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祸起相思子,缘兮相思树

八角亭中,待到蔷薇抬起头时,哪里还有小姐的身影!就连三少爷和衡少爷都一并不见了。蔷薇心喊“不妙”,小姐还小,倘使出了岔子,别说太太饶不过她,先生第一个就拿她开刀。

那几个一起疯闹的丫头也不见了两个,还有两个坐在荷塘边沿上有说有笑。蔷薇连忙跑过去,问道:“少爷小姐呢?”

两个丫头捂嘴直笑,就是不告诉她,可把她急坏了。“哎哟,两位好妹妹,不是闹着玩儿的,快告诉我他们上哪去了?”

其中一个丫头眼角朝往前院方向去的主道上瞥了眼,便起身拉着同伴走了。

蔷薇顺着方向寻去,心里越发着急。方才因着亭子里突然出现一条花色斑斓的细蛇,吓得她一动不敢动,魂都去了半条,待到她再抬头时,少爷小姐全没了身影。

孔衡和子川确实带着白露朝前院方向去了,但并不是去了前院。他们从第二进院子的西侧门出去了,一出这西侧门就出了孔宅,墙外头有一株高大的相思树。

这些孩子们都这么叫。一到夏天,这树上便结满了红豆大小赤红的果子,不能食用,但可以研成赤墨;晒干之后,还可以做成珠串首饰。孔衡知道子川和阿霜一定会喜欢,他自己一个人又没胆量爬树,拉两个同伙来,怎么也能挡一挡父亲的雷霆之怒。

“我先上去啦,胖哥,你随后。”子川把袖子一撸,就要爬上去。孔衡拦住他,“你鞋子都不脱么?”

还要脱鞋?子川觉得那样太不像样也太麻烦了,没理会孔衡,一溜烟的工夫就爬上了最矮的枝丫。

“阿霜,你就在下面看着,别上来了啊,知道吗!”

白露看到三哥越爬越高,摘了好些相思子,她也想摘一些,于是就对子川喊道:“三哥哥,你多摘一些嘛,我也想要!”

子川知道妹妹喜欢这红彤彤的相思子,原本就是给她摘的,但他不说出来,还喜欢故意捉弄她。

“不给——!我要拿它去研墨作画的,给你晾成干儿了多浪费!”

白露委屈地转而向孔衡道:“衡哥哥,三哥不帮我摘,你帮我摘好不好?”

小表妹这声软糯的“哥哥”叫得孔衡十分受用,他一面脱鞋一面朝白露贼笑道:“你再喊一声‘哥哥’,我给你摘一箩筐!”

白露一个白眼飞过去,哼一声,噘嘴道:“我自己爬上去摘两箩筐!”说完从不远处搬来一个半米高的朽木桩子。

子川听了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兜在衣服里红彤彤的相思子簌簌地往下落。洒在白露的辫子里,衣领上。孔衡先白露一步爬到树上去了,摘了好些相思子,将矮枝上鲜红的果子掳虐一空。

白露不得不艰难地再往上爬,她的长辫不时地被挂住,裙摆也被划破了几处。子川见白露也爬上来了,就没再摘果子,而是坐在枝丫上盯着白露。

摘了一会儿,那边孔衡又起作怪之心,摘到一半突然爬下了树,故意吓唬他们道:“哈哈,我要去告诉姑姑,你们爬树摘野果子!”

子川太了解孔衡的恶作剧了,知道他闲得无聊,才不会真的去呢,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近乎树冠的枝丫上,摇荡着他的双腿。但白露是第一次这么疯闹,她不知道,让母亲看见她爬树了会是什么反应,应该会大发雷霆吧!

她踩一脚看一眼,下来的速度很缓慢。毕竟爬树也是人生第一次,没有经验的冒险往往让她既好奇又恐惧。她看到孔衡真的走了,还搬走了刚才放在树根旁的木桩。她不敢跳下去,心里又急于跳下去。

白露又急又怕,突然哇地哭起来,抱着树干边擦眼泪边哭。子川顾不上逗妹妹,赶紧往下爬。

听到小表妹的哭声,躲在墙角的孔衡有些心虚,真要把这小家伙吓出个好歹来,父亲非抽了他的筋不可。于是赶紧过来安慰道:“小霜霜,你别哭啊!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没告诉姑姑,我逗你呢!”

白露非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倒是引来了街坊四邻。子川已经爬到白露旁边了,他摸了摸妹妹的手,天啊,好凉!再摸肩膀,发现她在不停地颤抖。

“阿霜,不怕,哥哥先下去,在下面接住你。”

“是啊,小霜别怕,你放下脚就能踩到木桩了。”孔衡将那块朽木桩又抱了回来。

子川跳下树枝,狠狠地踢开了木桩。按说这相思树的枝丫开得最低的也有快一个成人的高度,子川跳下去却没有任何问题。

“阿霜,跳下来!”子川向白露伸开双臂,“不会摔着,你相信哥哥!”

白露似乎看到了希望,但很快就又失望了。三哥又瘦又矮,她根本不敢跳下去。树周围渐渐多了好些人,有人说道:“这孩子忽然就不哭了,是不是受了惊吓?”

“说不准,哎,你个子高,把这小女娃接下来,瞧那小脸儿哭的……”

一个成年男子对白露温和地笑道:“小丫头,伯伯接着你,快下来吧,啊!”

子川不停地点头,示意妹妹跳下来,别怕。

白露坐着一动不动,好像谁都不认识了,人群里再没有三哥,也没有小表哥了。那些人的嘴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我这就去搬一架梯子来……”

“……”

“阿霜,快下来!”

白露突然醒过神来。没等那人的梯子过来,她就看见大表哥来了,他站在树下,那么高……好像伸手就能碰到自己。

大表哥展开健壮的双臂,再次喝道:“我数三声你就跳!”

一……

白露果断地放手扑进大表哥怀里。大表兄发现小家伙身子僵直,一身冷汗,还发着颤。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轻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

好半天才见白露缓过劲儿来。白露双手抬起来抱住了大表哥的脖子,轻轻喊了一声:“昌哥哥……”

“你们老实交代,什么情况。”

孔昌虽然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孔衡清楚,一顿家法肯定是跑不掉的,何况他是“主谋”,于是闷着不敢作声。子川此刻在想,要是白露吓出个好歹来……他可就是元凶啊!而且到时候爸爸肯定大发雷霆,指不定得用皮带狠狠抽他一顿。哎,又苦恼又担惊。他也化身闷葫芦。

孔昌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那两个家伙,大的是主谋,小的是帮凶,没一个脱得了干系。

“孔衡,你来说——”

他们一行人很快穿过跨院就要到上房了。这时候白露忽然开口道:“昌哥哥,我看到好多红红的相思果,很喜欢,就爬上去了。可是我爬不下来……”

孔昌闻言,心中有些动容,想来小事做大已没多大必要。于是对旁边两个小家伙狠狠教育道:“记住,再有下回,连着今次一并惩罚!”

子川一路都在留意白露的状态。直到白露又开始和他拌嘴,才放下心来。

孔昌原是在县城衙门里任个公职,因着公务应酬的缘故,平日多是歇在衙署里,着家的日子甚少。然而,今日不同以往,家里来了客,妹子也好容易回一趟门;于是早早告了假,赶上顺路马车回来了。这不,明日一早不得不赶回去。

太阳迟迟不肯落下去,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倒是鸣蝉似乎聒噪疲乏了,鸣一阵歇一阵。

用过晚膳后,方见夜幕初垂,天边隐约泛着霞光,也将渐渐消没了。

夏日的傍晚最适宜赏荷不过了。

不过,孔老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吃完晚饭一早就出去了,要是以往,他指不定是去了哪个茶馆消遣,可是今日却不,谁也不清楚他朝着哪个方向去的。

余下众人浩浩荡荡来到后园荷塘边的八角亭中,下人们早已设好瓜果甜点。

孔思齐原是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可想着总不能让大家一直痛心于她的这点琐事啊!她怀里抱着小侄子,这个小家伙在她怀里倒很乖巧,不哭也不闹。

岳氏附和着姑母的话,也安慰思齐。

“功到自然成。只要妹夫一心有你,旁的事何须忧愁太过?”

思齐只是莞尔一笑,手轻柔地拍打怀里的小侄子,许是饭后的缘故,这小家伙竟睡意朦胧,浑然不知身边事。

不知不觉,众人由思齐之事谈到今年的年成。孔太太忧心忡忡,想到前不久接连暴雨,不禁叹息道:“这一连个数月的暴雨好容易在昨天勉强算住了,也不知道这往后的半个多月,老天作何打算!”

“想想去年,滴雨未下,颗粒无收,好几个村的乡绅们联名上书给省里,要求政府解决水利问题,抢抓第二季作物的时间,否则税收就成问题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所幸……”

“我倒是听若水提及过,他为这事也曾多方奔走。然而,这事终究不在他所辖的范畴……”

“所幸水利问题虽是无着,灾情却引起了上头的关注。咱们镇上好几个村子都下放了赈灾粮,上头甚至还从省里调了专家来指导耕作。这些,可都得益于姑爷的影响力!”

这样沉重而又枯燥的谈话,孩子们可不愿意规规矩矩坐在一旁听。小表兄早已按捺不住,和子川一起怂恿白露离了席,一起玩投壶游戏。白露知道三哥和小表哥都是射弹弓的高手,心想,自己岂不是最吃亏?不行!怎么也得拉个一起垫底的!

白露首先想到了二哥,她拽着二哥的袖子道:“二哥哥,你也来和我们一起玩嘛!衡哥哥说人多才有意思!”

说到投壶,少川是不反对的,他甚至已经心动了,但看到此时子川百投百中后的神情举动,他心里就有点泛堵。前几天,这小子弄了他一身泥后就是这表情,真是太讨厌了!

“你去吧,二哥哥还有功课。”说罢,双手揉了揉白露的小脸蛋。

唔——

大哥正和大人们说着话,而蔷薇向来不参与他们的游戏——她有一双半裹的小脚。

正在白露的小心思为之犯难时,一个身影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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