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3

沈将军手底下关押犯人的地牢与租界巡捕房的监狱其实并不在一处,但同样可归部分人直接管辖。

周霆琛身上其实没有方同那样的军衔,黑鹰队的所有人都不记录在案,只是左胸都戴着一枚银灰色的铁质徽章,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鹰。他们搜集情报、传递重要消息、监察、暗杀、伪装,甚至兼任保卫最高统领的职责……既游离于军队之外,却又息息相关。所以很多军人和部下只是以“黑鹰”来称呼,而巡捕房的人,在沈将军正式接管上海以后,跟他眼前的红人打交道,有时反倒要叫一声“周长官”了。

……

“我说大才子啊~认罪书你到底写好了没有?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呀?!”穿着黑色巡捕警服的中年男人拿着警棍敲了敲铁牢的空隙处,发出沉闷的声响。

把缩在角落里尚处云里雾里的徐察南吓了一跳。

他到现在也没想通,自己怎么会在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地被几个巡捕像押送犯人一样给关到了监狱里。也没说他犯了哪一条罪,只是让他写什么认罪书……他好歹也是留过洋的,自然知道不能稀里糊涂认了莫须有的罪名。

唉……苓儿肯定要担心死自己了。

徐察南站起了身:“什、什么罪?言论自由四个大字,可是写在了新法案里的!你…你们不能抓我!”他没有被用刑,只是关了两个多小时。起先是怎么喊也没人应,只叫他安静些,否则拉出去打……自然地,让从没受过皮肉苦的他唬了一跳。

慢慢地平静下来思考,想来想去,自己的“罪”也只可能跟写文章有关联了。惊慌过后,又觉得自己应当硬气些——巡捕房应该还没猖狂到滥用刑罚的地步吧?可惜语气还是虚弱无力得很。

哪知道中年巡捕只是嗤笑了一声,斜靠在牢门边上:“我哪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待了那么久,你自己心里总该有点眉目吧……快点儿写!写完我好交差!”

——他果然没提要打板子的事。

徐察南心下思忖着,之前果然只是哄骗自己。曾听同事们谈起过,巡捕房的人有时候是会抓闹得太过的记者,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想坑些钱花花。

虽然内心很瞧不起这些人,可他还是靠了过去,硬挤了僵硬的笑意出来:“我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儿……应该只是个误会吧?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来日必有报答!”他小声许诺道。

实在是现在身上没钱,否则被抓的时候他也会先问两声了。

巡捕眯着略微红肿的水泡眼瞅了瞅他谄媚的脸,看他似乎是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惹了哪号人,实在是怪蠢的。于是只是摇头,连看犯人的目光都带了点怜悯:“报答?我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呀……啧。”说完也懒得理他了,自顾自到外头去跟人喝酒去了。

反正那位说了,什么时候写了认罪书,给他看了,再决定要不要放人,就那么熬着呗。

说实话,连巡捕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徐的家伙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胆敢去碍黑鹰的眼……还摆出一头雾水的冤屈模样!

这样看,他胆子还是挺大的。

……

印刷报纸常常是通宵的活计,巨大的机器发动时还很吵闹,故厂子很少建在住宅区附近扰民,多是坐落在地皮便宜的郊区。

“各位……先生,呵呵。”负责人看着堵在大门口的服装统一的黑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赔着笑颤声问道:“敢问……我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不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可怜他一把年纪了,做个印报纸的生意还要担惊受怕。

从来只听说抓人会抓的是编辑和几个作家的呀!

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

普普通通的外表因严肃的神情多了分难掩的肃杀之气。他站得笔挺,说话也很一本正经,不带个人情感,唯独左胸的徽章闪闪发光还带些生气:“经查,你们厂里印刷的《朝闻报》、《西方日报》,还有《青年前锋》杂志,内容暗藏蓄意引导舆论导向,挑拨社会良好秩序和风气。上头下令取缔,即日起马上销毁。”

……

一队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丝不苟地监督着登记在黑名单上的所有已印刷完毕的报纸杂刊全部烧毁,样稿也被带走。

正当负责人战战兢兢地怕他们又找什么由头出来,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却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复述上级的命令:“补偿,收好。这些报纸的编辑再来联系,务必要等到我们来审查才能开始印刷。”

负责人自然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直到目送神秘的黑衣人离开,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拆开信封一看,光瞧这钞票的厚度,就让他满意得皱纹都少了两根!

……

监狱潮湿的墙壁上挂着面老式的钟表,只有在这样最安静的时候才能分辨出嘀嗒的声响。

宵夜都吃过两轮的中年巡捕睁大眼睛去看时间,发现时间已到凌晨两点钟。之前与人喝了些酒,这会儿子有些困倦,就更想回家舒舒服服地躺着。过去的几小时里即使已经哈欠连天,还是勉强撑着。

但都到了这个点,那位……应该也不会再来了吧?

正想着叫手下的人过来替自己,就听身侧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那个人怎么样了?”

来人悄无声息地,都没发出脚步声。

做了好多年的巡捕头头,手上人命都沾过,都是老油条的中年人本不该因这点小事感到惊惧,可他脸上油腻松弛的皮肉还是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周,周长官……”他猛地一回头,吞了口口水:“那小子还算老实,也没怎么吵闹,这会儿大概已经睡着了。只是一直不肯认罪,我们也不知道要让他写些什么。您看这……?”是严刑逼供还是就此放人,他都听命行事。

“我去看看。”周霆琛还是穿着白日里那身黑衣,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道。

见对方没有不满的意思,巡捕稍稍放松了些,殷勤得简直像是百乐门的侍者:“哎,好好……他被关在最里面的单人间,我给您带路。”

可惜前方的贵宾并不领情,自己率先往里走了进去,抛下了轻轻一句话:“你不必跟来。”

……

眼前的牢房是最肮脏破旧的一间,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张桌椅,上面放着白纸钢笔,但没人动过。

寒风顺着破碎的玻璃窗灌进来,嗖嗖的直往领口里钻。即使已经在睡梦中,都让正蜷缩在带着霉味的干枯稻草堆上的男人冻得有些哆嗦,徘徊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

隔壁的几间都是空牢房,因为不愿把电力浪费在犯人身上,此区域内都是漆黑一片。

看针对心爱女孩儿的人过得这么不舒服,周霆琛感觉到了一丝快意。但这样的愉悦情绪转瞬即逝,很快隐于冷峻的面容背后。

戴着黑皮手套的食指轻轻按下电灯开关:“一个晚上过去了,你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他不需抬高了声音,就已经展现了十足的存在感。

突然间被明晃晃的白炽灯照着,徐察南的眼睛难受得流出了几滴眼泪。想起自己身处监狱,看着铁门外有些慌乱:“……谁?!你、你要做什么?”

周霆琛冷笑一声,反而压低了帽檐,深邃的眼睛被阴影遮着:“看来徐大才子的记性不太好。”

“是……是你!”身陷囹圄的男人冲到了铁栅栏边上:“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我可是《申报》的副编辑,到明天……明天我身边的朋友发现我失踪,会来找你们算账!”他显然是认出了眼前的黑衣男子就是昨天去报社找自己的陌生人。

当时他说了那样无理而莫名其妙的要求,徐察南自然愤而赶人。原先还觉得那人气势凌厉,恐会生事,但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去,有些奇怪。

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是他在搞鬼!

徐察南这样一想,气得都没空仔细思考——眼前的人既然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把自己关起来,他又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去激怒对方呢?

可周霆琛一直很冷静。

冷静得连看他一眼的多余表情都没有。只是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枪,拉栓上膛,然后举臂,瞄准眼前人的眉心——

徐察南往后连着跳开了好几步:“不不不,不要,别杀我……我认罪,我认罪!你……你叫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他吓得脸色都泛白了。

见他这样毫无骨气的求饶,如杀神般的男人依旧保持着下一秒就会开枪的动作,平直的手臂丝毫未颤。

周霆琛微眯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快要瘫软在地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着最后通碟:“我不喜欢跟人多费口舌。所以你给我听好了:现在就把道歉申明写出来,我会叫人紧急加印,务必要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还有,从今往后,凡是碰到与佟家小姐有关的任何人事物,通通给我避开……有多远滚多远,懂了吗?”

直到最后一个问句,他挑眉,平淡的语气终于显而易见地蕴含了威胁的意味。

徐察南纵然眼高于顶,平日里唇枪舌战不曾输过,此时掂量着自己的性命,也点头如捣蒜,一句废话也不敢说,只是一连串地应下。

哪怕后来周霆琛把枪收了回去,仅仅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心中也满是恐惧,再不敢与其对视。

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无法摆脱这个阴影了。

谢谢大家的地雷,但是真的不需要再投了,已经花了太多钱了……我很感动,但是这样也怪不好意思的。大家看得开心留评论就好了,支持的心意我也收到啦,还是别再破费了,天气那么冷,给自己买杯奶茶也好(づ ●─● )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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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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