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滚落的雨水汇集成串的珠帘，密不透风。廊下的台阶成了与世隔绝的世界，所幸公寓门前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尽管在暴雨中显得那样微弱渺小，却也点亮了这一座黑暗中的孤岛。

望着眼前大雨滂沱，耳边是雨滴砸在砖瓦上发出连绵不绝的闷响，好似此刻正在檐下躲雨者的思绪一样混乱嘈杂。

风雨交加的夜晚，无处可归的人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悲凉。透过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内一片漆黑，博士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犹豫片刻摁响了门铃。

清脆的门铃声淹没在雨声中，博士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打开这扇门的那个人出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似乎是认清了现实，放弃了继续敲门的想法。

背靠着门缓缓蹲下抱住膝盖，博士将头埋进膝盖里。身上的衣料早已湿透，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很快打湿了脚下干燥的地垫。胸口像是堵住了一块巨石般压抑，伴着雨声更加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出实验室的路上，被一番真相砸得晕头转向，博士呆滞了片刻，握紧的五指松了又收，他停下脚步难得忤逆凯尔希的意愿：“我要去找他。”

闻言凯尔希轻蔑一笑，她未曾停下片刻留给博士的只有一个背影：“你今天必须和我一起回RSI。”

随着凯尔希越走越远，博士始终以一种不配合的消极态度作为抵抗，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Mon3ter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正在靠近他，隔着公司的玻璃门往外看，凯尔希带来的人紧紧把守着关卡，他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在提防自己逃走。

认清形势后，博士深吸了几口气：“储物柜还有一些我的私人物品，我去拿一下，很快就回来。”说罢他转身往回走。

Mon3ter就要截住博士，但在动身前，凯尔希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行动。大楼的出入口已经被堵死，博士孤身一人没有那个本事逃出生天。

就如凯尔希预料的一般，博士很快去而复返。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只是去拿了一件私人物品，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看起来就和商店橱窗里那些售卖的雨伞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出了格林集团公司的大门，屋外潮湿的气息愈发明显了，混杂着草木的气味。博士才踏出一步就有液体滴落在脸上，冰冷的雨滴顺着脸颊滑落，博士后知后觉是下雨了。

“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凯尔希早在护卫的护送下坐上了来时的车辆，她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面对匆匆赶来的博士提醒他。

奇怪的是，明知道已经落雨，博士却紧紧握着伞并没有撑开。

更多的雨落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身上的高定衣物。雨水沾湿了他的面容，博士淋着雨一步步走来，直到站在凯尔希身前。

原本包围着大厦的RSI执行小组已经撤退，恢复了大楼原本的样子，好似刚才的封锁只是博士的幻觉。

“上车。”见博士站在车门前淋雨，凯尔希微不可察地皱眉。博士每月的定期体检报告都会第一时间抄送给凯尔希过目，她是最知道博士身体状况的人，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怒意，“苦肉计对我没用，我不会放你走。”

“我知道，凯尔希，我很谢谢你。”博士叹了一口气，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解开了手中雨伞的搭扣。

这把伞是那天银灰送他上班时嘱咐他带上的，当时博士没有多想，直到之后某次想要拿去遮雨，博士才发现这把伞的秘密。

搭扣被解开，但是撑开的不是一把伞，伞只是伪装，里边藏着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SIG P226。

众目睽睽下，博士举着枪扣紧扳机，朝天放了一枪，枪响声惊动了所有人。始料不及的行动小组组员很快反应过来想要逼近博士强行缴械。但下一秒博士动了，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你在威胁我，用你自己。”凯尔希笑了，她只觉得荒唐，“你还是那么天真，天真到残忍。”

雨水从枪管上滚落，冷硬得不近人情。

“我只是想去道个别。”博士握着枪的手很稳，微微发烫的枪口抵在额角他浑然不觉，神色如常：“不会很久。”

隔着愈发汹涌的雨势，凯尔希盯着博士如墨般的眼眸，试图从中窥探着什么。但她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后凯尔希打了个手势，车门□□脆地关上，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黑色的保姆车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直到四周万籁俱静只有沉重的雨声，确认凯尔希已经离开，博士才终于垂下了手。只是不像方才对峙时那么冷静，他的小臂在微微发抖。

凌厉的雨将他从头到尾浇湿浇透，博士伸手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冷到无法屈伸。

按照行动开始前的计划，此时已经接近半夜，剧目几近尾声，银灰应该也已经回到了公寓。博士起身开始往公寓的方向赶。

由于身上的物件在昏迷时就被凯尔希搜身拿走，博士除了这一把枪和身上的这身礼服什么都不剩，胸口的蓝宝石领夹被雨打湿幽幽闪着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一个路口时，眼前被车灯晃得厉害，博士不得不伸手遮了下眼睛，却发觉这辆车在自己眼前停了下来。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车门打开，半长黑发的黎博利男人先开口道。

突如其来的好心显得异常可疑，身无分文的博士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靠走还不知道要走多久。他握紧了枪柄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些许心安，随后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公寓门口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枕着雨声，博士靠在膝盖上意识昏沉，他本就体质偏弱，深秋的后半夜寒风刺骨，被打湿的衣料贴在身上并不好过，博士只觉得冷，便缩紧身体来减少体温流失。

半梦半醒间，博士看到雨幕里有个身影愈来愈近，恍惚中，他看到银灰掀开了雨幕的一角，面容从模糊到清晰，正迈步向自己走来。

银灰从剧院出来后便吩咐接送的司机直接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为了混淆警方的追踪，在经过加油站时，他卸下伪装从大使馆的车上换到自己早就停在这里的另一辆车。

等他再驱车回家时已经是后半夜。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经过泰晤士河畔河水正因雨势激荡。

菲林的动态视力远超常人，因而还隔着一段距离，银灰便看到漆黑一片的居民区，只有自己家门口还亮着一盏小灯。暖黄的灯光就像灯塔为他指明方向。

离得越近，银灰就越能发现异样。根据定位显示他要找的人就在公寓附近，但他没有想到会蹲在门口等自己。

思虑再三，银灰放弃了避雨的措施，将车草草停在路边顶着雨势走了回去。

“明明到家了，为什么不进去？”迈上台阶，银灰的目光落在博士湿透的衣服上眉头紧蹙。

被他一质问，博士本就迷蒙的眼神闪过几分慌张，就像犯错的小孩一般言辞闪烁：“我，我……”

话还没说完，银灰矮身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不容他躲闪。

微凉的掌心让博士滚烫的脸颊稍微好受了一下，他默默止住了话头，本能般地蹭了下银灰的手掌。

却见银灰本就蹙起的眉头愈发深了，手底下的肌肤几乎烫手，他脸色变得极差。经历过一次的银灰不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发烧了。”银灰收回了手，弯腰将博士一把抱了起来，隔着湿透的外衣依旧能感受到博士发烫的皮肤。他用空出去的一只手掀开了地垫，垫子下赫然躺着一把大门的钥匙，“该死，带你走的人就没有想着给你一把伞吗？”

高烧已经让博士本就杂乱的心绪乱成了一锅粥，他睁着眼睛看着银灰利落地打开门将他抱进了屋内，沉重的眼皮愈发重，勉强靠着银灰的胸膛，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声音也模模糊糊：“对不起……好像我来了之后，伦蒂尼姆就总是在下雨。”

攀着银灰的手指已经使不上力气，但紧紧地扣紧，用力到关节都在微微泛白。

好像是在说着天气，又好像另有所指。

凯尔希的提醒历历在目，博士闭着眼不得安稳，呼吸都难以为继，五官都因为难受挤在一起，他抓着银灰，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胸口，又模模糊糊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字字句句清楚地落在银灰耳中，他正紧紧抱着博士往卧室的方向走，不知道在他回来之前博士淋了多久的雨又吹了多久的风，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嚇人。

“别傻了。伦蒂尼姆会下雨是因为本来就要下雨，你来之前就在下，你走之后也不会停。”银灰一字一句地反驳博士这句烧糊涂了才会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Chapter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