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样想？”他眼中微闪，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反问道。
毓婉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
良久，见他一直避过自己的目光，苦笑着说：“那就是，真的有啦……”语气不是惊讶的质问，相反，平淡得倒像是闲话家常：“霆琛，我不明白，是…因为我们的父母？还是沈将军？到底、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你非得瞒着我不可的呢？”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不再那么感性柔弱，可说着说着，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我——”她一哭，他便一急。
压在心底已久的秘密就要宣之于口。但薄唇轻启，呼吸都停滞下来……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怎么能说呢？怎么能告诉她……他周霆琛是个大烟鬼，是一个癞□□想吃天鹅肉的、居然胆敢奢望自己娶到佟家小姐的大烟鬼！说他虚伪也好，自私也罢，他实在不敢面对想象中她厌恶的目光。
他眉头紧锁，单手按着她的肩膀，目光诚挚无比：“相信我毓婉，不论横在我们之间的是什么……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解决好一切。”
从前段时间两人定情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戒毒，往后给她一个安稳无忧的环境。这些天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是成是败，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不过是硬撑着一口气去赌。若细想下来，他这样瞒着她……对她是何其不公？
如果他最终还是没能戒掉烟瘾，难道还要继续连累她吗？让她陪着自己这个大烟鬼在泥泞里挣扎受苦？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承诺如此无力：“……对不起。”他说，即使并不觉得一句抱歉能抵得过对她的伤害。
毓婉默默流着眼泪，并非哭得多么悲恸万分撕心裂肺，而是无声无息的。但每一滴都像是落在了他心上最柔软的角落，生出又酸又疼的感触。他伸手想为她擦去泪痕，但她将头扭开了。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泪珠从空中的蒙蒙细雨化为海边的惊涛骇浪。
因为眼泪流得太快，毓婉眼前皆是一片模糊，只是闭着眼睛，不住地抽噎着，哭得他手足无措，也跟着痛彻心腑。又想去安慰，又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会让她更难过。
幸好毓婉自己努力调整了情绪。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霆琛。”毓婉摇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拉过了他戴着黑皮手套的左手，颤着声道：“这三个字，太伤人了……”
前世里，他就是那样绝情地给了她这三个单薄的字眼，让她带着无尽的不解和失望痛苦地离去。没有料到的是，之后便是阴阳永隔……幸而如今重回过去，而这一次，她决不要再留遗憾。
“十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毓婉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把手套拉开，他想躲，却没了拒绝梨花带雨的女孩子的力气。
“那个时候，你断指救我，背我回家，我却因为一场高烧就把你忘了；十年之后，又是你，每次我遇到危险和麻烦的时候，总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帮了我那么多，却还要对我说“对不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动作再慢，待到一番话尾音消散，残缺的小指也暴露在空气和她柔和的视线里，那平整却丑陋的疤痕让他自惭形秽。
这些年来，除了一开始与父亲颠沛流离的日子。投入沈将军麾下后，他就将自己的双手隐藏起来，很难说清到底是自负还是自卑……对那些陌生人，他只是厌恶与他们接触，用手套隔绝那些好奇怜悯或嘲笑的异样眼光；而对自己亲近的兄弟下属和敬重的将军，他从没在意过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一点点小伤口，妨碍不了任何事情；唯独是对她……唯独是佟毓婉……
他的默默付出，与其说是不求回报，不如说是不敢奢望，不能肖想。
曾经大头问他，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喜欢佟小姐，那为什么不去追？他答，她是天上的云彩，他是地上的污泥。而污泥……是不该玷污云彩的。
那时大头挠挠脑袋，替他不服气，说自家大哥怎么会配不上佟小姐呢？就算是身份有别吧，上海滩这样的事儿难道还少了不成？他大哥什么女人配不起？！
他当时嗤笑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下定决心将对她的一切旖旎情思通通压在心底，专心为将军做事。
可后来，她主动靠近他身边，而他……实在没舍得那份温暖和美好。
周霆琛不知道，若真爱一个人到灵魂深处，大抵都会如他这般，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又好像无话可说。
当她白嫩柔滑的手在他略带薄茧的手上轻轻抚过时，像一阵春风拂过心头，酥酥麻麻。
……
“霆琛，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也应该相信我啊……”毓婉握着他的手，含泪对他绽放笑颜：“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跟你一起承担。”
一滴泪珠落在他裸.露的手背上，从温热到微凉，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也重得快要将他压垮。
周霆琛显然是深受触动的。顿了顿，在她期盼的目光里，他沉默地站起身，终于还是决定如实以告：“……我染了毒瘾。”
那声音苦涩得很，玉手颤了颤，眸中是难以置信的眼神，但手上反而愈加握紧了他想要顺势抽离而去的手。
这无疑是一种最大的鼓励和安慰。
他深吸一口气，陈述着当年的往事：“那个时候，我一心以为我娘是被你家派去的人打到重伤而死的，又气又恨，因此撕了你阿玛给的银票。后来伤口疼得受不了，没有药，我爹为了给我止痛……就让我吸食了鸦片。”
若说刚才的眼泪还只是半真半假地放任自己哭出来，如今听他被逼着说出那样不堪的过往，毓婉却真的心疼得要命。泪眼朦胧中去看他俊朗的面容，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只有他低低的声音传到耳里：“瞒着你，是因为我不敢面对……毓婉，你是那么明媚、那么美好……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活在黑暗里。活着，也不过只是等着某一天死去。不论是喜怒哀乐、生死祸福，通通都是过眼烟云。”
他深邃的眼睛里跃动着意为幸福的暖光：“直到靠近了你，我整个人才好像又活了过来……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只在暗处守着你——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像身体里一腔热血在燃烧；到了最后的那一句抱歉，却又轻如一声叹息，微不可闻。
这字字句句，听得她泣不成声。
“不是的霆琛……”毓婉使劲儿摇着头，努力组织措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你的痛苦，以为我已经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可我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总是在苛求你，甚至怨你对我有所保留。你之所以会瞒着我，一定是因为……觉得我还不够爱你吧？”
不论前世今生，为了他，她可以不顾自身名誉、家族责任、父母之命、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在这段感情里，她以为自己付出的已经够多，承受的压力已经重到不能再重……但是原来，他又是将自己的伤口藏了起来，不给她看到。
而她就天真的以为……面上看见的，已经是全部。
“傻姑娘。”见她居然开始自责，他无比动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微微俯身去抱自己心爱的小姑娘，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圈住了她。
毓婉乖乖地任他动作，也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回抱。
他觉得极暖极安慰，如冬日里全身心沐浴在暖阳之中：“我不想你接触到那些阴暗肮脏的东西，只愿见你每日无忧无虑地欢笑……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这些天，我已经快要完全戒除毒瘾了。你放心，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会成功的。”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浑身都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只为了能毫无顾忌地拥有怀里心爱的女孩儿，他什么都能熬过去。
毓婉起身，被泪水浸润过的杏眼分外明亮，坚定地应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话都已说开，如释重负的他为她擦去眼泪，耐心又细致地抹去颊上每一道泪珠滚落的痕迹。神情柔和，似擦拭最珍贵的绝世珍宝。
过了半响，毓婉突然幽幽道：“下一次我再哭，你就没那么容易上当了……对不对？”
他讶然，手上的动作停住：“下一次……上当？”
她吸吸鼻子：“我不想瞒着你……其实刚才一开始，我是存心要在你面前哭的，就是为了逼你说实话。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只能想到这种办法了，霆琛……”水汪汪的眼睛还是红的，可怜兮兮的，简直像只白白嫩嫩小兔子在朝人软语撒娇。
被她这么一说，周霆琛又好气又好笑——难道他还能对她生气不成？就算是生气，那也是因为心疼她哭得那么厉害。说来说去，还是只能怪他自己。
见他一直不说话，毓婉就更加担心他因为自己耍了小手段而不高兴，咬着下唇道：“听说……女子的眼泪掉多了，就会变得廉价，甚至惹人生厌……”回想之前自己的言行举止，又连忙补充说了一句：“我以后都尽量不哭了，真的！”
其实她本不能算是个爱哭的姑娘……只是不巧，总在他面前哭罢了。
周霆琛为眼前人期期艾艾的语气失笑，轻叹了口气，按着她的肩斩钉截铁道：“虽然我不想看见你哭，因为那代表我没有做到好好爱护你的承诺……”他眸中深情款款地与她对视着，话锋一转：“但不论你哭多少次，在我心里，你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珍贵得让我心疼。”
毓婉抿着粉嫩的唇瓣，仰起头，杏眼一眨不眨地认真盯着他看，模样温婉而惹人怜。让他又忍不住将她一把抱住。
软玉温香在怀，周霆琛低下头在她耳旁认真道：“毓婉，答应我……以后再要哭，就在我的怀里哭；能给你擦眼泪的人，也只能是我。”
一番话说得既温柔又霸道。
她的侧脸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无比的温暖可靠，还有几分甜蜜涌上心头。顿了顿，便乖顺地点头应下，声音犹带一丝哭过后的沙哑鼻音：“……嗯。”
感谢“疯狂小石头”的两颗地雷(づ ●─● )づ
明明当时定情是毓婉撩的他，霆琛动摇了才没忍住亲上去的（不对，亲亲可是毓婉主动的 ）可是他又不能怪毓婉，于是只能怪自己了……这逻辑我服气【滑稽】
今晚成绩就能查出来了，如果没有全过，那就是派大星没有保佑我！！！那我就断更一段时间，缓缓再回来……【望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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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