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手上的烫伤比月香要严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根本就不觉得疼，月河说道：“那你就自己先看着吧。”

月河尝试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和糖画不一样，那些糖浆已经沾染了不少黄豆粉，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再次回炉重造，月河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依然尝试了不下十次，这才做出了一次成功的。

但是她保证不了下一次能不能成功。

等到月河终于成功一次后，她将自己的成品递给月香，说道：“做好了，你尝尝。”

月香可怜兮兮地看了月河一眼，嘴角还沾着碎掉的塘渣，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饱嗝。

月河：“……”

月河难以置信：“那些废料，你全都给吃了？”

“是啊，怎么能不吃呢？那多浪费，那些都是糖啊，可甜了。”月香擦擦嘴角，但是没有擦掉嘴角的塘渣。

月河无奈地给她擦干净，然后便用盒子将做好的龙须酥装了，离开厨房。

她们这么又做了好几次。

几月后，月香按照惯例，用自己攒了很长时间的月例银子买下了二殿下的行程，然后带着那半盒子龙须酥，志满意得地去了。

月河隐隐觉得不安。

但是她经常这样不安，所以这次也没怎么在意。

月河没有想到的是，下一次再看到月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月香的尸体了。

月香本来就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死了之后也只是一具小小的尸体。

月河不知道月香为什么会死，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大概是月香想要下毒谋害二皇子，所以被硬生生打死了。

他们都在这么说，都指指点点的，像是正在当场看到，但是月河知道，他们其实和月河一样，不过只是看到了月香的尸体而已。

月河不相信月香会那么做，毕竟月香根本就不像是有那样的胆子的人。

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没有人能说清楚。

月香就那么死了，连死因都成了禁忌。

她死在了年华最美的十六岁，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死无全尸。

月河看到了月香的尸体，但是只不过看了一眼就不忍细看，因为她似乎看到了月河破碎衣衫下破碎的身体，全都沾着血，看不到什么好肉。

她，很明显是死于那些上位者的疑虑和猜忌。

月香已死了，但是月河的日子也是要接着过下去的。

月河知道自己或许会显得冷漠，但是在确定了她们这些下人的命都不是命之后，月河更加确定了要离那些可以掌控她生死的人远一点。

莫说去给月香报仇了，月河就连自己活着，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即使月河足够冷静，也足够懂事，但是说白了，她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而已，这样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死了之后，还一点都不动摇呢？

若是换一个胆子小一点的人，即便是吓，估计也要吓死了吧。

毕竟月香的尸体看起来很不完整，估计死之前受到了不少的威吓，以及虐待。

如果是旁人身边的人死了，说不定那个人会想：“我身边的人就这么死了，会不会下一个死掉的人就是我啊？”

于是就会轻易露出马脚，于是就会也那么轻易的死了。

谁都知道，在王公贵族面前形迹可疑的人，最后都是死无全尸的。

他们将自己的命看的比谁都重，所以旁人的命，也就都不算什么了。

月河厌恶那些人，但是她更想做的事情，是远离他们。

她稀罕自己的命，虽然她自己也已经是贱命一条了，但是若是能活着，谁会愿意去死啊？

月河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这么告诫自己一下。

“月河。”骆鸣岐看了一眼月河，发觉她似乎是跑神了，觉得有趣，于是伸出手指，一指头把她给点歪了。

月河猛然惊醒。

她看到骆鸣岐的表情，这才知道自己是跑什么，揉揉自己的脸颊说道：“殿下抱歉，是我失仪了。”

“没事没事，怎么你们都害怕失仪，我只是想说，你今天的课业写的很好，现在可以去休息了。”骆鸣岐将手中的卷宗递给月河，接着说道：“这是我日后要做的事情，你来分析一下利弊吧。”

这还是骆鸣岐第一次让月河去参与建设之类的事情，她自然是会尽心尽力地解决的。

月河给骆鸣岐行了一礼，说道：“是，殿下，我尽快把自己的见解写出来。”

骆鸣岐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啊，在我面前可以这么没大没小，但是若是换了旁人，最好是用‘拙见’这个词。”

为了不让月河有压力，骆鸣岐接着说道：“虽说我以及我的那个哥哥们都是可以不介意你这一丁点差错的，但是若是到了日后，很容易被人点了错处出来。”

月河懂了。

骆鸣岐喜欢月河，但是也仅仅只是喜欢她的能力，以及她识时务的性格而已。

但是月河本来就是出身草莽，在进宫之前甚至都不识几个字，后来跟着旁人学会了几个字，但是那也仅仅限于认清楚宫门了而已。

月河心头一跳，瞳孔骤缩。

她一直都知道，骆鸣岐是想要让自己去参政的，但是骆鸣岐一直都没有明说，所以她也一直都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在此时忽然透露出来。

“怎么，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么？”骆鸣岐见月河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懂这些部门的区别，在心里叹口气，说道：“我大概知道了，你赶紧休息吧。”

月河此时看了一眼自己床头的沙漏，发现上层的沙只剩下一点点了。

已经快要亥时三刻了。

骆鸣岐也看了一眼沙漏，然后站起来，说道：“你的点心做的真的很不错，咱们下次再见。”

月河下意识地往点心盒子里看了一眼。

盒子竟然空了。

她才做了不久的点心！空了！

看来皇太女骆鸣岐和其他的小姐妹都挺喜欢她做的这些点心的，那日后便听骆鸣岐的话，多做一些吧。

于是，月河本就充实的生活，忽然间变得更加充实了。

她不仅每天要完成骆鸣岐布置的课业，还得去做点点心，更重要的是，她得去教书。

教书，本来不是月河可以奢望的事情，但是她如今真的在做。

虽然教授的人都是一些没有启蒙的小姑娘，但是对于月河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奢望。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读这些东西啊？”那不过三四岁的稚童扯着月河的衣服下摆，眼中全都是些不知世事的童真。

月河有些羡慕她们，若是她在一开始便被骆鸣岐捡回来的，那是不是她就不用在小时候，去承受那些不公了？

不，那样不行，若是她是被骆鸣岐捡回来的，那么她就不能在最开始的时候，作为骆鸣岐手下的先锋，为后面的人开创道路了。

她不觉得自己在东宫会学不好，但是她更想作为先锋，冲在最前面。

月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激进的想法，可能是跟着骆鸣岐那个不达目的就决不罢休的人久了，所以便开始有些受到对方的影响了吧。

她对那个小姑娘说道：“因为你们日后要做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这些便是你们需要学的基础，有了基础，才能做了不起的事情嘛。”

“那，什么才是了不起的事情啊？”那女童似乎也很聪明，毕竟在这种年纪，能把话给说流利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而这个女童，甚至还可以问出来那么有价值的问题。

月河想了想，把这个孩子抱起来，说道：“了不起的事情，大概就是……当大官吧？”

“当大官为什么会了不起呢？”

“因为我们可以做很多有用的事情，可以帮助很多人，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了想，月河补充道：“当然，即使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得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若是读了书，你们便都知道了。”

“可是、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帮助旁人呢？”小姑娘觉得这个姐姐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她听不大懂，所以皱起了可爱圆润的包子脸，一脸为难的表情。

若是换一个脾气不好的人，被这么问，说不定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但是月河有耐心，她解释道：“因为你们都是皇太女殿下帮助的人啊，若非如此，你们如今吃不到好吃的东西，冬天也不会有被子盖，还会被打，你们接受了殿下的帮助，殿下也需要你们帮助旁人，所以这便是理由。”

那小姑娘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这样！”

然后，她在月河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亲了对方一口，说道：“谢谢姐姐！”

小孩子的嘴唇很软，甚至是有些湿润的，月河很明显感受到了那小姑娘的口水印，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啊，原来这么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