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躺在在沙滩上,被海浪轻轻拍打。这是多么惬意、多么安静、多么舒适!好想永远这样。
然后有什么东西舔了我一下。
我内心顿时奔过一万只地狱犬。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四肢却动弹不得。
“你醒了。”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一个穿着银白色T恤的金发少女牵着一头猎犬。
“谢谢你……救了我们。”我几乎发不出声音。
“不是我想救你,男孩还是在海里烂掉比较好,要不是那个红发少女要我们救你起来,我的海龟宠物是不会管你们的。”
“你是谁……”我虚弱得都没法生气。
“罗丝·甘普。被你们用橘子骗走了物资的那个人。”
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被我们在丹佛机场骗过……
“阿尔忒弥斯让我告诉你们,她答应了得墨忒耳的请求,阿尔卡斯和卡利斯托现在自由了。”
“好……终于……”一股强烈的倦意让我又合上眼睛。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是一个比我大两三岁金发的男孩。
“你醒了,看来治疗很成功。”
我猛地坐起来,发现这里是间病房里。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金发男孩。“你是谁?会治疗?阿波罗的孩子?”
“哦……”他有些惊讶我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是的,我是六号小屋的威尔。”
我却愣住了。我是罗马人,绝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进入混血营。“我这是在——”
“你哥哥姨妈名下的一家医院。西尔维亚女士已经来见过他了,你可以安心养病。”
“那菲利克斯——”
“他没事。”
一抹橙色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相比去年,女孩长高了不少,但还背着箭袋。
“凯拉,好久不见!”我惊喜地叫道。
“我说服了威尔治疗你们。”她冲我眨眨眼睛。
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感谢她,直到我的身体和头脑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自己遭受了怎样的打击,脑袋像是被一块巨石击中,钻心的疼痛仿佛能把我劈开,我猛然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佩特拉·墨涅劳斯把她的父亲吃了!”
恍惚之中威尔和凯拉好像围了上来,安慰的言语却化作令人生厌的呢喃,像蚊子一样围绕着我。我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幻觉中的绳索束缚住。
“我怎么回来的?我怎么都忘记了?发生了什么——”
佩特拉那扭曲又可怕的形状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中,我又听见了她的牙戳穿兰道夫的脖颈的声音,血和脓水滴落在地上。汁液从兰道夫的骨架中溢出,浓郁地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地上是血的河,正在一点点延申,一点点吞噬。
佩特拉大快朵颐着,好像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那食物名叫绝望、名叫复仇,她要消耗掉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好恶心。好难受……为什么我要看见这一切?
我只觉得身体都不受控制了,像个疯子一般,除了发泄之外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在做什么?我在想什么?我好像变成了佩特拉,变成了兰道夫。我变成了一个怪物,周围的环境一片血红,我只想吃掉,消灭掉……
好饿。
突然,我被一阵暖意包围。淡淡的橘子味驱走了血和腐臭味,毛茸茸的头发挠得我脖子痒痒的。
“戈登,已经没事了。”菲利克斯抱住了我。
我终于忍不住了,巨大的悲伤代替了疯狂,泪水决堤一般涌出。我在哭什么呢?我又是为谁悲伤?我不知道,我也
不在乎。或许这就是极度震惊后的发泄,又或者这是我淤积了一年的委屈。
“菲利克斯……我们,我们怎么离开的?”
“是弗兰西丝。”
我这才注意到弗兰西丝也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引爆了一控制版面,让邮轮暂时陷入瘫痪。菲利克斯听见声音后带你过来集合,那个时候你虽然身体在动,但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已经是僵尸了一般……”弗兰西丝的声音弱了下来。
“我们及时跳进了海里,奥托梅冬在那里接应我们,但爆炸的冲击波把我们全部撞飞,最后是被那个狩猎者的海龟带回来的,杰西卡没受伤,就直接回混血营了。”
菲利克斯解释道:“罗丝·甘普是缪斯乌拉尼亚(Urania),有占卜和操纵海龟的能力。”
我点了点头,发现菲利克斯的衣服已经全被我的泪水沾湿了,又十分不好意思地挪开,但他一把把我拉入怀中,反而抱得更紧了,让我无法动弹。上一次我俩有这样的肢体接触好像是在去寻找金剑以前了,那像是几千年前一样。
哦对了,金剑。我必须告诉菲利克斯的真相。
“那个……”我支支吾吾地开口,“菲利克斯,你这次拿到金剑了吗?”
他松开了我,向我展示他小臂上缠绕着的一条金色的蛇,看上去颇像古希腊和埃及的蛇形手镯。他轻轻一拉蛇脑袋,手镯自动滑落,变成那把熟悉的金剑。
“喂,这里是医院,不允许随便给病人展示武器!”威尔抗议道,菲利克斯干涩的笑了一声:“威尔,可以让我和弟弟与弗兰西丝单独呆一会儿吗?”
凯拉拖着老妈子一样千叮万嘱地威尔出去了。我不忍打破菲利克斯的喜悦,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在你被带走之前,我见了克瑞斯。她告诉我那是赝品,真正的金剑连她也无法完全控制。”
他僵住了,握住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失败了,他从来没有成功过。我已经做好了他气得砸东西甚至跳楼的心理准备。
“喂,你别想不开啊!”弗兰西丝急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的!”
菲利克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点点头。
“怪不得……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一年都不来追责。如果这是真货,我有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使用呢?”他又摇摇头,“我们为了那东西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到此为止吧。”
“你真的——”我瞪大了眼睛,“你一点也不生气?”
“我——”菲利克斯忽然咬紧牙关,“我当然生气!你不生气吗?泰坦军和得墨忒耳都像猴一样戏耍我们!关于他们的破事,我现在一件都不想听!”他一甩手中的剑,“至于这个东西,还挺好用,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这是最起码的补偿!”
我还是呆呆地看着他,弗兰西丝也罕见地哑口无言。菲利克斯低下头,手搭上我的肩膀,轻声地念叨:“我们都回来了,我们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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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暑假有种古怪的宁静。我们住在菲利克斯姑姑名下的房产里,过着我这辈子没体验过的宽裕生活。我在旧金山的家说不上贫穷,但能天天逛在外面逛街玩乐、在法拉盛大快朵颐的日子却无缘见识。弗兰西丝甚至说:“有了这么多钱后,她连赫尔墨斯孩子天生的偷窃欲都消失了,因为‘根本用不着’。”
“偷窃欲?”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你之前说想偷这个想偷那个是开玩笑的!”
她翻了个白眼,“你丢过几次钥匙了?”
“啊——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没的!弗兰西丝,你给我过来!”
虽然如此,我却从未见过菲利克斯的姑姑。菲利克斯倒是时常消失去见她,但对两人的交流讳莫如深。
没有任务,没有诸神,没有魔兽,日子竟显得如此漫长。直到狼再一次到来。
那天我下午,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感觉到有人跟着我。在布卢明顿遇袭后,我一直把武器带在身上。为了不像上次一个牵涉到凡人,我转身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随着低矮的身影逐渐靠近,我看清了那是一头狼。
想到上次我打伤了他,我有些心虚:“兄弟,我给你磕一个好不好?别打我了!”
没想到对方低吼一声:“看清楚,老娘是母的!”
“哦,太好了不是上次那位……啊不,我是说,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如果你想要的话,”她低声嘶嘶,“你也知道,希腊人和克洛诺斯的战争即将开始,而在旧金山,罗马人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和泰坦的最终战斗,如果你现在和我去罗马。无论是留在纽约还是和我回加州,你都将经历战争。”
“那我的爸爸……”
“新罗马一般不会让非军团兵参战,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即使我们会在鲁帕的带领下守护新罗马城,也不敢保证没有任何平民会在战争中伤亡。”
我意识到我能要求的只有这么多了。“那如果我现在不走呢?”
“那只能等到大预言结束之后。”她焦躁地徘徊起来,“一切会在波西杰克逊十六岁生日那天见分晓。如果你们赢了,你还活着,我们自然会去接你。如果奥林匹斯输了,那也无此必要了。”
我一回家就找到菲利克斯,没等他打招呼就叫道:“菲利克斯!我们先离开纽约吧!”
他转身:“为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找个树林,我们是半神,都可以活下来!这样就不用参加克洛诺斯和奥林匹斯的战争了!”
可他却摇摇头,用平淡的声音说:“不行,我已经答应了奥托梅冬他们,会为这次战争出力。”
这回轮到我大吃一惊:“你为什么——哦……因为你绑架了忒提斯,这就是他们给你的‘惩罚’吗?”
菲利克斯低下头,“只要这样,我就可以得到继承权。你也能被奥林匹斯接受了。”
“可是我不需要!”
“别说蠢话,前途宽广一些总是好的——”
“不是!”我急了,“我不会去混血营了!我要去旧金山,和爸爸一起!”
他眯起眼睛,瞳孔又缩成一条缝,“戈登,我想这个问题很久了。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下落的?”
“这个……”我慌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只是……”
“只是你不能让我知道罗马人的下落?”他一下站起来,直视我的眼睛。他的瞳孔是极其清亮的绿色,像是自然,像是森林。
“你猜到了?”
“罗慕勒斯和雷穆斯的传说人尽皆知。当我跳出泰坦军设置的思维局限后,我就猜测是或许你只是来到了不合适的地方。”他抓着我的两臂,“既然罗马存在,我一定可以去是吧!你已经打破了罗马和伊庇鲁斯的壁垒……”
我的表情还是太明显了,他停了下来,猛然松开手。
“为什么?”
“一旦被知道,就会引发战争……”
他别过头去,显得自暴自弃。“我就知道。伊庇鲁斯不是罗马,也不是希腊!高贵的南方雅典人唱着伊利亚特,却不承认阿喀琉斯的后裔是自己人!因为我是伊庇鲁斯人,哪怕我从小学习阿提卡希腊语,却还是得不到认领!无法融入希腊就算了,可我连罗马都去不了了?戈登,我还有什么?”
“我……不是,我会让他们接受你的。”可这句话也显得绵软无力。
菲利克斯心意已决。如果能得到伊庇鲁斯的继承权,那他既不需要依附希腊和罗马,哪怕没有特殊能力也行……这就是他的出路。而我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管。我也一定会陪伴在他身边。
要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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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XLV:回家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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