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钰跟着大部队超前谨慎地挪动着,她被甬道两旁的幽幽荧光弄得有些不太适应。
刺眼。
一行人已经在昏暗的陵墓内消耗了不知多少时候,卸岭一脉倒是习以为常,陆子钰总是不习惯的。
她一向自诩胆大,来到湘西之后的经历也算是狠狠给她上了一课。此时浅蓝色的荧光正把汉白玉的石材照得发亮,那材料选得考究极了,温润的表面看上去像是有一条条波纹隐藏在其中。
只不过她全无欣赏的心思,那荧光把橙黄色火把营造的暖意驱散一空,灯座更是让她回想到耳室内的的不愉快经历。
这时,身边的衿汐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叹。陆子钰瞥了她一眼,颇为无奈地想着,有时晕倒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
至少不会留下太多的心理阴影……
“总把头,这夜明珠大小个个如同鸡卵大小,可真是难找的很。”花麻拐跟在陈玉楼身旁寸步不离,目光却难免忍不住朝光源移动。
“那你可曾发现这珠子有什么不同,”陈玉楼斜睨了他一眼,还未等他答话就自顾自地说道,“这样个头却又大小一致的夜明珠确实难得,可那它是通体发光之物,这镶嵌的手法难免突兀了些。”
花麻拐虽然是仵作出身,但在陈玉楼身边混得久了也能算个行家里手。他一经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这夜明珠一颗颗均是被镶嵌在基台上,而且嵌得极深每一颗都嵌进了一半。
不同于其他珠玉,夜明珠作为光源,用来照明的主要作用早就远远超过了装饰。眼下这样的做法等同浪费了一半光源,稍有经验的工匠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难道……”花麻拐这下回过味来,看向灯台的神色也不及先前那般羡艳了。
陈玉楼早就瞧出那夜明珠被对半切开,一分为二地嵌在两座灯台上。珠玉这类名器讲究个完整性,这批货色虽然个头品相罕见,可被这么一“糟蹋”身价不免大减。
话虽如此,总把头却打算好好找这墓主人算算“赔偿”,只同花麻拐使了个眼色就顺利将命令传达下去。
当然是包圆。
一路上通行无阻弄得人好不适应,当陈玉楼踏上门前最后一块地砖时,又听见机扩转动之声,那白壁一般的石门先是震了震,而后又缓慢朝上抬起。
出乎意料地,那石门像是展开了一幅画卷,站在前排的卸岭力士们最先得以窥探其中的景色,待到那石门彻底升起,众人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饶是如此,卸岭力士们依旧保持着作为穿山甲的专业性,尤其是花麻拐,在与陈玉楼耳语商讨一番后快速做出了反应,只几个手势就让手下人快速分工各司其职。
眼前挡着的人墙纷纷散去,陆子钰这才彻底明白刚才的惊呼是为何。
门后确实是这座唐墓的明殿了,货真价实,完全不同于上方的障眼之法。
甚至完全不同于寻常古墓。
偌大的明殿内一副明媚景象,完全被布置成了盛唐时期标准的居住风格。
说是“明媚”,全因为殿内草木茂盛和煦,四周皆被“九尾绝尘花”的枝叶覆盖,那枝叶透着淡粉色,全然不似在墓门前给人带来的冷森之感,墓主人又甚至“精心”地再各处摆上了巨大的发光萤石,浅橙色的光竟然让人生了一丝困意。
陆子钰对盛唐建筑的了解仅停留在书籍上,凭着仅有的一点知识储备,她还是认出了这明殿的布局。
墓主人显然无比留恋自己生活的环境,整座明殿就是个缩小版的长安四合院。前厅后堂,左右两侧各设立了一间小厢房,回廊串联起了整座院落,院内的参天大树就是那“九尾绝尘花”的根基所在。
院落里摆设简洁却不失雅致,案几睡榻、古琴残局、玉器山石,完美还原了那时古人的生活。
“这墓主人虽然不是什么皇室宗亲,陵寝就已这般豪华。”陆子钰看见陈玉楼正踱步到自己身边,忍不住开口问道,“可这终究是身后事,也不知道当初是怎般劳民伤财。”
“不论哪个朝代,古人向往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陈玉楼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追求的都是‘造化之内,天人合一’。”
“要不是有这追求,恐怕总把头就要饿死了。”陆子钰瞥了他一眼,语调有些调皮。
陈玉楼也不避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心想要不是这座古墓因为天灾引发了后续事端,自己也不会与她相遇,更不用提后面的诸般历险,这可能也是造化。
起码这造化在他看来,也算是福。
“你可曾发现,那群人变得老实了许多。”陆子钰很快就把自己从看似温馨的环境中抽离出来,目光仍时不时地关心着明子一行的动向。
那群人一改先前急不可耐的焦躁和不可一世的骄横,自从入殿后就保持着统一的防御姿态四处兜兜转转,也不贪图放在院内的古琴文玩,就像是来参观的,还带了些虔诚。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玉楼点点头,一语双关。
他所指的不仅是明子一行,更是这整个明殿的氛围。
太奇怪了。
从一座陵寝的机关布局不难看出这墓主人的性格,而卸岭一脉倒斗阅历无数,从之前九死一生的经历中不难看出,这墓主人行事诡异狠辣,不留半分余地。虽然这其中还有一点疑虑找不到解释,却对大致推论并无多大影响。
再结合那“九尾绝尘花”与血蜘蛛这类极难寻觅又阴森至极的物什,墓主人定是涉及邪典宗教一类的女巫或祭司。
既是女巫,明殿的布局未免太“平易近人”了些,陈玉楼心想莫非是这女巫特意设了考验,既然测试通过她也就不再咄咄相逼了?
陈玉楼都快被自己天真的想法逗乐了,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墓主人会欢迎土夫子的。
他对自己此行的目的可是清醒得很,方才花麻拐早已带了几波人马撬开了两侧厢房的门,不出意外地这两间厢房都被设为了偏殿,用于存放墓主人生前喜爱的珠宝玉器,件件样式精巧属实是硬货了。
看着手下力士们一个个都背着鼓鼓囊囊的皮袋,卸岭魁首才有了不虚此行的感叹。
“总把头。”花麻拐走上前去低声回禀,“偏殿内除了大件,余下的宝贝兄弟们都收妥当了。”
陈玉楼点点头,目光终于投向那双门紧闭的正室。他思索着那正室应该被用作了寝殿,棺椁就存放在里头。
可眼前的反常景象却让自己有些为难,眼前这庭院明摆着就是给土夫子下的套。要是贸然开棺,触发了暗藏的机扩,自己难免处于腹背受敌的下风。
他突然有些怀念起明子一行的冲动来。
“你干什么!”
急促的女声突然让众人浑身激灵,尖叫的原来是衿汐。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九丧正奉了自家主子的命令用苦无拨弄着,原来是在划开“九尾绝尘花”被枝蔓覆盖的树干。
衿汐心想自己也不会倒斗的手艺,就帮着花麻拐盯着明子一行的动向,谁知越看越觉得他们一行人反常。
在不止一次地经过那棵树后,明子终于在树下停住了脚步。
一站就是许久。
正当衿汐奇怪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平日里盛气凌人的大祭司竟然跪下了。
突然以手掩面,双肩微微颤动着,也不知是哭是笑。
衿汐恨极了这群人,自然不会跑上前关心,可又不得不留意,只能站在原处默默监视。
直到她的同门手脚利索地搜刮了不少明器,明子这才从方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而后就是对手下人一阵低语。
紧接着才有了那一嗓子。
陆子钰赶紧跑到衿汐身边把她拽得远些,她又看了陈玉楼一眼,只见对方和自己点了点头并未多做言语,便心下了然。
原来陈玉楼也觉得这树有蹊跷,此行的目的之一也是毁去那污染了下游水源的毒虫,是怎么也绕不开这棵树的。
这不,淌雷的又来了。
九丧一改平时凶狠毛躁的作风,像是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划开枝枝蔓蔓,一旁的明子更是紧张地双手紧握在胸前,生怕手下人一个不慎碰伤了哪里。
“嘁,这般紧张,怎么不自己动手。”衿汐瘪了瘪嘴,在一旁小声嘟囔。
“怎么会呢,这人可精得很。”陈玉楼“嘿”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答道,“你瞧她站的位置,左右两边各有人防守。要是一切顺利自然好说,万一自己不招人待见,她势必抛下那矮倭瓜躲在几人身后。”
陆子钰抿紧了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听见这类调侃人生理短板的字眼总会不厚道地傻乐,但又觉得和眼下整体氛围太格格不入,就有些嗔怪地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罪魁祸首”。
陈玉楼就觉得腰上一痒,冷不丁挨了这么一下让他有些孩子气地想反击回去,却又碍于场面不好动手,就给了对方一个“走着瞧”的眼神准备来日再算这笔账。
此刻卸岭力士们已尽数归位等待魁首下一步指令,没了干活时的吆喝和搬动的叮当响声,场面突然有些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不自觉地投向那树干,九诫的动作算不得慢,不消一会儿就把枝蔓割出了个大致的轮廓。
是人的轮廓。
陆子钰好奇之下难免挪动脚步上前,陈玉楼一把拉住他,自己却是微微眯起眼睛查看。
果不其然,枝蔓下有具人形,从样貌上能轻易分辨出是个女子,双目紧闭,肤白若雪,完全不似寻常尸体的惨白模样。
明子激动之下不由得捂住了嘴,眼眶微红竟然要流下泪来,嘴中还忍不住念念有词。
“这是‘树葬’?”陆子钰只听过自己的师傅偶然提到一些倒斗秘辛,具体认知异常有限,她忍不住看向陈玉楼,却发现对方面色铁青,似乎马上要迎来一场恶战。
周五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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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章 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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