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坠网

黑尾的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他瞥了月岛一眼,走到楼梯拐角处接通。青白的晨光透过玻璃,照见头顶蜘蛛结网,灰絮滚动,仿佛启开尘封。住持在电话里说,自己找到了馆森的高中班主任,也许能够提供一点情况。

原来这廉租公寓里的无名死者高中时代也算当地学校的王牌棒球投手。又因家里世代木匠,耳濡目染,学生间传言,说他闭上眼睛便能闻出木料种类,松树的气味像上等茶叶,枫树的气味则让人放松。然而这点“雕虫小技”,向来为家中长辈不齿。升学考试落榜后,他打点行囊,想去东京闯荡,父母则希望他继承家业,两边僵持不下,曾闹出离家出走的笑话。最终,因为父亲猝然辞世,他留在了本地,奉养母亲,直到破产为止。

班主任已上了年纪,说几句,便要停下休息。黑尾拿手中钥匙挑动墙上蛛网,一只大蜘蛛沿蛛丝下垂,终于没有并住,失足坠落。他骇然一惊,耳边又响起班主任的声音,说馆森那届同学共一百人,其中有二十四人失联。而自从双亲死后,馆森也切断了与故乡的来往。

“如果馆森在外面出了事,还麻烦先生把他的骨灰寄回来。”住持接过电话,开嗓仍中气十足,调子却转为低沉,“我们寺庙会把他们一家葬在一起。”

黑尾回到二楼时,月岛已攻破防线,连战告捷。他凑上前瞄了眼笔记本,才知道眼前租客姓罗田,于八年前搬进公寓,和馆森做了好久邻居。两人气味相投,曾同去东京郊外私人水库偷偷钓鱼,半夜从居酒屋相搀着回家,也跟风炒过半年股,金融海啸一来,亏得血本无归。

世道艰难,钱不好赚,劳务派遣公司心狠手辣,超过五十的一概不要,他们伪造年龄证明,工资到手还要十里抽三。然而接触保健品,完全是意外。“那天他们敲开门,带了台仪器,要给我们做‘血管微循环’,指着屏幕说你们这个血管里面垃圾很多,怎么办呢,就要用我们的产品。说老实话,这种事情,我们都是不相信的,但是你架不住他们热情啊,一趟两趟地跑,说叔叔伯伯你不买的话可以来我们线□□验啊,还可以把东西介绍给你朋友啊,或者你做我们的代理,也是可以的啊,你看我们东西卖得这么好……”

线□□验店门头气派,顾客如织,钱来得像流水,着实令人眼红。他心有所动,从上线那里拿了些样品,在公寓和厂里兜售,薄利多销,收入意外不错。馆森听说后,便来讨教生意经。都是些保健食品和磁疗产品,不用上班,也吃不死人,他一时昏了头,竟建议馆森“拿下”正式代理权,趁着胳膊腿还能动弹,“赚一笔大的”。

这话多少有点做梦的成分。然而馆森认真“考察”一番,几周后,居然真拿出了正式代理的费用——那可不是小钱,一问,才知道是借的。

“我是又想劝,又不敢。一来,东西是我介绍的,二来,他们跟他说代理权要靠抢,他不声不响,合同都签了,违约金谁付?三来,万一真发了呢?你知道馆森平时怎么跟我说的——他是要赚大钱的,他老婆孩子都在家里,孙女刚上国小,他们之间也就有点小矛盾,感情是很好的。”

“失礼了。”月岛的嗓子好像一片薄刃,将流畅而完整的故事从中割开,“一点小矛盾,为什么要从秋田搬到东京?家庭和睦的人,犯得着住在这里吗?您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馆森吗?”

一番话问得罗田先生僵在原地,额间每道皱纹都藏着尴尬的痕迹。问住在这里的人这种话,已经不能说失礼,根本就是冒犯了。黑尾暗自摇头,心想月岛还是太年轻,纵然心里知道共情,嘴上也学不会体贴。他漠然旁观,有意等问不下去时亲自出马,却听罗田先生愣一时,咽了几口唾沫,竟自顾自圆上了:“住在这里的人,总是有苦衷的嘛。他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怎么能不信呢?”

正因为相信,那晚馆森捂着胸口跌倒在地时,他才会鬼迷心窍,搞出自然死亡的场面。相识多年,他本该送他一程,打电话叫救护车,妥善联系家属处理后事,然而馆森死前仍在和他争论那代理权的水分——东西卖不卖得掉,投资能不能回本,线下店客流量是真是假,报警又会不会受理……倘若家属追根究底,这场经济官司,他一定难脱干系。“万一给我定个‘从犯’呢?”他对月岛赔笑脸,“公司请得起律师,我请不起啊……东京这群律师的样子,我是见过的,以前我们和老板打官司,他请的那个律师啊,脸上笑眯眯说为你考虑两边都好,忽悠着你就把协议签了,回头你连人都找不到……”

罗田先生急于“将功补过”,几乎将保健品套路和盘托出,以至于走出公寓楼,那繁复的话术仍在耳畔回荡。黑尾一边感叹等自己六十岁搞不好也会被骗,一边给经侦的同事发消息,车子久久不动,抬头,只见月岛正捏着方向盘,指节用力,青筋微微突起。

“想什么呢?”黑尾敲敲方向盘,“想帮经侦揽活儿?”

两只手靠得极近。黑尾眼尖,一下便注意到月岛手腕内侧的瘢痕。正待凝神,前面却有辆垃圾车驶来,鸣笛示意他们挪窝。月岛手上青筋一跳,瘢痕转瞬隐没,像鱼潜回海里。然后他旋动钥匙,抬手换挡,脚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我只是觉得……”他开出三百米,在便利店门口停稳,下车买了早饭,“这个人很奇怪,但又说不出来。”

7-11的三明治永远像荧幕情侣,看起来和谐美满,咬下去才知道全靠蛋黄酱拼贴。黑尾拿起咖啡猛灌一口,又被大概加了三包糖的拿铁齁得剧烈咳嗽。

“哦。”月岛心不在焉,半天才扯了张纸递到面前,“拿错了。这杯是您的。”

谋杀。这绝对是谋杀。黑尾对着那杯热美式的标签看了足足一分钟,以确保这次不会再出纰漏:“拿铁加糖那是正常人喝的吗?你该不会是隔壁派来谋害组长顺便拉低我方业绩的吧?”

“好主意。”被划出“正常人”范围的月岛点头道,“下次我会试试看的。”

话虽然如此,他碰过的咖啡,月岛却没有再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见也不是故意的。黑尾眯着眼睛,懒洋洋享受了一番冬日暖阳,余光瞥见月岛艰难地吞咽着便利店三明治,心头腾起一点报复的快乐。

“什么叫‘这个人很奇怪’?光靠感觉可不行。”等月岛把包装纸扔进塑料袋,他才伸了个懒腰,轻咳一声,“很明显从犯的说法不成立。罗田算受害者,抓人也抓不到他。他之所以反复提到诈骗,不是为了将功补过,而是为了转移视听。想想看他的证词,馆森死前说要报警,他什么态度,我们不知道;但是他不希望家属找上门,害怕他们报警,这点可是明摆着的——”

月岛顿悟:“他为什么那么怕警察?”

“一般人见了条子都会绕道走。”黑尾叹了口气,“尤其你这种满脸写着六亲不认实际上喝杯拿铁都要加三包糖的。”

他废话刚说一半,月岛就已跨出车门,把塑料袋和只喝过一口的咖啡咚一声扔进垃圾桶。然后三步并两步回到公寓,俯身抬高黄色封锁线,绕开地上那个白色的人形轮廓,刷一声拉开柜门。

眼前,乱糟糟的杂物底下垒着两个纸箱,月岛气还没喘晕,只听得背后一个镇定的脚步声,余光里,黑尾递上了乳胶手套。他微愣片刻,接过来,拿起放大镜和镊子,从纸箱和柜子的缝隙里找到了两根头发。看发色和长度,一根是馆森的,一根则是罗田的。

月岛把头发收进证据袋:“馆森的尸体是被摆成那样的。罗田没说错,但摆成那样之前,他还试过把尸体塞进柜子。这与其说是周密的考虑,不如说是出于惯性……”

他几乎立刻开始行动。提取指纹,收集皮屑,辨认尸体拖过榻榻米时留下的痕迹,这些研磨都教过他。黑尾知道他学得很好,却少见他露出兴奋模样:“要查罗田这个人,在馆森之前,他肯定处理过别的尸体!他怕警察,不是因为代理保健品,而是因为他的经历……”

这难得的情绪倒显得他像个年轻人了。黑尾心中叹了声,拍拍月岛的肩,把手机递过去:

“可惜线索断了。档案那边说,罗田是假名。”

*

一个月后,机搜年终团建。除了抽中下下签被扔去站岗放哨的列夫夜久,能来的都来了,无一缺席。毕竟,饭总是要吃的。何况穷困如机搜,“公款”都不多,“公款吃喝”就更属罕见。连无缘现场的列夫,也在遥祝大家新年快乐之余,央求日向给他带点吃的。日向问,带什么?列夫眼珠子一转,说,挑贵的!

那天黑尾正好休假。他下午理了个发,早早现身酒店,把外套往门口一挂,便喜滋滋和同事们打招呼,说哎呀这放平常晚班才刚开始呢,工作时间喝酒,感觉就是不一样——

话还没说完就见月岛推门进来,瞥他一眼,走了。黑尾和同事说,刚那是我们组新人,对机搜充满幻想,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跟我干了大半年活,梦想逐步破灭,快患沙眼了。今晚你们可得悠着点,别喝高了什么事情都敢做,像去年那谁啊,木兔,木兔你说你,偏偏抓着赤苇陪你打排球,你怎么不去东京湾游泳呢——

“也不许逮着新人就灌哈。”黑尾摸出一包烟,给几个老熟人各分一根,“回头把人家吓跑了,影响工作积极性。”

同事说,瞧瞧,护成什么样了。知道你们组月岛能干,前段时间大田区那个案子,不就是他破的吗?什么福气啊黑尾,明年招人的时候,你帮我去面试呗?

饭后活动照例是去卡拉OK唱通宵,一群老爷们儿,公职在身,正气凛然,完全靠吼。黑尾挑了颗圣女果扔嘴里,扫一眼玩骰子整人的菅原和渐入险境而不知的泽村,自觉避开,往沙发一靠,不小心撞上了月岛的肩膀。

满屋的干嚎里,他那声轻轻的抽气倒也分明。几乎能想见冷气流转齿间带来的凉意。黑尾不及道歉,便听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黑尾把头侧过去。前面影山唱歌嗓门太大,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月岛一顿,大概在翻影山白眼,“为什么说那案子是我破的?”

其实得知罗田身份造假,月岛便有退意。黑尾跟着他下楼,见他驱车回总部,一路没言语,全不见方才站在房间中央微微气喘的模样,心里就猜中了七八分。推开办公室大门,换班的木兔还没到,赤苇制服也才套上,月岛拉开椅子,请示黑尾,整理一下,转给上面吧?用的却是陈述语气。

黑尾支着下巴,一张笑脸看不出喜怒:“不接着查吗?”

“首先,东京身份造假的少说几十万,更何况罗田大概率不是东京人,其次,机搜的责任只限于初步调查,一旦有眉目,就该移交相关负责部门,最后,现在已经到换班时间了,赤苇前辈等着用车。”

突然被点名的赤苇猛一抬头,从眼睛到鼻子分明写着“我不着急我最好晚点开工”,黑尾摆摆手,表示没叫他,又垂下眼去看月岛:“你不想查?”

月岛说,这不是我主观意愿可以决定的。

黑尾问,那如果我想查呢?

“我的建议是没有必要。”月岛和他对视片刻,又低下头去奋笔疾书。进组半年,这些公文上的流程,他已熟能生巧,少顷便理出一份详实的汇报。“前辈,签字——是麻烦您亲自跑一趟,还是我去?”

沉着冷静是好事,然而太过理智,不似青年,便有矫枉过正之嫌了。黑尾接过钢笔,很想用“讳疾忌医”刺他一下,探探虚实,又怕月岛冷脸不干,只好嘴上逗他:“怎么一点干劲也没有呢?每次忙活大半天,最后功劳都给别人,你不觉得不甘心?”

“前辈要是不甘心就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升到搜查一课吧。”月岛推开椅子站起身,只等他签字,“凡事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怪罪环境。”

哦——真是给点面子就把自己当人物了。黑尾心想,才进来大半年,已经满口道理,以后该怎么办。迎着月岛略显不耐的目光,他只管慢悠悠翻汇报,看照片,就是不给签字放行。

这时门咚一声开了,木兔小旋风般冲进来,刮过身边,又被叫住。“王牌,”黑尾有意抬举他,指着罗田家晾在窗外的衣服问,“你记不记得这种补丁花纹,我们在哪里见过?”

“四国啊!”木兔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掌力深厚,差点把他拍成肋骨外翻,“还说这个花纹,这个染色法,就他们镇上有,你忘了?”

“我是大概率去不了搜查一课了。不过你该不会真有那种想法吧?‘为工作拼命努力很逊’之类的,像高中生一样。”黑尾挑眉望向月岛,见他表情一僵,才心满意足道,“我这边有一条线索,不知月岛警官听不听?”

*

“怎么不是你破的?”黑尾微笑,“如果不是你发现馆森神经衰弱,现场有问题,这案子十有**算成在途死亡,查都不用查。”

“而且——”卡拉OK包房音箱鼓噪,一刻不歇,在影山震耳欲聋的歌喉中,他凑近了月岛的脸,“我们好歹也是搭档吧?功劳归谁,至于分得那么清楚?”

左一个“好歹”右一个“也是”,可见这搭档情谊不见得多深厚。月岛的目光在那如假包换的真诚笑容上停留片刻,移开了。黑尾提供的理由,无非是通行于茶水间的版本,然而自己的能力,自己毕竟有数。他只能在现场调查和走访摸排中发现矛盾,至于秋田号码簿与四国染色花纹,非前辈指点,不能推进。经验差距摆在那里,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前辈很好奇。

“影山唱歌太难听。”月岛耸肩,“如果手上有遥控器,我会想换台。”

黑尾大笑,且用力鼓掌,抓过手边麦克风,邀请影山再来一首。月岛黑了脸,起身要去卫生间。独自到走廊,过拐角时,却听见两位同事站在露台上聊天。一个问,黑尾对他那搭档未免太好了吧?二十出头的小屁孩懂什么,捧这么高。另一个笑,说你懂什么,黑尾现在是升职无望,这几年啊估计就蹲在机搜了,万一把搭档捧上去了,以后还能捞自己一把——

两星火光明灭。抽的还是饭前黑尾发的烟。听墙角不是好习惯,八卦焦点他也不关心,月岛扶一扶眼镜,抬脚便走。然而这一打岔,终究忘了去卫生间,回到包厢时,手还是干的,掌心却有汗。

唱歌的从影山换成了日向,黑尾仍在座位上玩手机,月岛一声不吭坐下,半晌听见黑尾道,大岛那个案子,年后会判。

大岛?月岛一愣,哦,罗田是吧。

馆森的邻居罗田本名大岛,和父母共同生活在四国老家。二十八岁那年,母亲患上重病,家中还着房贷,父亲不能辞职,他便回家照顾母亲。几年后,父亲退休,母亲过世。因存款已供母亲治病,两人只能依靠养老金度日。父亲丧妻后心神不宁,外出时被车撞到,出院时已有老年痴呆症状。

然而此时房贷还没有还完。按照罗田的说法,临到每两个月一次大概三十万养老金汇进账户前,存款余额常常只有几百。他曾想过出去工作,又不放心把痴呆的父亲放在家里。他还考虑过申请护理服务,但自己连必须由申请者负担的10%的费用都没有。

“背着房贷的人是不能申领生活救济金的。我也找警察说过我们已经无依无靠了,警察回答说,那你们找亲戚呀。可亲戚全都久不来往,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街坊邻居虽然也说有难处就告诉他们,但你总不能问他们借钱吧……”

月岛印象里,罗田说话永远是那副絮絮叨叨的腔调。他说那是两月的黄昏,天寒欲雪,他从超市买了临期蔬菜,回家时听到小镇佛堂里报时的钟声。推门进去,看到父亲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

他站在原地,眼泪一瞬间滚落,溅到他扑上前做心脏按摩的手背上。然而心脏按摩是无用功,父亲已经死了。

“电话就在我边上。这个电话打出去,父亲的养老金就没了,我手头还剩几百,交不起房贷,也办不起葬礼。还有就是我说了好几遍的——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所以,我就那样做了。”

当时隔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黑尾问,你相信吗?

月岛说,我相不相信不重要,他藏好尸体,冒领养老金,这是事实。

罗田后半部分证词自相矛盾,一会儿说自己已将父亲埋葬,一会儿说自己把父亲的遗体搬到二楼,每天都给他上香,还在边上放了一把他最爱的拐棍,这样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也能每天散步,隔几小时问起,他又态度陡转,满脸惊恐神色,说自己夜夜做梦,梦里父亲找到他,跟他抱怨肩膀好痛……倒是四国那边的警署反馈,这案子早结了,当年邻居报警,说这家人好久没出现,他们破门而入,发现父亲的遗体被收在阁楼的柜子里,罗田逃往东京,除了那条母亲打好补丁的外套,什么也没有带走。

这案子涉及东京、四国,又卷进冒领养老金和保健品诈骗,光卷宗就有好几叠,海量文字工作全都交给月岛,他熬了两个大夜写完,此刻坐在卡拉OK包厢里,自然没有好脸色。黑尾说自己前几天去留置所探访,见罗田正等待判决,人瘦了一大圈,眉眼却很精神。“我告诉他,四国警方早就把他父亲的遗体送去火化了,骨灰放在当地寺庙。他听见之后说,这么多年,终于安心了。我问,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跑呢。他说,只要冒领过一次养老金,就回不了头了。”

天花板角落里转动的灯球投下五彩斑斓的光,月岛仰头,望见人影在球体表面缩得那么小,竟无端想起去公寓楼走访时老太太塞到手里的娃娃。黑色的塑料眼珠,如同上膛的子弹,在一瞬间,抓住了自己的所有秘密。

他耳边嗡的一声。回过神,有人递来话筒,是在骰子游戏中输掉了底裤的大地前辈。面对好人,月岛一般都有好脸色,彬彬有礼地说了声抱歉我不会唱歌,没想到黑尾在边上打岔说真的吗上次执勤时候我都听见了。此言一出,如油珠入水,溅起一片哗然。月岛咬牙,暗想你怎么听见的难不成是会读心术吗,还没来得及争辩,就被日向影山左右一挡,架到台上。

月岛说,我不会唱歌。

日向说,扭捏什么啊月岛,你该不会唱得比影山还难听吧?

他勉强唱完一首,把话筒塞给笑眯眯的日向,便看见黑尾斜倚沙发,一边拍手一边夸他表现不错。月岛冷笑,刚才您也是这么鼓励影山的。

黑尾被他拆穿,脸上倒也不见尴尬。象征性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位置坐下,感叹道,偶尔也要参与一下集体活动嘛,我那天跟馆森班主任打电话,这年头一个人死在外面,简直太容易了。

容易吗?月岛心想,容易的话下次你来写案情报告好了。

“这种话留到下次被附近中学邀请去办普法讲座的时候再说吧?黑尾警官。”

“啊呀呀——虽然嘴上不屑,但是你内心也很赞同吧?毕竟人要依靠‘联系’才能在社会中生活下去嘛。”

角落里的音箱兀自澎湃,灯球旋转,五彩的光带将黑尾脸上的微笑晕开。他离他太近了,笑容闪烁,如同须臾变换的灯光般飘渺。纵使强定下神,也什么都抓不住。全世界的海洋在他眼底翻腾着,对上那样理所当然的目光,月岛突然厌烦起来。

“什么联系?”于是他笑了,“‘下回酒店见’的那种联系吗?前辈想和我保持那种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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