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
莲塘
“大婶,这里的莲蓬……嗯?”
白发道人声音一顿,“我是不是戳到了什么?”
卖莲蓬的大婶看着莲塘里正抱着头的少年,默了默,“好像,戳到人了。”
少年一手扒在莲塘边上,一手揉了揉被手杖戳到的脑袋,一边仰脸看道人,“哇,你好好看。”
道人挑眉,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戳到你了,没事吧?”
“没事!”少年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戳我的力道还没我爹打我的力道大呢,一点都不疼!”
道人笑了笑,“你是哪家的娃娃?”
少年扒着莲塘跳上岸来,“我是莲花坞家的。”
大婶连忙从自己的篮筐里翻出一块棉布来,“哎擦擦,别仗着年龄小就不怕冷,小心以后总是头疼。”
少年抓狂,“婶婶,我是修士,是不会头疼的!”
“胡说!”大婶才不信,直接把棉布糊到少年头上,“你问问道长,修士会不会生病!肯定会的!”
道人笑了笑,站到了大婶这边,“我曾有位长辈,每次一受凉他就会感染风寒。”
少年无奈,只好用棉布擦头,“好吧,婶婶,我擦!”有一种着凉,叫作婶婶认为你会着凉!
擦了擦头,少年的目光移到道人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人,少年好奇,“这位前辈,你来我们云梦有事吗?需要我带你去转转吗?”
道人想了想,“我这次来是寻人来了,还真的需要麻烦你带我一程。”
“不麻烦不麻烦,”少年擦好头,将棉布还给大婶,和大婶道了谢后就给道人带路,一边从乾坤袋里拿出族服穿上一边和道人说话,“前辈,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你知道他的住址吗?”
道人慢悠悠地跟在少年身后,“不知道,我十五年没来云梦了。对了,我还不是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江子逸,云梦江氏的弟子。”
道人脚步一停,暗自算了算少年的年龄,“……江紫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爹,”江子逸回道,然后一愣,“前辈,你认识我爹?你要找的人不会是我爹吧?”
道人手指在手杖上敲了敲,“我曾听说过云梦江氏的宗主有位心腹,算了算你的年纪,猜你应该是他的孩子。”他顿了顿,“既然你是江紫的儿子,那那位大婶……”
江子逸了然,抓了抓头,笑道:“婶婶和我没血缘关系,但在我们云梦这里,我们江氏子弟和百姓们的相处很融洽,大家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所以他们都很照顾我们这些江氏弟子。”
道人点头,“原来如此,我早就听说云梦江氏和云梦百姓相交甚好,没想到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关系融洽。”说着,道人笑了一下,“不过,江紫都有你了,不知道江宗主他如今还在仙门百家女仙的相亲黑榜上吗?”
提到自家宗主的感情问题,江子逸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江宗主已经从旁系领养了一个孩子了。”语气越发哀怨,“魏长老真的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教导江宗主如何讨姑娘欢心,但是江宗主他实在是——唉!”实在找不出什么字词来形容江宗主,唯有长叹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无奈和无能为力。
道人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压下大笑的冲动,想了想,“江宗主可好?”
江子逸再回忆这些年在莲花坞里经常上演的场景——
江澄拍桌子,“魏无羡!”
躺在江氏卷宗上睡得香甜的魏无羡一个激灵掉下来。
江澄捶柱子,“魏无羡!!”
魏无羡捧着一壶红彤彤的汤往院子里跑,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厨房和被辣子呛倒的一地江氏子弟门生。
江澄甩紫电,“魏无羡!!!”
和蓝忘机泛舟湖上的魏无羡得意地对站在岸上的江澄做鬼脸。
江澄拿三毒,“魏无羡!!!!”
和魏无羡一同下水和水鬼玩闹的金凌、欧阳子真和姜皓清吓了一跳,魏无羡还在忙着摘莲蓬摘莲花。
……
江子逸:“……”
江子逸捂脸,“虽然一言难尽,但江宗主应该是快乐的。”
毕竟,从小到大,他都能看到江宗主在吼了魏长老后又任劳任怨地给魏长老收拾烂摊子,更别提每次魏长老回到莲花坞的时候,方圆百里的狗全都被江宗主再三要求必须关起来不能让魏长老看到。
所以,江宗主一定是快乐的。
道人放松地露出个微笑,“江宗主肯定很快乐。”他抬手,指尖夹着张符篆,符篆无火自然,“子逸,我还有其他有人要见,日后有缘再见。”
江子逸眼前爆出一阵白烟,白烟消散,道人也不见了踪影。
江子逸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抬手打了个响指,“哎呀,他不会发现我通风报信了吧?!”
“可能,”如今是云梦江氏副宗主的江紫从树后走出来,“一日到一地,明日,他的目标应该是清河或者是姑苏。”
江子逸跑到自家父亲身边,好奇地抬起小脑袋,“爹,你认识这位前辈吗?他是谁啊?”
“我不知道他是谁,”江紫摸了摸江子逸的头,“再过几日,我们就会知道他是谁了。”
清河
白烟炸开,白发道人连声咳嗽地扇了扇白烟,将白烟扇散去一点儿,道人才微微缓过气来。“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因为这幅身体没有金丹而修为大减,但预感却强了不少的道人皱了皱眉,原本打算多在云梦里呆几个时辰,但因为这种预感的突然出现,道人不得不选择提前离开云梦。
不过他早就在云梦里和其他人打听过情况,基本确定江宗主现在安好的情况后才去找江子逸再次确定情况,也不算没完成自己探访友人的计划。
安慰下自己,道人又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用手杖探了探路,迈出脚步,向前走去。
然后“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浑身都快摔散架的道人躺在地洞里,莫名感到这场面似曾相识,如果此刻身边再冒出个人来的话……
“咳咳,这位道友……”
道人:“……”
仗着现在自己眼睛上蒙着布,道人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啊!!!你还真是禁不起念叨!
不知正在被道人吐槽的聂怀桑捏着折扇,“这位道友,可有受伤?”
“无事。”顶多是被古琴咯到了背手杖砸到了头而已。
待道人挣扎着爬起来,摸摸索索地将古琴和手杖捡起来抱在怀里,才有时间“看”向聂怀桑,“晚辈长生,不知前辈是?”
好不容易等来一位天涯沦落人,聂怀桑的语气轻快得不得了,“清河聂氏,聂怀桑。”
道人听着聂怀桑堪称欢快的语气,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聂前辈,不知这里是哪里?”
聂怀桑眨眨眼,迟疑地捏了捏扇子,“嗯……清河聂氏子弟的炼心之地。”
道人:“…………”
呵,好熟悉的地方。
道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请问,如果晚辈没有记错,聂前辈好像是清河聂氏的上一任宗主,是吗?”
“咳,”聂怀桑心虚地摇起了扇子,“其实,我还是聂氏的宗主,不过是挂名的。”
道人:“???”
等等,这才十五年,为什么他越来越不了解仙门百家了?在他身死魂消的这十五年里,仙门百家到底怎么了?不,是这个人间到底怎么了??
聂怀桑也破罐子破摔了,“虽然我这十五年来都在游山玩水,赏风赏月,画景逗鸟,看话本玩折扇,反正是怎么快活怎么过的,都没怎么处理宗族事物,不过毕竟聂氏还有几位长辈坐镇,所以我当个挂名宗主也没什么问题。但如今含光君举办禅让大典这种大事,我就非去参加不可了。而简帖在宗族里,我就得回来拿简帖,可是,可是——”他分外委屈,“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家族的炼心之地在哪里!我这就,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
道人真想“呵呵”他一脸,作为清河聂氏的宗主,在自家的同一个炼心之地接连摔下来了两次,你还真好意思装委屈!自己现在瞎了,摔下来不奇怪,但你个大活人还会摔下来——你你你——我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字词来怼他。
聂怀桑捏着折扇,“这位小友,你有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道人已经无奈了,“炼心之地的禁灵阵法,禁锢的是不是灵力?”
聂怀桑乖乖点头,“嗯。”
道人想了想,“鬼道能用吗?”
聂怀桑眼睛一亮,“可以!”
道人松了口气,太好了,他可不想像上次那样被困在这个地洞好几日,他现在的情况糟透了,能快点回山最好。
想到这,道人将古琴和手杖都背到背上,对聂怀桑伸手,“聂宗主。”
聂怀桑快速走到道人身边,“我要怎么做?”
“抓紧我的手。”道人抬了抬手,示意聂怀桑抓住自己的手。
聂怀桑伸手抓住道人的手,却被道人的手冰了一下,“嘶,”他缩回手,“好冰!”
道人侧过头,“看”向聂怀桑,“天生的,你忍一下。”
聂怀桑“哦”了一声,再次伸手抓住了道人的手。
下一刻,淡淡的血色雾气不知从何出现,慢慢的汇聚到了两人脚下,逐渐变得厚实,随后聂怀桑感到脚下一顿,似乎是踩到了实地一般。下一刻手一紧,聂怀桑侧过头,端详着道人的侧脸,的确,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对方的存在。
再次落地,两人已经出了地洞,站在了实地上。
道人松开手,将手杖才背上取下来,握在手里,“聂宗主,日后有缘再见。”
聂怀桑见道人要走,连忙开口道:“等等,你是不是要去清河?我们一起走吧。”
道人冷漠脸,自顾自地拄着手杖抬腿就往前走,“多谢,不用,晚辈自己能——”
“砰——!”
道人沉默。
聂怀桑展开折扇挡住半张脸,眨眨眼,再次提议道:“我们一起走吧。”
道人沉默点头,抬手揉了揉撞到树干的额头,转过身,道人将手杖转了个方向,把手杖的尾端握在自己的手里,手杖的前端则指向了聂怀桑,“麻烦聂宗主了。”
聂怀桑眉眼一弯,“不麻烦,不麻烦。”伸手握住了手杖的前端,“跟我走。”
这一走差不多就是一个多时辰,一开始聂怀桑顾忌道人看不见路,自然放慢了脚步,而道人走到半路后实在是喘不上气,聂怀桑只好再次放慢脚步,甚至还走一段路就休息一会儿,直到夜色将黑,他们俩才看到清河城的城门。
聂怀桑松了口气,回头看向道人,发现道人脸色惨白额头冒汗嘴唇发白,忍不住皱眉,“我们进城先找家客栈休息一夜。”
道人胸口火辣辣的,深吸一口气,瞬间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只好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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