嫉妒喂养自己扭曲的心灵。您把孩子们当成了战利品,当成了争夺权力的筹码,却忘了他们首先是人,是您的骨血!”
阿莉森那只高高扬起、准备再次抓挠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像一只被寒霜瞬间冻结的蝴蝶,徒劳地颤抖着,却再也落不下来。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钉在玛格娜怀里那个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婴儿身上。
玛格娜不再看她,只是低下头,用最轻柔的拍抚和低语,安抚着怀里受惊的小家伙。伊蒙德的哭声渐渐减弱,最终只剩下委屈的抽噎,小脑袋无力地靠在她的颈窝。玛格娜小心翼翼地将熟睡过去的孩子放回摇篮,盖好柔软的绒毯。当她直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阿莉森正失魂落魄地、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紧紧抱着还在抽泣的伊耿。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儿子柔软的银金色卷发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您还记得吗?”玛格娜的声音轻得像初冬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渺茫的希望,“我母亲艾玛王后临终前,只对我说了那句话:‘别变成梅葛,保护雷妮拉’。她没说要我去伤害任何人,包括您,也包括您的孩子。”
阿莉森没有回答,只是失神地盯着摇篮里再次熟睡的伊蒙德,肩膀微微耸动。育婴室里只剩下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和阿莉森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玛格娜知道,有些话,有些裂痕,已经像最猛烈的龙焰灼烧过的土地,在她们之间,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永远无法弥合的鸿沟。
深夜的神木林,弥漫着泥土、腐叶和古老树根的气息。细密的雨丝无声飘落,打在巨大的心树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亡魂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玛格娜背靠着粗糙的、刻满无数祈祷者名字的苍白树干,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滑落,混着脸颊上阿莉森留下的、火辣辣的抓痕带来的刺痛。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道伤痕,指尖传来细微的凸起感。
“躲在这儿舔伤口?”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戏谑,突兀地打破了神木林的静谧。
戴蒙·坦格利安的身影从盘根错节的古树阴影里踱了出来,手里拎着两个粗糙的陶土酒壶。他的披风下摆沾满了泥浆,显然也是踏着湿滑的小径而来。他随手将一个酒壶抛向玛格娜,封口的蜡已经被咬开。“尝尝,多恩的‘怒火’,够劲儿。”他扯开自己那壶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阿莉森的指甲,”他眯着眼,打量着玛格娜脸上的伤痕,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欣赏,“看来比我的暗黑姐妹还要锋利几分?”
玛格娜抬手接住酒壶,温热的陶土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与这冰冷的雨夜格格不入。她没喝,只是紧紧握着,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暖意的东西。“至少她的愤怒是真的,”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不像你,戴蒙·坦格利安。你的温柔,你的笑容,你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不过是毒蛇吐信前,用来麻痹猎物的信子。里面包裹的,只有致命的毒液。”
戴蒙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他猛地靠近,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玛格娜完全笼罩。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在她的脸上,他冰凉的手指再次划过她脸上的抓痕,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收起你这副苦大仇深的可怜相,小怪物,”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耳边嘶鸣,“雷妮拉那丫头片子,天真得可笑。她迟早会明白,在这权力的游戏里,只有像你我这样,手上真正沾过血、懂得野火焚尽一切规则的人,才配坐在那把铁王座上!”他的紫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狂热的火焰,“别忘了,你血管里流着的,是我坦格利安家族最纯粹、最暴烈的血!迟早你会看清,在这红堡,在这权力的中心,仁慈?哼,它是最锋利的匕首,会第一个剖开你那颗自以为善良的胸膛!”
玛格娜猛地甩开他的手,腰间断剑的剑柄上那道深深的裂痕硌得她掌心发痛:“我不会变成像你这样的疯子!我不会让雷妮拉失望!”她想起白天在花园里,戴蒙恶毒地说她像梅葛。可梅葛是踩着至亲的尸骨登上王位的屠夫!而她呢?她不过是个想守住家人、守住心中那点光明的傻子罢了!
“失望?!”戴蒙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如同被激怒的巨龙,深紫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暴戾的火焰:“雷妮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送她的玉冠!我念的情诗!你以为奥托·海塔尔那只老狐狸会坐在那里,等着看你们姐妹情深、其乐融融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讽刺,“他早就在给伊耿那个小崽子请最好的剑术老师!最好的历史学士!他要把他调教成一把最听话的刀!一个最完美的傀儡!等着把你那善良天真的姐姐从铁王座上掀下来,踩进泥里!”
“那又怎样?!”玛格娜的声音带着哽咽和不顾一切的倔强,“伊耿是我的弟弟!我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我绝不会伤害他!永远不会!”
“弟弟?你忘了我说的话?我们才是一家人!”戴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伸手,一把拽过玛格娜的手腕,粗暴地将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脖颈跳动的动脉上!那温热的、充满生命力的搏动清晰地撞击着她的掌心!“权力是什么?!”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玛格娜脸上,“是毒蛇吐信时溅在铁王座上的致命毒液!你父亲韦赛里斯,总妄想用天鹅绒裹住坦格利安的獠牙!结果呢?!”他厉声质问,“他的软弱和所谓的仁慈,只会让海塔尔家族那帮秃鹫越来越壮大!你那善良的姐姐雷妮拉,她正在变成第二个韦赛里斯!用珍珠项链和甜言蜜语给自己编织一个华丽的牢笼!等到奥托把伊耿调教成听话的傀儡,等到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你那善良的姐姐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你懂不懂?!”
玛格娜的指甲深深掐进他颈侧的皮肤,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所以你要我杀了伊耿?!像暴君梅葛杀自己的亲侄子那样?!用孩子的血染红通往铁王座的路?!”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
“不!”戴蒙的紫瞳里翻涌着近乎癫狂的火焰,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扭曲的、想要唤醒同类的狂热,“我要你清醒!彻彻底底地清醒!权力!从来不是靠廉价的眼泪和可笑的仁慈得来的!是靠血与火!靠钢铁与龙焰!”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一种宿命般的低语,紧紧锁住玛格娜那双燃烧着怒火与痛苦的异色双瞳,“你出生那天,瘦小得像只刚从娘胎里掉出来的老鼠,连哭都哭不响亮。可你……”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变得奇异,“你那只小小的手,却死死握住了我抵在你眼前的‘暗黑姐妹’的剑刃!割得满手是血也不肯放!这就是命运!玛格娜!这就是坦格利安无法逃避的宿命!”
“暗黑姐妹”骤然出鞘!冰冷的剑光在凄迷的雨夜中划出一道致命的银色弧光!玛格娜几乎是本能地拔剑格挡!她腰间的精钢断剑剑鞘狠狠撞上“暗黑姐妹”锋锐的剑身!金属剧烈摩擦,爆出一溜刺目的火星!滋滋的声响在寂静的神木林中格外刺耳!两人就在古老的心树下缠斗起来!盘虬的树根在雨水中湿滑无比,如同无数只从地狱伸出的鬼手,撕扯着他们的衣袍,试图将他们拖入泥泞。戴蒙的剑法狠辣刁钻,每一剑都直奔要害,却又在最后关头巧妙地偏离半分,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测试猎物最后的潜能和底线。
“用啊!用你在丝绸街妓院里学来的下三滥招式!”戴蒙一边狂风暴雨般地进攻,一边大笑着刺激她,“用你在河间地跟流浪骑士学的阴招!别像个被礼教束缚的高贵公主那样挥剑!把你的爪子亮出来!玛格娜!”
玛格娜被他话语中那**裸的轻蔑彻底激怒!她脑中瞬间闪过在河间地时,一个老兵油子教她的、极其阴损的扫堂腿!她虚晃一剑,诱使戴蒙格挡,膝盖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锤,猛地撞向他毫无防备的腰腹软肋!戴蒙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却扬起一种近乎狂喜的、扭曲的笑容:“对!就是这样!小怪物!这才是我坦格利安的血脉!让那些该死的礼仪和仁慈见鬼去吧!”
就在这电光火石、杀意沸腾的瞬间,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同撕裂雨幕的闪电,猛地从斜刺里袭来!直逼戴蒙的咽喉!是克里斯顿·科尔!戴蒙不得不放弃追击玛格娜,狼狈地向后闪退!玛格娜喘息着,看见科尔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沾满泥污、唇角带血、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脸!他的白袍上溅满了泥点,显然是一路狂奔、不顾一切地赶来!
紧接着,雷妮拉惊惶的呼喊和韦赛里斯国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混杂着雨声传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像两条疯狗一样在神木林里撕咬?!想把红堡的脸面都丢尽吗?!”韦赛里斯被侍从搀扶着,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惨白如纸,气得浑身发抖,暴怒地吼道,“够了!都给我住手!”
戴蒙率先停下,无所谓地耸耸肩,姿态从容地将“暗黑姐妹”插回剑鞘,彷佛刚才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游戏:“陛下息怒,只是和小侄女进行一场……友好的切磋,对吧,玛格娜?”韦赛里斯看着玛格娜脸上的新鲜抓痕和血污,再看看戴蒙肩头绷带下再次洇开的暗红,气得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早该知道戴蒙对玛格娜不会轻易放过,没想到会弄成这样,让他勃然大怒:“玛格娜!去育儿塔!禁闭三天!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塔楼半步!好好反省你的忤逆!”他猛地转向戴蒙,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戴蒙!离我的女儿们远点!尤其是玛格娜!别再把你战场上那些歪门邪道、那些血腥疯狂的东西教给她!你的伤既然‘好’了,就给我老实滚回石阶列岛去!立刻!马上!别再让我在君临看到你惹是生非!”
雷妮拉苍白着脸,从国王身后探出头,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她看着玛格娜,嘴唇翕动,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撇清?“父亲!是……是玛格娜先动手的!她……”
“闭嘴!”韦赛里斯猛地回头,一声怒吼打断了雷妮拉的话,剧烈的咳嗽再次席卷了他,“都给我记住!这里是红堡!是七大王国的中心!不是石阶列岛那片无法无天的战场!不是你们发泄野性的斗兽场!”他喘着粗气,眼神疲惫而痛苦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可是,父亲,我不想叔叔走……”雷妮拉的话再次被玛格娜冰冷而干脆的声音打断:“我接受禁闭。”玛格娜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甚至没有看暴怒的父亲和试图辩解的姐姐一眼。她的目光落在科尔身上。这位忠诚的骑士,为了赶来阻止这场疯狂的斗殴,显然触发了旧伤,此刻正用剑柄死死抵着肋下,支撑着身体,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平静之下,是彻底的心灰意冷。
她收剑入鞘,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通往囚笼的道路。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混合着未干的泪痕。戴蒙那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愉悦,清晰地追了上来,钻进她的耳朵:“小怪物,记住我今天的话。铁王座不相信眼泪,它只认滚烫的鲜血和冰冷的刀刃。”
育儿塔的三天,漫长得如同三年。狭小的育婴室空间里,弥漫着奶香、药味和孩子们无休止的哭闹嬉笑声。时间仿佛被粘稠的蜜糖拖住了脚步,每一刻都显得无比煎熬。玛格娜只能对着伊耿那把小小的、木质的玩具剑发呆,或者摆弄海伦娜那些缝制得歪歪扭扭的布娃娃。伊耿似乎完全忘记了花园里的冲突,每天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用沾满果酱的小手在她干净的裙摆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黏糊糊的“杰作”,然后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却又异常认真地说:“玛格娜别怕!我长大了保护你!打跑坏蛋叔叔!”海伦娜则总是默默地把自己最珍爱的珍珠项链塞进玛格娜手里,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担忧:“姐姐戴,漂亮。坏人不敢来。”只有伊蒙德,每次看到她靠近,就会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无邪的笑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要抱抱。
玛格娜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被戴蒙捏出的淤青,想起他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你和我一样,血管里流的都是无法无天的野火。”窗外突然传来穿透云霄的龙吼!她扑到窄小的石窗前,看见戴蒙的科拉克休和雷妮拉的叙拉克斯如同两团燃烧的暗红与金黄的火焰,掠过红堡高耸的塔尖,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后。他们又去骑龙了,没有她。
雷妮拉没有来。一次也没有。那个曾经在她受罚时会偷偷塞给她糖果、讲笑话逗她开心的姐姐,仿佛彻底消失在了高墙之外。科尔也没有来。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在她身后、亦师亦友的白骑士,也像被这高墙彻底隔绝。
只有阿莉森王后,在第三天的傍晚,暮色开始吞噬育婴塔狭小窗口最后一点天光时,悄然出现。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银边瓷碟,上面放着一块淋着晶莹蜂蜜、点缀着坚果的蛋糕——那是玛格娜小时候最喜欢的口味。阿莉森的姿态依旧带着属于王后的矜持和疏离,眼神却有些躲闪,她不敢直视玛格娜脸上的伤痕,不复之前的怨毒,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尴尬:“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玛格娜默默接过那碟蜂蜜蛋糕,温热的瓷碟触感意外地真实。就在王后准备转身离开时,玛格娜的目光落在她紧握成拳、指尖微微发抖的手上。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此刻也黯淡无光。
“那天在育婴室……我……”阿莉森的声音艰涩,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
“没关系,”玛格娜的声音很轻,打破了凝固的沉默,“我知道您害怕失去他们。”她看着那块精致的蛋糕,没有吃,只是将它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就像……我也害怕失去一些东西。”
阿莉森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不像你和雷妮拉……雷妮拉生来就有龙相伴,注定不凡……你驯服了你曾祖父杰赫里斯一世那条强大的沃米索尔……可我呢?”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我只有伊耿、海伦娜、伊蒙德……还有……”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还有她背后那如影随形、操控着她命运的父亲奥托·海塔尔。她终究没能说出口,猛地转身,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快步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裙摆扫过门槛时,玛格娜依稀听见她压抑的、微不可闻的低语:“……对不起。”
禁闭结束的那天,玛格娜第一时间去了龙穴。巨大的洞穴里弥漫着硫磺味和巨龙独有的腥气。沃米索尔庞大的身躯匍匐在阴影中,察觉到她的到来,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琥珀色的竖瞳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玛格娜觉得沃米索尔青铜色的鳞片似乎黯淡了些,庞大的身躯也消瘦了一圈。她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心疼地抚摸着老龙粗糙而温热的鳞片,想着过段时间无论如何也要带沃米索尔回一趟龙石岛。沃米索尔和她曾祖母亚莉珊王后的银翼感情极深,两条老龙总喜欢相互偎依着取暖,在龙石岛的悬崖上共沐夕阳。沃米索尔已经太久没见到银翼了……她亏欠它们太多。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她回头,是克里斯顿·科尔。他那身御林铁卫的白袍上,绣着崭新的、更加精致的坦格利安三头龙纹章。他手里捧着一件折叠整齐、泛着冷光的崭新锁子甲。科尔的声音像是被北境的寒风吹过,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距离感:“公主殿下,”他将锁子甲递过来,“这是雷妮拉公主让我交给您的,说是……道歉。”
玛格娜的目光落在胸甲内侧——那里清晰地刻着细小的三头龙纹章,和她无名指上雷妮拉送的那枚紫水晶戒指上的纹样一模一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在心底蔓延开。以前的雷妮拉,绝不会这样。她会亲自跑来,带着撒娇或霸道,拉着她的手,把东西塞给她,或者干脆利落地道歉。可现在的雷妮拉……她变了。她开始用这些冰冷的、价值不菲的礼物来代替真诚的歉意,以为这样就能轻易缝补她们之间那道越来越深的裂痕。
“替我谢谢她。”玛格娜的声音平静无波,接过那件沉甸甸、触手冰凉的锁子甲。
“但下次,”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龙穴的昏暗,仿佛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让她自己来。”她将锁子甲放在沃米索尔巨大的爪边,继续专注地擦拭着老龙的鳞片。
科尔听到玛格娜的话后,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无形的巨石堵住。他只是紧紧盯着玛格娜颧骨上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淡红色抓痕,眼神复杂,仿佛那不是什么皮外伤,而是一道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公主殿下,”过了许久,科尔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雷妮拉公主还让我告诉您,戴蒙王子……明天就要启程返回石阶列岛了。”这个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却并未在玛格娜脸上激起太多涟漪。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
科尔欲言又止,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低声说道:“雷妮拉公主她……其实心里还是很在乎你的,只是现在……被戴蒙王子迷住了心窍。她送这锁子甲,也是真心想弥补……”玛格娜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沃米索尔琥珀色的瞳孔里,那里面映着她自己倔强而孤独的身影:“我知道。我只希望……她将来别后悔今天的选择。”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龙穴中蔓延,只有沃米索尔低沉的呼吸声如同远古的叹息。终于,科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沉痛和深深的愧疚:“那天在花园……我本该护着您的!本该挡在您前面!挡住戴蒙王子的恶意,挡住雷妮拉公主的误解……可我……却……”他低下头,无法再说下去。
玛格娜打断了他:“起来吧,克里斯顿。你是雷妮拉的白骑士,宣誓效忠的是她,该听的是她的命令。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科尔猛地抬起头,浅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痛苦:“可我也是……你的朋友啊,玛格娜!永远都是!这份忠诚,与誓言无关!”他的声音带着骑士的真诚和一种超越职责的情感。
玛格娜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真诚,三天来第一次,嘴角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一丝带着疲惫却真实的笑容:“傻骑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快起来吧。”她伸出手,轻轻扶起他,“等春天来了,冰雪消融,我们和雷妮拉一起去潮头岛看兰娜尔。她肯定攒了一肚子从里斯学来的新鲜笑话,等着讲给我们听呢。”
就在这时,穿透力极强的龙吼再次响彻龙穴!沃米索尔似乎感应到主人心情的变化,兴奋地甩动它那如同青铜巨柱般的尾巴,重重扫过旁边的石墙,震落簌簌灰尘!玛格娜抬起头,目光越过龙穴幽深的洞口,投向远处。夕阳的余晖正将巍峨耸立的铁王座涂抹成一片凄艳而冰冷的血色。
她知道,戴蒙的离开只是暂时的风暴间隙。红堡的阴谋不会因他的离去而停止,只会像地底的藤蔓,在黑暗中更加疯狂地滋长。阿莉森的嫉妒与恐惧,如同深埋的火种,随时可能再次燃起熊熊烈焰。雷妮拉对戴蒙那份危险的迷恋,也可能在分离的催化下,酝酿出更可怕的后果。
但她也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绝不会成为梅葛那样弑亲夺位的暴君,也绝不会沦为戴蒙权力棋局上一颗听话的棋子。她是玛格娜·坦格利安!是雷妮拉的妹妹!是伊耿、海伦娜、伊蒙德的姐姐!是青铜巨兽沃米索尔的龙骑士!
“走吧,老伙计,”她拍了拍沃米索尔粗糙而温热的鼻翼,声音轻快却充满力量,“明天起,我们要飞得更稳,看得更远。既要避开前方的风暴,也要……”她望向龙穴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异色的双瞳里闪烁着磐石般的坚定,“也要牢牢守住心里的光。”
沃米索尔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吟!橘红色的龙焰喷薄而出,直冲龙穴高耸的穹顶!炽热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幽暗的洞穴,也照亮了红堡那在暮色中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尖顶,更照亮了玛格娜眼中那份永不屈服的、属于真龙血脉的光芒。
不管前路如何艰险,布满多少荆棘与陷阱,她都会用自己的剑,自己的龙,自己的方式,守护住她所珍视的一切。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孤立无援,她也要在这血与火的漩涡中,劈开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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