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出国路上的绊脚石的话,及川彻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语言差异。
他从六月底开始正式接触西班牙语,常常被西语攻击到和攻克SAT考试的岩泉一一起抱头痛哭。
且不要说那些令人头疼的动词名词变位,作为一个从小就把"r"读成"l"的日本人,西班牙语里无处不在的大舌音就先够他喝一壶的了。
在学校里上英语课时,及川彻常常望着窗外出神,老师在耳边把语法讲得激昂澎湃,他则在心里为自己的西语学习默默点蜡。
而在一生中最美妙最值得纪念的这一天,川濑久夏突然有如神降般告诉他,自己可以手把手一对一地教他西语。
她还像变魔法一样搬出了DELE C1证,天知道这个级别的证书有多难考,及川彻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考不出来。
电梯来了,川濑久夏一手按住上行键,眼神却没有片刻偏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考虑一下吗,阿彻?”她还变本加厉地眨了眨眼,“我的课不收费,很划算的。”
对视带来的震撼太大,及川彻败下阵来,灰溜溜地别开视线。
到底是谁说蓝色代表忧郁的,他昏沉沉地想,川濑久夏眼睛里的那抹蓝明明甜得发腻,甜得他心慌。
可他越是躲避,她就越要凑上来:“最后这几个月你难道不想和我有更多的独处时间吗,阿彻?”
少女坏心思地把尾音上扬,一声“阿彻”喊得及川彻整个人都重重抖了一抖。
他不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吗?
废话,他恨不得接下来的每时每刻都和川濑久夏呆在一起,直到飞往阿根廷的航班从日本国土上将他们分离。
电光火石间,及川彻懂了她的意思。
他颤颤巍巍地把目光转向川濑久夏的笑眼上,那抹晶莹的灰蓝间闪着藏不住的忧伤。
——再创造一些独属于我们的回忆吧,直到既定的离别降临。
被长时间空占的电梯发出短促提示音,她只偏过头瞥了一眼便又看向他:“阿彻,我再给你最多五秒钟。”
“五、四……”
“要!我愿意!”
时间紧迫,及川彻慌不择路地乱喊一气,待他反应过来真正说了什么时倒先把自己闹了个大脸红。
川濑久夏笑弯了眼,松开上行键,牵着他走进了电梯。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啊,小夏老师?”把尴尬自我消化完,及川彻开始顺杆爬,“其实我觉得今晚就可以,你先教教我怎么发大舌音吧我真不会……”
“今晚?”成功收徒的小夏老师靠在轿厢内壁,手指随着沉思在栏杆上有节奏地轻点,“唔……不行哦。”
“那明天?后天?我们多久上一次课?不如每天都上吧!”及川彻激动得在电梯里来回转圈。
先等来的是电梯门开的声音,他急匆匆地拉着川濑久夏冲到走廊上,燥候答复。
“你冷静点……”她无奈地说,“明天我要回东京,一直待到11号才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吧,好不好?”
及川彻却更加不淡定了:“你又要回东京?不会又是给哪个朋友过生日吧!”
一通吱哇乱叫输出完,他愣了几秒,低头讪讪道:“抱歉小夏,我不该追问你的私事的……”
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在提醒着及川彻的越界和错位。
川濑久夏压下心中那股阴翳般环绕的失落,笑着拍了拍少年塌下去的肩:“……没关系,我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为了之后的留学申校,我在我的钢琴老师的推荐下报名参加了今年的一个钢琴比赛,国际知名度很高,如果能在决赛里拿到名次,那对我的文书有巨大加成。”她说,“初赛就在下周,这几天我得回东京找老师特训。”
决定参赛以后,她从未对前来问她比赛一事的人解释过这么长一段话。
“因为一些不太好的事,我上一次坐在音乐厅的钢琴凳上还是国中。”川濑久夏耸了耸肩,“这几年荒于练习,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进决赛。”
再难言的心意都被他看见了,在及川彻面前,她的心门开始不设防备。
“要是拿不到好名次、写不出好文书、申不到好大学该怎么办呢。”川濑久夏掰着手指,自言自语般倾诉,“阿彻,到时候我就只能飞到南美来找你了……”
“不要。”
及川彻突兀地打断了她的碎碎念,覆上她的手,表情严肃:“千万不可以这样说。”
被千百次得胜而归和失望败北锤炼至今,青城如今的顶梁柱太明白信念有何分量。
“去找你的老师,练下去、赢下去,直到收获无数所顶级大学的敲门砖。”他上前一步,“我会像这两年你为我加油那样,站在你身后。”
头顶覆下熟悉的阴影,少年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充斥着川濑久夏的鼻腔。
“那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川濑久夏轻轻勾着他浴衣的袖边问。
及川彻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痴痴注视着女生莹白的指尖,等待她的下文。
就算川濑久夏现在要让他把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全部一网打尽,他也只会乖乖照做。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体质比较差,也基本没什么体力可言。”她说,“可是决赛要求参赛者一连表演三首大型曲子,这可是个不弱于你们日常训练的体力活。”
“所以阿彻,我记得你有晨跑的习惯吧?等我从东京回来以后,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这倒是着实不在及川彻的预想范围内,他微微睁大眼,愣怔一瞬。
“我不会一股脑地妄想着跟上你的速度的!”川濑久夏忙解释,“我真的不喜欢运动,但是和你一起的话……”
和我一起?
和我一起!
所有犹疑和担忧统统灰飞烟灭,及川彻的脑子里只剩下“同意”这一个闪着红光和巨大加粗字体的选项。
“那我等你,11号。”他贴上少女的手腕,说。
空气沉默一刻,该做的交易、该提的请求都落下帷幕,他们是时候打开各自的那扇门了。
待两扇门被同时合上,走廊上就会寂静得了无痕迹。
川濑久夏明天一早就要乘新干线离开,五天时间够得上千万发烟火冷却。
他们终究要分别。
在今晚,在一夜后,在来年三月。
“小夏,可以再抱一下吗?”
及川彻微微倾身,看向她的眼中满溢着留恋。
川濑久夏抬起头,勾在袖口的手轻轻后移,环住了少年腰上那片有些粗糙的布料。
她把头埋在及川彻的浴衣衣领上,脸颊顺从地贴着他的锁骨。
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及川彻有一秒不到的僵硬,随后他低下头,双手直接绕过那段盈盈一握的腰肢,覆上了少女的后背。
川濑久夏和及川彻都故意把呼吸放得很轻,轻到无法惊扰时序的流动。
走廊上只余下浴衣布料相互摩擦的声响,连空气中的灰尘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们。
可惜午夜十二点的南瓜马车终会到来,良久,及川彻从几近凝固的状态中回到现实来,拍了拍川濑久夏的头花。
“小夏,晚安。”
-
【Summer:因为个人钢琴比赛的安排,我要去东京一趟,这几天都不能来部里了,我已经和仁花调整了排班。11号春高预选赛那天我一定会尽力赶到现场的!大家训练加油!】
八月六日一早,正逢训练间隙,乌野排球部的群聊里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川濑久夏是在森然合宿时告诉他们自己要参加滨之调钢琴比赛这个消息的,彼时她就已经找到了谷地仁花和清水洁子商量暑假的经理排班事宜。
虽然初赛的赛程极紧,但复赛和决赛都被安排去了十一月,她万般保证不会耽误对乌野来说重中之重的十月春高县代表预选赛。
“说起来,自从川濑加入排球部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弹琴了。”菅原孝支握着手机,若有所思地看向声乐室的方向。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合唱部那边了。”清水洁子说,“或许排球部的工作还是对她的时间安排有影响吧……”
“真希望她去东京一切顺利啊……”菅原孝支接过话头。
“影山同学,你的水。”谷地仁花没有参与三年级组的忆往昔,她走到影山飞雄面前,拿着水瓶上下晃了好几次。
“影山同学?影山?”
“嗯?”影山飞雄的注意力还黏在学长学姐们模模糊糊的谈话声上,骤然回过神来,“啊,抱歉,谢谢。”
接过水瓶,他却并没有拧开盖子,想起在脑海里盘旋的那条群消息,影山飞雄皱了皱眉,试探地叫住了正要去给日向翔阳拿水的谷地仁花。
“谷地同学!”他呆呆地说,“那个……唔……就是,你见过川濑同学弹钢琴吗?”
“诶?”和日向翔阳一起看向影山飞雄,谷地仁花愣了愣,“没…没见过呢,连她会弹钢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有什么事吗影山同学?”
“不……没什么,打扰你了。”影山飞雄怔怔地低下头。
他并没有退出乌野群聊的页面,川濑久夏的头像映入眼帘。
她已经在开往东京的新干线上了吧。
影山飞雄忽地想起了在森然的最后一天,和枭谷比赛时,她为他和日向翔阳天衣无缝的配合鼓掌欢呼的样子。
在他后知后觉的打算里,影山飞雄原本以为回乌野训练后,他还能看见川濑久夏欢呼的模样。
说不定,他还能得到她的夸赞。
五天吗……
原来时间也可以走得这么慢,影山飞雄望着那个头像想,他现在就想见到她了。
【Summer:怎么了影山?】
来消息的震动把影山飞雄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在日向翔阳“影山今天真奇怪!”的嘟囔中往屏幕看去,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点进了和川濑久夏的私聊对话框,还给她发了消息!
看着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已读,影山飞雄顿觉手上握着的是个定时炸弹。
脸上的窘态还没消下去,手机又震动一声。
【Summer:没事吧?又和翔阳吵架了吗?】
着急忙慌地抓住即将滑落的手机,影山飞雄在草稿箱里把回复改了四五遍。
【kgym:完全没有!只是不小心手滑,不好意思川濑同学!旅途顺利!】
【Summer:那就好。影山要好好训练哦,我们赛场见。^_^】
消息迟迟没有转为已读,估摸着那边又开始了训练,川濑久夏放下了手机。
这个时间的东京站人流量不大,她招来计程车,给司机报上了某个酒店的地址。
这次要多停留一些时日,为了保证精力,她不打算再像寒假处理父母的离婚案那样日日往返仙台。
川濑宅是不可能再住的,而赤苇家……
幼驯染在雨夜里那一席话又浮现在了脑海,这次还捎上了及川彻来捣乱。
她知道自己在赤苇京治面前没有秘密,就算她不说,他也分分钟就能猜出来。
算了,这次来东京,还是不要让京治知道为好。
多瞒几天算几天吧……
把头靠在车窗上,川濑久夏看着计程车朝远离赤苇宅的方位开走。
瞒不住的宝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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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82章 金乌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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